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平安夜
在說出那些天方夜譚般的復(fù)仇宣言之后，世界并沒有因此改變什么，就連他們的日常連同露澤生活縫隙間的點點滴滴都別無二致，就好像那天突如其來的崩潰只是露澤飛葉子時發(fā)癲的妄想，并不是什么值得付諸于實踐的偉大計劃……
抱著這樣的疑問，少年們將目光移向此刻正在為稿件收尾的露澤，試圖在她的指縫與墨水間尋找到能夠證明先前一切不是幻覺的證據(jù)，但看她那副疲憊充滿一身班味的表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太能從肢體語言上得到確切的答案。
但當(dāng)真的把這種拿不上臺面的問題擺在三人面前的時候，露澤非常淡然地指了指前幾日就畫完的道格拉斯的畫像——
“和你們說好的一樣，沒什么特別的問題，也沒有什么特定的方案——或者說你們想要把這種事情整的更有儀式感一些？
“嘛，畢竟是這個年紀的小孩，也能理解第一次干這種事多少有些緊張……”
看著對面輕描淡寫地把搞恐怖襲擊說成像去春游一樣的氛圍，不論是周燁還是李劍白多少都有些繃不住。
“不是，這個是能隨便用這種語氣說的事情嘛？”周燁咳了幾聲，沒忍住吐槽道，“就算時間間隔了50多年，你這突變的也太徹底了……”
“那不然呢?！甭稘梢еP桿，頭都懶的回，“在絕對武力值的對比下，你們兩個就算謀劃任何策略的成功率都屬于可悲到不忍直視的程度，我認為我沒有必要為這種事情花費時間?！?p> 與少年們擅長在腦內(nèi)腦補的熱血故事不同，即便他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露澤的世界注定是他們?nèi)缃裨倥拷?，都無法帶入的寬宏溝壑。
這本來就不可能是屬于他們的世界，自始而終都是如此，只不過在某個時刻他們強行扭轉(zhuǎn)了一些細枝末節(jié)，就借此以為他們已經(jīng)能夠踏入其中了。
他們只能看著露澤毫不在意地完成所謂的遺留之作，就像是一如既往每日要完成的日常課業(yè)一樣，似乎與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沒有任何區(qū)別。
就像是眼下要完成的一切都只是平凡日常的瑣碎一角，既不光鮮亮麗，也不足夠宏偉，就連史書的一個字符都留不住如此渺小的他們。
他們只能看著那個與他們一同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疲憊軀殼在此掙扎，但事到如今，他們連對于這份【科學(xué)作業(yè)】的準確記錄觀測都做不到——他們誰都不知道蛹中的漿液中是否還留著發(fā)育完好的信息素，蠶蟲融化在里面后，是否能真的破繭而出。
從神降生那日起，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事實——在信仰被具象化的今天，奇跡不再是一個能夠被隨意提及的期望投標指南，而是一個確切的事件，擁有準確發(fā)生的概率；
在下城區(qū)的概率為零，在上城區(qū)的概率為一百。
他們注視著紙張日復(fù)一日地飛逝，成為這世界上最新也可能是最后的書籍，卻連摩拳擦掌的興奮意思都提不起來。
露澤實在是太平淡了。
李劍白和周燁看著那些最后的書冊被送給所謂克爾凱家族的后人，習(xí)慣于一身灰袍的露澤最終拉下兜帽，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人。
或許已經(jīng)過去了幾代，或許也沒有那么久。
她試圖在對方的身上找到任何過去人的影子，但最終除了同屬于靈長科之外，露澤仍然無法在現(xiàn)在找到過去人的任何相似點。
“之后別再來了?！彼p聲做出死亡宣告，卻并沒有說明任何詳細的故事，“我能告訴你們的已經(jīng)寫完了——之后就是你們自己的故事了?！?p> 或許她還期待著能在這位連名字都記不太清的男人身上找到任何能夠被稱為薪火，能被寄以那個單詞重托的痕跡，但不論觀察了多久，探索了多久，在短暫的時刻中，在漫長的夜里描摹了何等時光……
就如同露澤心底預(yù)計的一樣，她仍是一無所獲。
克爾愷早在無數(shù)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在她剛剛觸及死亡輪廓的那一日就早已化作了灰燼，甚至到了如今，就連那座根本不像他的雕像也早已坍塌，最終只剩下了他人編撰的名號。
盧埃德微微張嘴，想要問出為什么。
想要問出，如果沒有你的話，那我們該怎么辦，我們要怎么能找到更多的知識？
但當(dāng)他看到露澤那傷痕累累的面龐與疲憊的眼底時，卻把話又咽了回去。
知識從來不是毫無代價之物——他一直明白這個道理。
他曾經(jīng)認為為了這些知識承擔(dān)風(fēng)險，隱瞞與日夜難眠的不安早已足夠償莫須有的價值，卻從未想過智慧之泉終有枯竭的日子。
他們已經(jīng)品嘗過了名為知識與思考的禁果，便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的日子——他們早已如同幾十甚至百年前的那些罪人一樣，染上了名為好奇與理性的詛咒。
他們將究其一生躲藏在這個世界中，傾盡一切探尋知識的奧秘，質(zhì)疑神存在的正當(dāng)與偉大，直到如同曾經(jīng)那些人一樣再度化作塵埃。
這才是真正品嘗到知識果實的代價。
他看著那扇門扉，看著那身影，最終喏喏開口道：
“我們能做什么？”
露澤回頭的動作頓了一下。
“如果我們不愿再度愚昧，如果我們想要……恢復(fù)曾經(jīng)的榮光……”
男人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逐漸開始顫抖哽咽起來：“如果我們想要活得像一個人，我們能做什么？
“老師？”
露澤深吸一口氣，最終停下了關(guān)門回頭的腳步，神色復(fù)雜的看向他。
她或許確實不能在現(xiàn)在找到過去人的痕跡。
但是就如同某日露瑪麗說過的那樣，人們終究還是活過。
人們總會自救的。
“歸納，總結(jié)，用你們知道或者是學(xué)過的一切來詮釋這個世界——而不是圣典?！?p> 露澤嘆了口氣，最終在裙子的內(nèi)兜中掏出了早已發(fā)黃發(fā)脆的紙張，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對方。
“這是死在你們祖輩叛亂那年的某個人……留下的東西，如今它是你們的了。”
世界終歸要邁向新的一步，而她是注定走不到未來的那個人，她不想，也不能讓那些向往未來的東西和她一起爛在這片泥塘中。
她看著男人的眼睛，抿了抿嘴唇。
“照顧好它們?！?p> 隨后，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