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尤振武,兩個老總鎮(zhèn)又在身后,書辦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就收斂了一些,但依然以一種責(zé)問的語氣說道:“堡中大火,一個百戶被殺,限你中衛(wèi)所一個月,抓獲賊人,以安人心!”
“是。”
尤振武躬身。
書辦環(huán)環(huán)拱手,快步離開。
但就在他經(jīng)過時,尤定宇忽然伸腳。
“哎呦。”
書辦被絆了一個狗吃屎。
眾人大笑,
書辦狼狽不堪,爬起來急急就逃。
尤世威老臉凝重,就過往來說,尤家和姜家一直都還算不錯,彼此都給面子,但今日姜讓卻派出書辦責(zé)問,明顯是不給面子,怎么著,難道姜讓已經(jīng)認定中衛(wèi)所造不出自生火銃,尤振武遲早會被巡撫衙門和兵備道問責(zé),所以提前展示態(tài)度?
又或者這并不是姜讓,而是他背后左家的意思?
但此時此刻,左光先并不在榆林啊。
……
一百里之外。
綏德。
西南角一處待售的宅子。
有家仆進進出出,搬抬家具。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引著幾個商人在前院轉(zhuǎn),卻是左家的左德開。
幾個商人不時指指點點,好像是在論售買賣。
后院里。
“叮當(dāng)~~”
一支羽箭從手中拋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準確的落入到了十步之外的鐵制箭壺之中,發(fā)出清脆的響。
投箭之人卻一點都不高興,反而陰沉著臉,眼神里都是怒意。
正是左定。
左定正在練習(xí)投箭。
這種游戲盛行于宋代武將之間,到明朝時已經(jīng)很少有人玩了,但左定卻樂此不疲,但有時間,他就會潛心在后堂玩,每當(dāng)羽箭落入壺中,他臉上都會露出得意的笑,就仿佛他的計謀又得逞一樣。
但今日是相反,感覺他十分的生氣。
如果是平常,旁邊的家仆立刻就會拍馬屁:“二公子,百步穿楊,神箭啊。”
左定也會十分受用。
但今日,兩個家仆都識趣的閉嘴,誰也不敢說話,因為都知道,二公子正在氣頭上呢。
“廢物,三個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又擲出一箭,準確的投入箭壺之后,左定坐下來,冷著臉罵。
家丁大氣不敢吭,誰也不知道二公子在罵什么?
腳步聲響,有人往后院來了,左定抬眼看見,急忙站起。
一個身穿灰色武人常服、胡須斑白、一雙掃帚眉糾結(jié)在一起的老者大步進入后院。
正是左光先。
“大?!?p> 左定迎上去。
左光先嗯了一聲,眼皮子抬也沒有抬,徑自往后堂走。
左定心知是出了不愉快的事情,老爹心情不好,急忙輕步跟上。
等左定走了,兩個家仆長出一口氣,這才敢蹲下來收拾亂箭。
……
進入后堂,在正中的椅子里坐下,左光先長聲一嘆。
左定察言觀色,問道:“是不是榆林那邊,有不好的消息?”
左光先點頭:“都任并沒有要懲處尤振武的意思,只是令尤振武限期破案?!?p> “不意外,”左定道:“尤振武帶頭募兵,又搞什么自生火銃,都任恨不得把他當(dāng)親兒子看,只不過都任老大人怕是要失望了,鐵匠鋪毀了,馬廄一團糟,尤振武焦頭爛額,一時半會怕是造不成自生火銃了?!?p> “未必。”左光先嘆口氣:“聽說,昨日中午,長樂堡擴建鐵匠鋪的上梁大禮,照常進行,尤振武上午操練練兵,中午祭神,下午又練兵,一點都不慌張,都任那邊也沒有收到自生火銃會推遲的消息?!?p> “鐵匠鋪沒了,一干工具都燒成了灰燼,那擴建的鐵匠鋪,還只是一個空架子,他要如何煉鐵,如何打銃?”左定不信。
“聽說他們從現(xiàn)場搶出了一些器物,造銃所需的工具,并沒有全被燒光。”左光先道。
左定驚疑,隨即一臉怒氣的站起,壓著聲音罵道:“原來連鐵匠鋪也沒有燒干凈,三個廢物,虧我重金養(yǎng)著他們!”
“慎言,小心隔墻有耳!”左光先拉下老臉。
左定重新坐下,但依然氣的咬牙,
左光先輕嘆:“又是鐵匠鋪,又是馬廄,最后還要燒糧倉和武庫,他們一共只有三個人,長樂堡卻是數(shù)百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不容易,咱們也不能太苛責(zé)了。”
左定心意難平的說道:“這一次打草驚蛇,以后再想要在長樂堡搞什么事情,怕就是難了?!?p> “那也得沉住氣,尤其是得看好他們?nèi)齻€,絕不能出任何意外!”左光先沉下老臉。
左定點頭:“你老放心,要是連他們?nèi)齻€我都控制不住,我也不配當(dāng)你的兒子了!”
左光先微微皺起眉頭,目光盯著兒子,似乎想要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最后只化成一聲嘆:“這兩天的幾件事,都不順利。”
左定皺眉:“是李御史的叔父不愿意寫信嗎?咱可給了他不少好處了?!?p> 左光先搖頭:“不,他已經(jīng)寫了,昨日就已經(jīng)派人送往京師了,快的話,十五天就能到?!?p> 左定再猜:“那是不是綏德商人不肯借錢,銀子籌的不順利?”
左光先嗯了一聲:“一分錢難死英雄漢啊,早先咱左家得勢、掌著邊貿(mào)的時候,綏德延安的商人,一個個都恨不得巴結(jié)咱家,即便不要,他們也要把銀子硬塞到咱手中,但現(xiàn)在咱左家落難了,沒有權(quán)勢了,他們一個個卻是要多遠就躲多遠,我還沒有張口,一堆訴苦的話就等著我了……”
左定眼中露出一些焦急:“沒有銀子,京師那邊就沒有辦法打點,咱家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大,我看,還得從李家入手,請?zhí)妹迷偌右话褎?,多給李赫然吹枕邊風(fēng),最少還得再借咱三千兩!”
左光先沉默了一下,緩緩道:“你堂妹剛派人送信了。”
“她說什么了?”左定急問。
---所謂的往京師活動,所謂的東山再起,這兩件事的好處,都在他的身上,老大左襄因為戰(zhàn)敗,差點被孫傳庭斬首,雖然左家花費重金將他救下,但他被孫傳庭革除了所有的職位,只勉強撿了一條命,以后不可能再被朝廷用了,老四又小,老三是殘疾,所以左家能當(dāng)大任的只有他一人。
因此,在內(nèi)心深處,左定是最為急切的。
“她說,都任前幾天寫了一封親筆書信,派人送給了李赫然?!弊蠊庀鹊?。
左定臉色一變:“……都任為尤家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