五十六 那些似曾相識的昨天

　　李安樂自己還在因為昨夜的宿醉而頭痛，剛才慌忙沒顧上，這會兒給東方云間處理好了傷，看著他也沒什么大事兒，放心下來，這才又感覺到自己的不舒服。

　　她提著小藥箱站起來，一陣頭暈?zāi)垦?，東方云間伸手把她扶住了，她閉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這次輪到東方云間數(shù)落她了，“頭疼吧？自己不行就別喝那么多酒，還有現(xiàn)在這么冷，穿那么少，本來你就體寒。別忘了，咱倆同歲?！?p>　　李安樂聽他到來勁了，白了他一眼，“昨天是特殊情況，再說你怎么知道我喝不了，我比你酒量大！”

　　東方云間眼前一下子閃現(xiàn)昨天他進那包廂的情況，烏煙瘴氣的，一堆醉漢，實在不是什么好場面，他嘖了一聲，“酒量大算什么本事，以后那種場合你最好少去！”

　　李安樂聽他語氣很不屑，不由得想要爭辯一番，卻驀的發(fā)現(xiàn)，這一幕好熟悉。而東方云間在此刻，也有了相同的感受。

　　李安樂本科畢業(yè)就找了份工作，田玉華有心供她讀碩士，她自己卻不能再當個啃老的蛀蟲，剛好有了一個合適的機會，進了一家外貿(mào)公司。

　　東方云間那時候還是個學生，本碩連讀要7年的時間，他也跟田玉華一樣，希望李安樂繼續(xù)在學校里呆著。

　　可他們誰也說服不了李安樂。

　　在李安樂看來，她在象牙塔里求學的生涯已經(jīng)夠了，今后，她要進入社會這所大學，能掙錢養(yǎng)活自己，補貼家用，比高學歷更讓她覺得踏實。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東方云間，并不是特別懂她的這種感受。他不懂，但他也左右不了她，李安樂看起來溫軟，實際上倔得很。

　　自從李安樂的身份從一個女大學生轉(zhuǎn)變?yōu)橐粋€女社畜，她跟東方云間的關(guān)系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先是李安樂變得忙了起來，她再也不能依著東方云間的時間去陪他。她要按時上班，但不能按時下班，她們那個公司不大不小，但大家好像把加班當成家常便飯，主要是她們部門的領(lǐng)導也很拼，是個30出頭的精致女人，未婚，從來不按時下班，她不走，部門里其他人也不敢走。

　　然后是李安樂變得漂亮的起來，不是說以前不漂亮，在學校里，她的漂亮是不加修飾的，但是工作以后，她在那個環(huán)境中，鞋跟漸漸高起來，裙子漸漸緊起來，嘴唇漸漸紅起來。

　　她開始接觸各種局，部門聚餐，公司聚餐，請客戶吃飯，被客戶請吃飯等等，好不容易不加班，也被各種飯局給占據(jù)了。這種局，一個職場新人，既沒拒絕的膽子，也沒有拒絕的話語權(quán)。

　　這些變化不是個例，跟她一批進公司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都是這么過來的。大家經(jīng)常在一起吐槽，懷念大學里的美好。

　　不過也有一點好，能自己掙錢了，再也不用伸手問家里要了，喜歡的東西可以自己買了，也能給喜歡的人買東西了。

　　可東方云間卻難以理解。

　　他不理解為什么領(lǐng)導不走你就不能走，為什么上班就得穿高跟鞋就得化妝，下班的時間是自由的，為什么不能拒絕去聚餐。

　　最后，他倆最容易爭辯的點在于，每當李安樂在他面前說工作好累的時候，東方云間總是說沒人讓你這么累，不喜歡就不要做，你可以再去考研。

　　李安樂愕然，我上研究生不要錢的呀。

　　東方云間答，我可以供你??！

　　李安樂仰天長嘆，我不要你的錢。你的錢是你的嗎，你自己掙錢嗎？

　　東方云間火了，好，你有本事，你能掙錢！

　　基本上一輪爭論就這樣結(jié)束了。但是誰也沒有說服誰。

　　再后來的一段時間，倆人開始不完全意義上的冷戰(zhàn)，李安樂發(fā)覺跟他能說的話越來越少，倒是跟同事們?nèi)諠u熟絡(luò)和親密起來。

　　東方云間呢，過著不人不鬼的醫(yī)科生的生活，他從小就不是輕易能低頭的人。

　　說是不完全意義的冷戰(zhàn)，因為并不是完全不聯(lián)系，還是會發(fā)信息問候，可誰都不愿意先道歉，也不愿意先提出要見面。

　　這種時候，童歆就是他倆的和事佬，勸了這個又去說和那個，然后再安排個活動，給倆人一個臺階下。

　　多像今天的場景。

　　可那時候倆人的感情是很純粹的，只有彼此，等鬧完了小別扭再和好的時候往往比之前更加的親密。

　　現(xiàn)在不一樣，關(guān)系復(fù)雜多了。

　　兩個人都在想這個問題，相視一笑。

　　李安樂再一次誠懇的跟東方云間道歉，“昨晚我確實喝多了，行為有點兒過激，你別在意，我其實沒那么小氣，很多事情當時確實很傷心，不過時間長了也就那樣了?！?p>　　東方云間點頭，“我知道，沒事兒，你說的也沒錯，從你懷孕開始我就沒怎么陪過你，這是事實。你怪我也是應(yīng)該的?！?p>　　沉默了一陣，李安樂才又說，“我離開你離開孩子的原因，現(xiàn)在我還不想說，但是我答應(yīng)你，有一天等我都想清楚了，我會說的?！?p>　　東方云間低頭看著茶幾上的一杯水不說話，李安樂轉(zhuǎn)向窗外，陽光正暖，照進人心也亮堂了些，“云間，我知道我這一走，說什么的都有。但是我沒有對不起你，包括到今天為止，我心里從來沒有過其他人。在你之前沒有過，”她停頓，“以后我也沒有這個打算?！?p>　　東方云間不由有些動容。

　　她說的沒錯，她跟他分居，鬧離婚，方瓊沒少猜測過，最后就連童歆都有些動搖，覺得李安樂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不然怎么好好的要離婚呢。

　　眾口鑠金，東方云間很難說沒有在某些時候有過這樣的想法。他不想把她往壞的方面去想，可是她就那么走了，都不給彼此一個解釋說明的機會。

　　今天還是他們分開后，第一次能這么平靜的去觸及當年的事情。能親耳聽到她本人的說法，說她一直就只有他一個人，東方云間鼻子有些發(fā)酸，微微轉(zhuǎn)過臉去，背對著她嗯了一聲。

　　李安樂回頭看著他的背影，那任何時候都很挺拔的肩背，此刻看起來竟然有些駝，也是眼眶發(fā)熱。

　　她起身要走了，“以后別騎車了?！?p>　　“嗯?！?p>　　她走到門口，“默默的事兒，你也再考慮一下，至少讓我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