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guān)入成都監(jiān)牢已逾半月,他們像被遺忘似的,在牢中長住下來,鄒明德很無奈,張玨更冒火,牢里陰暗潮濕,長期住下去對他是一種腐蝕,有空的時候,見著獄卒就問府衙什么時候提審此案,獄卒哪知道這些,沒人回答他。
或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燒斷鐵鏈,溜到王翊家中,偷聽王翊的調(diào)查到了什么程度。王翊自懷疑制司的人在背后動手腳后,便派了人到制司內(nèi)打聽,怎想觸動了某人,突然下了調(diào)令,王翊不再擔任提刑一職,調(diào)入制司成了個參議。
張玨聽到這消息也不禁吃驚,因為自己的事把王翊連累了。不再任提刑,他已失去插手案件的資格。
“什么人下的調(diào)令?是什么用意?”差人何龍在王翊身邊不平道。
“是制司向上邊要的人。大概以為把我弄到眼皮底下,便于監(jiān)視吧?”王翊猜道,“制司、提刑司本來互不干涉,這人有此本事,說明地位不低,權(quán)力極大?!?p> “會是誰?”
“恐怕也只有制司的頭面人物了。”
王翊未提此人名字,偷聽的張玨卻得了目標。
四川安撫制置司的頭面人物,權(quán)力極大的,無外乎那幾個四川四路的一把手。所謂四川四路,即成都府路、潼川路、夔州路、利州東西路。張玨納悶了,自己與這幾人根本不認識,何時得罪過他們,要把自己置于死地?是不是該去拜訪,打聲招呼呢?
這幾日在牢中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牢里的獄卒卻突然出現(xiàn)在門前,對他笑嘻嘻。
行為反常,非奸即盜。張玨警覺,“獄卒大哥,什么事???”
“好事,隨我出來。”獄卒開了門,把他喚出。
牢房外的獄卒休息屋中,已設(shè)好一桌酒菜。張玨更警惕,這些家伙有企圖??!
幾名獄卒把他推坐到上位,旁邊的獄卒還替他倒上酒,把他當了貴賓服侍起來。
酒不能喝,張玨碰也沒碰杯子,對著這幾位一臉堆笑的獄卒直問了,“幾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說,這么客氣,反叫人心慌?!?p> 一名獄卒掏出封信,“這里有老弟的信,先看看。”
難道是因為這封信讓他們改變了態(tài)度?張玨先看信封,不是大人物寫的,是郭荊娘的來信,而且信封已被撕開。
“為防串供,給犯人的書信,我們都會先看。這是老規(guī)矩?!豹z卒解釋。
并非機密文件,張玨暫不與他們計較。信中也沒說什么,郭荊娘問候了他與舅舅的情況,表示出擔心,并說她即將到成都了。算上寄信的時間,她應(yīng)已在路上。
“是你的娘子吧?”獄卒相互嬉笑。
張玨懶得與他們解釋,把信收好,“多謝幾位大哥為小弟傳信?!?p> “謝到不必,我們就是想與張老弟交個朋友。”獄卒道。
其他幾名獄卒也“是啊,是啊”地附和。
張玨仍是沒想通,他們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原因是什么。“幾位大哥是不是有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不妨直說。什么需要小弟幫忙的,盡管開口就是了。”
“老弟客氣!”幾名獄卒喜色更甚,似乎就在等他這個表態(tài)。
“不瞞張老弟。有條發(fā)財?shù)穆纷?,不如大家一起走。”獄卒道。
真有發(fā)財?shù)穆罚@幾個獄卒還不自己去發(fā)了,怎么會拉上他?既然刻意把他拉上,說明缺他不可。張玨想不出會是什么事,便順著他們說道,“那太好了,是什么好事?真能發(fā)財,小弟當全力以赴。”
見他答應(yīng),幾個獄卒更高興。一名獄卒說:“是這樣的,今日碰見了馬府的李管事。馬府,就是馬道乾的府邸,他是四川首富,有錢至極。李管事傳馬老爺?shù)脑挘R老爺想收購一批寶珠。我們聽了描述,想起那寶珠的外觀不正是張老弟那幾顆寶珠的樣子嗎?所以我們兄弟幾個想征求張老弟的意思,馬老爺出價頗高,而且價格還有商量,要是賣給馬老爺,那可就發(fā)了大財!”
張玨大概明白了,裝糊涂道:“好啊!馬老爺出價定不便宜。我那袋珠子不是早給幾位大哥保管了嗎?拿出去賣了就是!”
獄卒們?nèi)缤缘街惑?,頓時憋住了,只有張玨在暗笑。
他入獄時,那袋珠子就被獄卒收去,這些獄卒瞞著他把珠子賣給馬道乾,不過他偷出了獄,把珠子盜了回來。馬道乾丟了奇珍異寶,當然不甘心,又出高價收購,獄卒們還想賺錢,這不就找上他了嗎?現(xiàn)在他裝糊涂,叫他們拿之前的珠子去賣,他們肯定拿不出。
“這不是不夠嗎?”有獄卒機智對道,“這種好事,當然賺得越多越好,寶珠越多,賣得的錢就越多。”
“是?。埨系苓€有多少這樣的珠子?都拿出來。賣了錢,我們分賬。兄弟幾個只收點中介錢。三七開如何?老弟七,我們?nèi)!?p> “不敢,不敢。”張玨連忙推辭,“幾位大哥對我照顧頗多,小弟怎么敢得七?就五五分吧!”
幾位獄卒目光放亮,“張老弟真是爽快人!這么說,張老弟真還有這種寶珠?”
張玨注視著這幾雙貪婪的眼睛,嘲笑之余,想著該怎么把他們打發(fā)掉。
“沒有了,我所有的珠子,不都被你們拿出了嗎?”
這些獄卒才不信,“怎會沒有?張老弟把這么貴重的寶珠全帶了身上?”
“可不是。”張玨笑道,“這是我的傳家寶。我犯了命案,本來想用它們賄賂官府,放我條生路的。我還不打算全賣掉呢,給我留一兩個吧!那些珠子現(xiàn)在哪兒?好久沒見到了,能給小弟看看嗎?”
沒向張玨要到更多寶珠,張玨反向他們要起來。幾名獄卒手上根本沒有珠子,哪會拿給他看,臉色也沉下幾分。
“我的珠子呢?它們還在嗎?不會丟了吧?”張玨故意追問。
一個脾氣躁了些的獄卒把手中酒杯重放桌上,“實話告訴你,前幾天來了飛賊,那些珠子已被賊偷走!”
“被偷了?”張玨故作驚訝。明明是他們賣了珠子,到此還不說實話?!霸趺磿@樣?這里可是監(jiān)牢,是關(guān)賊的地方,怎么會有賊行竊?那就太遺憾了,這錢只能讓飛賊去賺了?!彼b出抱怨。
“所以我們才問張老弟還有沒有。機會難得,現(xiàn)在馬老爺有興趣,出價才高,等過些時日,馬老爺沒興趣了,可能白送都不會要?!?p> “是??!好東西出手要快。過幾天你娘子不是要來了嗎?給她留筆錢不是更好,反正你都是必死的人,留著寶珠也沒用。”
“我必死?”張玨驚。
另一獄卒以手肘頂了下說話的獄卒,他說漏嘴了。
張玨已知道是安撫制置司里的高官要對付他,但想不到真的下毒手往死里整。
既然已經(jīng)說漏,干脆就全說了出來。獄卒道:“你這案子其實早就定了,只是沒有審而已。上邊已定你殺人償命,就算你有寶珠賄賂,也沒人敢收這份禮。還不如賣給別人,給娘子留錢,將來把自己尸首贖回去安葬。所以死了這份心,有多少寶物都拿出來吧!”
“是什么人?什么人要對付我?”張玨問。
獄卒們一陣譏嘲,“連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那你可真糊涂。這才叫怎么死了都不知道吧!”其實這些獄卒也不知道幕后人是誰,他們也是聽的上面的流言。只覺得一個將死之人,還把財寶抓這么重,還不知道自己快死了,覺得好笑而已。
“老實告訴你吧!你不愿與我們合伙,也無所謂。反正你娘子也快來了,等你死了以后,我們向你娘子索要也是一樣的。她一個弱女子,還不乖乖把什么都交出來?!?p> “就是,與其讓娘子受苦,不如現(xiàn)在與我們合作,我們分夠了錢,自然不會為難她。你自己想清楚吧!”
獄卒拍拍他的肩。
他們想在郭荊娘身上打主意,讓張玨擰了擰眉。
“誰在審我的案子?”張玨沉下聲音問。
“當然是知府?!豹z卒笑著答。
“他與制司內(nèi)誰的關(guān)系最密切?”張玨問。
獄卒們反譏笑了,“黃知府與制司里的任何人關(guān)系都密切。黃知府不就是四川安撫制置使么?你不知道?”
“他是制置使?”張玨驚訝,這個他到?jīng)]打聽過,“知成都府就是四川安撫制置使?制司的第一人?”
“是??!四川安撫制置使、知成都府,這兩個職位歷來相兼任的。只不過黃知府以知府之職為重,制司那邊由副使和另幾路的官長主持。”獄卒笑他是個土鰲,連這個都不知道。
“咦?張老弟,你袖子里有什么東西,居然在閃光?”獄卒說笑間,都注意到了他的衣袖。
張玨低頭看,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熊寶居然在這個時候要求通訊。
玨君玉
四川安撫制置司是個什么機構(gòu)?這是個掌握著四川政權(quán)、軍權(quán)、財權(quán)的實權(quán)部門。它的出現(xiàn)源于戰(zhàn)爭,為了防止金人入川而設(shè)立此司,方便資源調(diào)派。后來權(quán)力越來越大,形成幕府一樣的機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