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兒的生日 娘的苦日
許佩初幫著方瓊收拾餐桌,方瓊特別不好意思,自己的兒媳婦吃了飯就躲進了屋子,倒讓人家這個客人干活。
她絮叨著又是感謝許佩初又是埋怨東方云間,見幾個人在明山屋子里呆了半天不出來,忍不住就要去叫人。
許佩初攔住了,“阿姨,沒事兒,這些我都做習(xí)慣了,就手的事兒,您也別在這兒了,我一個人就行?!?p> 方瓊心里很熨帖,娶了兩個兒媳婦兒,童歆是個大小姐,性子大的他兒子都管不?。焕畎矘纺?,看起來綿軟,實際上更倔,從來沒跟她這個婆婆說過這種好聽的話。
許佩初見方瓊還是客氣,推了她一下,“阿姨您去歇歇吧,有我們小輩在,怎么能還讓您受累?!?p> 方瓊真是快要樂開花了,雖然知道許佩初是在討好她,但是這種感覺實在是享受啊。
李安樂在周彤哪兒待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才回家,她今天的心情特別不好。今天是默默的生日,周彤已經(jīng)忘記了,可她知道,田玉華不會忘記。
這幾年里每一年的這一天,都是母女倆最不好受的日子,她們會心照不宣的回避和沉默。
李安樂原想著,回家以后就鉆進屋里打開電腦裝作工作,田玉華問什么她都能敷衍就敷衍,結(jié)果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有個大蛋糕,田玉華在廚房里忙活。
李安樂心驚了一下,“媽?”
田玉華回頭,“回來了?彤彤呢?”
“她回二姨那兒了?!?p> “奧,洗手,馬上開飯!”
李安樂看了看那個蛋糕,上面寫著“生日快樂。”
田玉華端著菜出來,見李安樂站在蛋糕跟前發(fā)傻,“趕緊洗手去!”
李安樂見田玉華一臉笑瞇瞇的,狐疑的去換衣服洗了手。
田玉華已經(jīng)擺好了飯桌,正拆開蛋糕盒子,等李安樂落了座,遞給她一支蠟燭,“來,俗話說,兒的生日,娘的苦日。今天是你兒子的生日,也是你的受難日?!?p> 李安樂握著田玉華給的蠟燭,盯著田玉華,田玉華見她不動,催促道,“點上啊。”說著拉著她的手將蠟燭插在蛋糕上,又拿著打火機點燃了。
李安樂真猜不透田玉華怎么想的,田玉華沖她努努嘴,讓她吹滅蠟燭。李安樂只好照辦。
“來,吃飯,你最近又瘦了,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的。”田玉華往李安樂的碗里夾了幾筷子菜,直到蓋在飯上冒了尖兒。
都說知女莫若母,而知母也莫若女。田玉華看起來情緒不錯,李安樂心里卻很不安,她乖乖的扒拉著飯,偷偷的看田玉華。
田玉華自己并不太吃,只是給李安樂夾菜,李安樂吃不下了,“媽,我飽了?!?p> 田玉華終于放下了筷子,看著李安樂,看著看著,眼睛里就起了一層水霧。
李安樂忙問,“媽?你怎么了?”
田玉華別過臉去整理了一下情緒,“沒事兒?!?p> “媽,”李安樂知道,一定是自己酒后失德,把東方云間招惹回家,害的田玉華擔(dān)心了。
田玉華沒讓她說,輕嘆道,“安樂,媽媽知道你心里難受,媽媽想過了,你要是還想著他,我也不攔著你了?!?p> 李安樂矢口否認(rèn),“媽,你想哪兒去了,我們倆那天是偶然碰上的,我沒去找他?!?p> 田玉華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唉,你找他也好,他找你也罷。那都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兒,媽媽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李安樂拉著田玉華的手,“我挺好的,真的,我沒事兒,我就是喝了點兒酒,發(fā)發(fā)酒瘋?!?p> “安樂,你從小就能忍,小時候磕了碰了,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了,你就不告訴我?!碧镉袢A也撫摸著女兒的手,低頭念叨著,“長大了,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說。媽知道,你不想讓我擔(dān)心,我年紀(jì)大了,也給你幫不上什么忙?!?p> “哎呦,媽,你怎么了?”李安樂搖著田玉華的胳膊,“對不起嘛,我保證,下次再也不喝酒了?!?p> 田玉華搖頭,“媽媽真不知道,你心里有那么大的委屈?!?p> 李安樂一下子就想到她那晚借著酒勁兒,沖東方云間撒火說的那些渾話?!皨專歼^去了,我其實也沒那么在意。”
田玉華依然不抬頭,“我也是當(dāng)媽的,知道孩子是娘的命。我看他們家沒那么容易把孩子給你,你說要打官司,安樂啊,那可是傷筋動骨的事兒。好,就算咱們贏了,那孩子不過是從一個沒媽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沒爹的孩子。”
李安樂沉默了,真的不愧是她親媽,說的全都在理。那么巧,她也正在想這件事兒。
田玉華松開李安樂的手,抽了一張餐巾紙擦眼淚,有些哽咽的說,“媽媽說句你不愛聽的,其實云間對你真不錯的。要說起來,其實就是他那個媽。”
說起方瓊田玉華就有點兒恨恨的,什么大教授,大作家,狗屁,就是個封建的惡婆婆。她甩了甩頭,“不說她了。安樂,媽媽要替云間說句公道話,你生孩子那會兒他不在,那是特殊情況。”
李安樂制止道,“這事兒別說了?!?p> “要說。我不說我心里過不去。你剛進手術(shù)室云間就趕來了,那全身的汗啊,大冬天的那頭發(fā)上都是水,一看到我就跟我道歉,說來晚了?!?p> 田玉華陷入回憶,“我那時候也是擔(dān)心你,責(zé)怪了他兩句,他眼睛都紅了。我一看也挺心疼,畢竟他也不是故意的?!?p> “他媽讓他先去你病房躺一躺,說是還得一陣子,他當(dāng)時就火了,你倆結(jié)婚幾年,我還真沒見他發(fā)過那么大的火,我以為他這人性子淡呢?!?p> “他媽臉上掛不住就走了,云間在外面等你,安樂,媽能看出來,他是真心疼你,孩子出來,他就抱了一下就給我了。你麻藥勁兒沒過去睡了幾個小時,他就一直那么握著你的手,一眼不錯的看著。一直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p> 這一段往事李安樂是真不知道,沒人跟她說起過。她只記得自己進手術(shù)室前沒有等到他,帶著滿滿的遺憾和埋怨,等一睜眼看見他在跟前,所有的情緒涌上來,一句好話都沒有。那幾天在醫(yī)院,她幾乎沒有正眼看東方云間。
而對不起這種話,東方云間打死都不會當(dāng)著她的面兒說。她的冷眼和冷言他只是全盤接受,可就是不會說一句軟話。
田玉華說,“所以,你別因為這個跟他生氣,他心里一定也難受。云間是個好孩子,媽媽對他沒什么意見。默默六歲了,懂事兒了,更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還得看你怎么決定?!?p> 見李安樂不回答,田玉華再次握住她的手,“安樂,媽媽只勸你一句,別太任性,你也不小了,也該知道,有些事兒,有些人,抓不住就真的錯過了。”
李安樂點頭,“我知道。”
“知道就好,今天默默過生日,給云間打個電話吧?!碧镉袢A起身收拾碗筷,“那時候是你先走的,現(xiàn)在就該你主動一點兒。”
午飯后田玉華照例去小休,李安樂拿出了那套準(zhǔn)備送默默的繪本,午后的陽光從窗戶鋪開來,讓人身心都暖融融的。
她猶豫良久終于給東方云間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