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雪白的墻上寫著“有案必受、受案必核、立案必查”十二個大字,大字旁邊是受立案工作流程和報案人權利義務、投訴舉報電話。
肖行雨和金學洋并排坐在一男一女兩名警察對過。
女警三十來歲,負責問話,男警是名剛?cè)肼毜囊娏暰瘑T,只管記錄。
“那人是秘色瓷的粉絲?”肖行雨分著兩條長腿靠在椅背,不滿地看著對面的女警。
女警肯定了這一說法:“據(jù)嫌疑人交待,他通過競拍其他瓷器獲得身份出席現(xiàn)場,主要目的就是想親眼見證秘色瓷在今天刷新高古瓷的成交紀錄。我們通過相關取證及走訪,已經(jīng)證實了嫌疑人確實平時很熱衷秘色瓷,對這次蓮花筆洗的拍賣非常關注?!?p> 女警雖然職業(yè)素養(yǎng)頗高,但大概看過今天的熱搜,對著網(wǎng)紅不免要目不轉(zhuǎn)睛。
但奈何這位網(wǎng)紅是以顏值問鼎熱搜的物種,看多了容易走神,再遇到目光與他接觸,更是心旌搖曳,故而女警不得不加倍集中注意力。
肖行雨拎住重點:“你意思是這嫌疑人也是今天的買家?”
“經(jīng)核實,是的。”
“有實力,”肖行雨似笑非笑:“他還挺下本。”
“嫌疑人帶著目的參加拍賣會,但是肖先生您的出現(xiàn),從他的角度理解是破壞了他的預期,所以激憤之下,他就用隨身攜帶的鋼筆對您做出了襲擊。”
“鋼筆?”肖行雨皺眉。
女警:“是的,不要小瞧鋼筆這樣的作案工具,只要擊中要害部位一樣可以致人體重傷甚至死亡。”
肖行雨沉默地看了會兒女警,直看得女警面上通紅低下頭去,他忽然發(fā)問:“你剛才說從他的角度理解,我為什么要理解作案人的心態(tài)?”
女警噎了噎,無形感到智商被打壓了一下,瞄了眼見習警員,應急道:“我只是在陳述案情,請不要發(fā)散解讀?!?p> “行,”肖行雨笑了笑,“瓷器也有能豁命的腦殘粉,這理由可以!”
這話不乏質(zhì)疑,女警反應不及,見習警員血氣方剛?cè)滩蛔_口道:“證據(jù)顯示就是這樣,事實就是如此,難道我們會糊弄你?”
肖行雨:“這不是我說的。”
見習警員:“你!……”
氣氛緊繃。
“嗐,這個真不稀奇,”金學洋和事佬似地插嘴:“現(xiàn)在不管活人還是死物都能有粉絲,智商欠點兒的就是腦殘粉。明星名人游戲潮牌就不說了,連踢出九大行星的冥王星都有一大票粉呢!現(xiàn)在吃飽撐著的人太多,我以前在娛樂版的時候,兩個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甚至互撕資源的對家都能有CP粉呢!”
肖行雨并不很信,但不樂意糾結(jié),話鋒一轉(zhuǎn)問兩個警察:“你們準備怎么處理歹徒?”
他聲音有力,不容回避,這是一種長期以上率下才會煉出來的語調(diào)語氣。
女警坐端了端身子:“這正是我們想告知您的,根據(jù)調(diào)查,這個嫌疑人過往有精神病史,據(jù)他的家人交待已經(jīng)多年沒有發(fā)病,這次可能屬于誘發(fā),下一步我們會把他送往精神病院進行檢查治療。”
“這就完了?”肖行雨霍地站起,“duang”一聲雙手撐著桌面從下往下質(zhì)問女警,“人小姑娘還躺醫(yī)院里呢,你們把歹徒送精神病院,她找誰算賬去?!”
女警猝不及防被這一吼懵住,見習警察一站而起:“請注意下你的態(tài)度!”
“什么態(tài)度?”肖行雨聲音比他還大:“你告訴我應該什么態(tài)度!”
受害人一副馬上就要尋釁滋事的架勢,肖行雨盛世美顏帶來的濾鏡在人民警察面前瀕臨破碎。
“肖老師肖老師,”金學洋連忙站起來息事寧人:“千萬別動怒,有話咱好好跟警察同志說?!彼貌蝗菀桌ば杏曜?,扭頭也很不解地問女警:“送精神病院前,不至少給他拘留個七天嗎?”
女警回過神,示意見習警員坐下,她的狀態(tài)已得到職業(yè)化修正:“精神病患者不采用拘留,況且他被肖先生踹斷了兩根肋骨,現(xiàn)在還在接受治療。”
“便宜他了!”肖行雨道。
女警穩(wěn)住語調(diào):“你們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我們警方辦案有制度,關于受害人后期的賠償及治療費用,我們會協(xié)助你們約談他的家屬?!?p> 兩位警察已經(jīng)準備好肖行雨不屑一顧,然而他卻靠在椅子里沒動,再開口只聽他說:“申報見義勇為市民的流程怎么走?”
空氣一陣靜止。
金學洋看看肖行雨,又看看警察,覺得耳朵發(fā)麻。
他兩邊求和,試問道:“章小姐救人的義舉應該屬于見義勇為吧?”
女警肯定:“當然是見義勇為!只是我們每年的見義勇為市民要到年底才評選,而且名額有限競爭……比較激烈,正常我們都是按照案情的嚴重程度來衡量……”
“怪我沒被捅死?!毙ば杏隂鰶龅馈?p> 女警咳了一下,額頭可見地冒汗:“話也不能這么講,并不是沒有機會,到年底的時候我們一定會綜合考慮的。”
肖行雨沒耐心聽了,爆了句粗,女警聽了臉上一紅,見習警員:“請你注意文明!”
“那你們綜合考慮吧!”肖行雨挑一眼見習警員手下的筆錄:“警察同志你記全點,年底我會過來關心的?!?p> 半小時后,肖行雨和金學洋走出派出所。夜幕中的派出所大院燈光敞亮,四五輛藍白的警車整齊排列,黑色的豪車停在中間尤為扎眼。
二人沿著臺階往下,金學洋的肚子忽然咕嚕一響。
肖行雨抬手看了下他價值一臺車的腕表:“八點半了,餓了吧?”
金學洋揉了揉胃,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反正已經(jīng)被肚皮出賣了,他索性承認:“是啊,還真餓得慌?!?p> 肖行雨大手一揮:“走吧,上車,帶你去吃飯?!?p> 金學洋受寵若驚,沒想到大帥哥,啊不,大專家會這么平易近人,跟著肖行雨大步往前走:“真的嗎?和肖老師您一起吃飯嗎?”
“別老是您您您的,太別扭!”肖行雨抬手拍了他一下,“華瑞國際醫(yī)院去嗎,那里食堂搞得不錯?!?p> “好好!”金學洋身子一直,像被電了下,醫(yī)院食堂又怎么樣,他很有興趣,“在哪兒吃都一樣,肖老師您推薦的一定錯不了,正好還能去看看陌煙!”
“又您了……”肖行雨才說三個字,突然手機響了起來。
他邊接電話邊給金學洋打了個手勢,示意對方先上車。
金學洋興高采烈爬上庫里南的副駕位,系好安全帶,沒過多久,肖行雨就說著電話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好好好,孟女士您消消氣,沒食言,怎么會食言呢?我這就回去給您解釋……什么,撤熱搜,太貴了,這錢留著孝敬您不好嗎?好了好了,我等下就回去……行,馬上馬上?!?p> 又哄了幾句,肖行雨掛了電話,回身遺憾抱歉地對金學洋說:“不能陪你吃飯了,太后看到你們的新聞了,心情不太美麗,我得回去安撫安撫。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金學洋已經(jīng)聽見他說不撤熱搜的話,感激而識相地解開安全帶:“沒事沒事,肖老師您忙好了不用送我,我自己下去打個車就行,我還想去醫(yī)院看看陌煙呢!”
肖行雨:“哦,你不用去了。”
金學洋:“為什么?”
肖行雨:“這個時間點醫(yī)院規(guī)定不許探視了?!?p> 金學洋:“那,您剛才不是還說要去……”
肖行雨:“我不用遵守規(guī)定。”
金學洋:“……”
肖行雨看著金學洋,篤定道:“有耿院長在你放一百個心,他這人沒什么優(yōu)點就是特別靠譜,肯定會把章記者照顧好!”
這話聽了,金學洋一時竟搞不清他是在夸人還是損人。
“嗯,您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金學洋打開車門:“那我明天再去看陌煙吧,我先下車了,肖老師?!?p> 他跨出車門,忽然身后肖行雨喊住了他:“金記者你等會兒。”
金學洋轉(zhuǎn)身回頭,就見肖行雨嘴里咬著筆套,正拿筆在一個煙盒上寫著什么,一通寫完從窗戶遞了出來:“有什么事打我電話!”
金學洋眼中一亮雙手接過煙盒紙,只見上面筆走龍蛇寫了一個手機號碼。
這算是名片了吧,金學洋想。
算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有了肖行雨的號碼,而且還他親手寫的!
金學洋驚喜程度不亞于收獲天降橫財,立刻保證:“好的好的!如果陌煙有什么情況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跟您聯(lián)系的!”
“行,”肖行雨丟了筆朝他一揮手:“不好意思啊,改天再請你吃飯!”
“您客氣了,”金學洋熱乎地關好車門,手心捏著煙盒:“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肖老師您路上開車小心?!?p> “好,那走了!”
肖行雨升起車窗,隨后啟動車子。
金學洋一直目送黑色豪車駛出派出所大院,直到它拐彎消失在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