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俊一走,胖護士好像卸下八百斤重?fù)?dān),如釋重負(fù)松了口長氣。
章陌煙身后的護士半開玩笑道:“小胖,你可是咱們院有名的一針見血,今天耿院長來你還不趁機表現(xiàn)表現(xiàn),怎么反而還砸了自己招牌?”
胖護士用袖子擦了擦一腦門的汗,痛心疾首:“55555我太緊張了!我也想表現(xiàn)哪,但我這手自己不爭氣啊!”
她回過頭萬分歉意地對章陌煙說:“實在不好意思,要不您等一等,我這就去病房給您找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護士來。”
章陌煙微微低了下頭:“我還是換只胳膊吧!”
她擼起另只袖子,放在小白枕上。胖護士看起來年輕很小,既然人家一向針?biāo)嚲?,可別因為她從此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胖護士定住,就快崩潰的心靈注入一股暖流,眼睛都濕潤了。
章陌煙淡淡安撫:“你先休息會兒,我相信你。”
“好的好的,我稍微緩一下哈,一會兒就行?!迸肿o士之前還猜這個沒啥表情的女孩八成已經(jīng)光火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她實際這么通情達理善解人意,一陣心熱,趕緊拼命活動僵硬的手指。
“請問,”章陌煙趁這會兒空檔,問出了困擾內(nèi)心一個小時的問題:“我這個檢查套餐是一定要副院長陪同跟著的嗎?”
“套餐?什么套餐?”幾個護士大眼瞪小眼。
胖護士雖然不知道“套餐”是什么梗,但也幾乎回答了她的疑問:“怎么可能,耿院長哪能隨便誰都跟著?他很忙的,平時絕對不會下科室,我們也只有開會的時候才能看到他。”
章陌煙就更迷惑了,陷入沉思。
推章陌煙來的護士看出她的迷惑,笑而解惑道:“耿院長會陪著你,是因為你從歹徒手中救下了肖老師呀!耿院長對你肯定是非常感激的,自然而然要倍加關(guān)心。”
原來如此。
那么問題來了。
耿院長和肖老師到底是種什么樣的深厚情誼?
為什么她救了肖老師,就能獲得他這么上心?
此中玄機,不可不察。
她當(dāng)記者三年,雖然還談不上對人性了如指掌吧,但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
像耿院長這樣的高嶺之花,感情若不到某種份上,是絕對不會屈尊降貴冒著被人說閑話的風(fēng)險,陪一個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病人檢查的。
而且,這一個多小時來耿院長都是儒雅和睦的,從他同事的反應(yīng)看,這絕對不是耿院長今天才突變的狀態(tài)。
那么,昨天那個耿院長就很值得品了。
但章陌煙沒有繼續(xù)再問,畢竟這關(guān)她什么事?問太多下去會顯得她這個人很八卦。
不一會兒胖護士宣布恢復(fù)了功力,章陌煙再把手送給她抽,一針見血。
十五分鐘后,兩個護士把章陌煙送到耿俊的辦公室門口,護士A上前敲了敲門,把虛掩的門推開了些。
“呃,不好意思!”
辦公室里除了耿俊還有其他人,護士A臉上劃過魯莽后的自責(zé),隨機應(yīng)變地探進半身,聲音輕輕:“耿院,章小姐已經(jīng)檢查好了……那個,我們先陪她在外面等一下?!?p> “不用,”里面?zhèn)鱽砉⒖〉穆曇?,“請她進來吧!”
“好的。”護士A說著把門大開了些,護士B推著章陌煙進了耿俊的辦公室。
耿俊坐在一張非常寬大的辦公桌后,他的身后站著兩個白大褂,年紀(jì)至少要比他大十歲以上,三個人剛才好像在研究什么。
章陌煙進來,兩個白大褂還盯著耿俊手中的材料埋頭苦思,耿俊看了看二人,合上文件夾站起來,語含歉意道:“我過一會兒再去病房找你們,現(xiàn)在我有點要事要處理?!?p> 兩個白大褂恍然回神,一齊看向章陌煙,幾秒之間似乎get了某種默契,連忙客客氣氣:“哦哦好的好的,我們先回去自己琢磨琢磨?!?p> 醫(yī)生走后,護士也走了,房間里就剩下了耿俊和章陌煙。
耿俊站著向她露出一個職業(yè)微笑:“請稍等,我先看一看你的檢查報告。”說著,他坐下,敲擊鍵盤點擊鼠標(biāo),在電腦上查閱起章陌煙昨天和今天的檢查報告。
隨著他落座,正細(xì)品這職業(yè)微笑的章陌煙呼吸一凝。
耿俊的辦公室很大,但布置卻很簡單,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一個書架、還有一個衣柜,東西少得簡直感覺浪費空間,裝飾簡得簡直像單位缺錢。
但是他身后的白墻上,卻嵌了一個半米見方、設(shè)計精美、一眼就感覺很費錢的鋼化玻璃柜。
那里面,端端正正擺著一件造型優(yōu)美、釉色瑩潤的青色瓷瓶。
最近因為工作關(guān)系,章陌煙翻了一些有關(guān)瓷器的資料,昨日的拍賣會也讓她見識了不少名窯精品,但是,唯有眼前這一件瓷器,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讓她腦里劃過一行詩,一行描寫青瓷的七言古詩。
千峰碧波翠色來
——仿佛是從大自然蒼翠欲滴的青山上和一碧萬頃的湖水中奪來的顏色。
這句詩曾讓章陌煙感慨古人遣詞造句之形象、之造極。
然而現(xiàn)在,她看見了這一件瓷瓶,瞬間就明白了。
這絕不是古人的夸張手法,而是人間真實存在的一種已臻化境、震撼人心的青瓷釉色。
屋內(nèi)雪白的布置,就像一張光滑細(xì)膩韶華勝極的宣紙,耿俊和這瓷瓶,一人一物,一白一青,風(fēng)骨清俊,相映生輝,就像一副翰墨雋永的工筆丹青鋪陳在章陌煙的眼前。
在這崇尚極簡的空間里,耿俊唯獨珍視地、甚至炫耀地放著這么一件青瓷……而說到青瓷,章陌煙腦海不禁浮現(xiàn)起昨日拍賣會上,肖行雨仔細(xì)凝注蓮花筆洗的那一幕。
“你有一些貧血,平時有注意補血嗎?”
章陌煙還沒回神,過了半天才注意:“啊,什么?”
耿俊從電腦屏幕抬頭,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目前已經(jīng)出來的報告顯示你有些貧血,此外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病癥或隱患,你知道自己貧血嗎?”
“哦知道,平時蹲久了站起來會有點暈?!?p> 大概經(jīng)常經(jīng)歷女人對著他發(fā)呆,耿俊面色如常:“后面給你開點生血劑吃吃。這次意外沒有對你造成嚴(yán)重?fù)p傷,你的各項檢查指標(biāo)都在正常值內(nèi),身體還算比較健康。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數(shù)據(jù)終究只是數(shù)據(jù),近期要密切注意身體,如有不適要及時告知醫(yī)生護士。”
耿俊的語氣溫文爾雅極具耐心,堪稱醫(yī)者典范,縱觀過去這一個小時他的待人接物,及周圍人對他這身素養(yǎng)習(xí)以為常的反應(yīng),可見好好說話才是他的常態(tài),昨天那個有點兒緊張、有點甩臉的耿院長是失了常態(tài)的。
人有兩幅臉孔很正常,迪迦奧特曼還有九種形態(tài)呢,但為什么這位涵養(yǎng)頗高的青年會為肖行雨展露真性情呢?
這背后的邏輯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