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祖是被凍醒的。
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不知過了多久，沒有被徹底凍死已經(jīng)是萬幸。
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
我瞎了？！
王耀祖差點驚呼出口，連忙捂住嘴。
他沒有忘記昏迷前的那種冰冷刺骨、渾身失控的感覺，肯定被什么‘東西’攻擊了，而且那東西是被他敲窗時吸引過來的。
王耀祖四肢著地，小心的爬起身，盡量不發(fā)出一丁點動靜。
嗯？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冰冷的手腳沒有一點知覺，好像凍僵了？
將手揣入懷中，然而他肚子確確實實感受了手掌帶來的冰涼，可雙手卻沒有任何感覺，沒有觸覺，也沒有感受到溫度，整個手就像是神經(jīng)壞掉了、癱瘓了一樣。
奇怪的是他還能操縱手和腳，做出略顯僵硬的動作。
所以，沒有了觸感，自己殘疾了嗎？他心中沉默了。
算了，殘疾就殘疾吧，總比其他喪生的人幸運。
不經(jīng)意間，他看向小車駕駛座的位置。
抬起頭，發(fā)現(xiàn)頭頂?shù)穆窡羯l(fā)著昏暗的灰黃色的光亮，透過濃濃的霧，幾乎看不清，就像是被烏云遮蔽的陽光，光照昏暗無力。
什么叫伸手不見五指，他如今算是領略到了。向前伸出手，大概也就半米的距離，可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手掌，整個人就像是沉浸在漆黑的墨汁里，也只有頭頂?shù)穆窡籼峁┝宋⑷醯墓饬痢?p> 整個世界不但黑漆漆的，周圍更是如同死亡般寂靜，仿佛所有能發(fā)出聲音的東西都‘死’了。
而他，也不敢發(fā)出聲音試探那‘東西’走了沒。
但王耀祖可以確定的是，如同今天早上的預感一樣，有什么詭異的東西真的來了......
將手機貼在眼前不足十公分處，他才終于看清手機屏幕的畫面。
20：09，自己昏迷了八個多小時，怪不得天已經(jīng)黑了。
饑餓和干渴感一齊涌了上來，王耀祖用僵硬的手揉了揉肚子，又冷又餓，非常難受。
早上就吃了點饅頭咸菜，一點油水都沒，一眨眼一天過去了，滴水未進，怎么能不餓？
餓歸餓，但是他感覺渾身還是有點力氣的，精神頭也還算好，現(xiàn)在就算跑個一千米，也絕對能跑進三分半。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先回家，不過隨即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開什么玩笑，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環(huán)境下，怎么回家？這里離家至少有十幾公里，走迷路了都找不到家。這個選擇不太現(xiàn)實，就算要離開這里，也必須是在白天才行。
轉頭看向地軌站方向，先在那里平安度過一夜才是最要緊的，如果繼續(xù)呆在室外，零下二十度的天氣，怕是真的要凍死在外面了。
王耀祖小心翼翼的離開路燈照亮的范圍，走向黑暗，他還記得自己聽到撞車的動靜后才靠近路中間，所以，只要走直線，應該就可以平安回到路邊。
也就是四五米的距離，就算走歪也不影響方向。
很快，王耀祖就踢到了馬路牙子，心中松了一口。
然后，在左手邊的斜前方，應該是通向地軌站二樓的車輛通道，他現(xiàn)在徹底走進黑暗中，整個人就像是瞎子一樣，不得不努力回憶周圍有什么標志物。
好在坡道還是很好辨別的，借助手機手電筒的微弱光亮，順利走上通往二層的坡道。
靠近右手邊的欄桿，小心前進，反正也不急，主要是不能發(fā)出一點聲音，也必須小心，最好不要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絆倒。
走著走著，護欄到了盡頭，坡道也沒了，前面是平坦的路面，應該是到了二層的高架橋。
斜向前摸去，他很快摸到一面光滑的墻壁。
王耀祖將臉貼上去，拿手機照了下，能看到反光，是地軌站玻璃幕墻沒錯了。
順著玻璃幕墻，繼續(xù)穩(wěn)步前進。
沒走多遠，忽然踢到一個東西，因為腳已經(jīng)沒了感覺，王耀祖整個人都被絆倒，撲向堅硬的水泥地面，用臉來了個硬著陸，疼得呲牙咧嘴也沒敢叫出來。
雙手雙腳都沒有知覺，他只能依靠手機的手電筒燈光，緩緩照了過去。
看到一瞬間，王耀祖瞳孔驟縮，血液倒流，整個人僵住了。
那是張人臉，一張睜著眼、死不瞑目的臉。
這人臉色蒼白，一臉驚恐、嘴巴大張，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極為驚恐的事，然后拼命大叫著逃跑。
可他還是被那東西殺死了。
王耀祖冷靜了一下，用手按了下他脖子上的動脈，然后又拽了根頭發(fā)，輕輕放在他鼻孔下面。
沒脈搏，發(fā)絲也一動不動，很顯然人已經(jīng)死了，尸體在冰冷的環(huán)境下凍的極硬。
王耀祖深吸一口，爬起身，繼續(xù)前進，同時腦子閃出一個疑問。
自己昏迷前遇到的那東西，和這人遇到的是不是一個東西？那為什么自己沒死？他卻死了？
王耀祖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也不完全是沒影響，或者說，自己失去知覺的手就是被某個可怕的東西奪去了。
手沒了感覺，觸覺、溫度、疼痛，都感覺不到了，顏色更是白的可怕，若不是還能控制，他真的懷疑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手了。
忽然，王耀祖定住了。
不對，其實也不是四肢都沒有感覺了，嚴格說起來，其實右腳還有感覺。
用手敲了敲，果然，右腿和腳還有痛覺，并不是四肢都失靈了，剛才昏迷的時候應該是身體被凍僵了，所以沒仔細分辨出來。
如今走了走路，活動了一下，就恢復了知覺。
默默嘆了口氣，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自己沒死，卻喪失了三肢的感官，真希望手和腳都是因為凍僵了才喪失感覺，那樣的話，以后可能還有恢復的可能。
往前走沒多遠，右邊一空，王耀祖連忙拿手機照了照，又用右腿踢了踢，空的，到地軌站售票大廳門口了。
他進入大廳，還是以右腳始終在前的姿勢小心探索著前進。
沒走多遠，右腳就又踢到了什么，他用腳踩了踩，軟軟的，應該也是尸體。
邁過尸體繼續(xù)往前，盡量保持筆直的方向。不過，周圍一片黑暗，也沒參照物，是不是走直線，他心里也沒底。
幸運的是，他前進的方向沒有偏離正中間太遠，片刻后準確的來到了大廳正中間的咨詢站。
拉開里面的插銷，小心翼翼的打開門，走進咨詢站。
果不其然，這里面也有個死人，王耀祖拉開抽屜搜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強光手電筒。
打開手電筒，以強光的穿透力，依舊是只能照三四米遠。
又或者說是自己肉眼只能看三米遠？他不知道。
很明顯這不是光線強度的問題，而是霧的問題。
這霧很可能能吸收光，讓光在射出的過程中造成遠超空氣介質中的損耗。所以在這種特殊的介質下，就算是強光，也沒有什么穿透力了。
不過，還在有了強光手電，照亮腳下的地面，看清道路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而此刻，王耀祖才注意到大廳地面上的大理石磚縫，拼縫整齊，只要順著磚縫走很容易走直線。
憑借記憶，腦海里回想著地軌站二樓大廳的布局，斜梯在東南角，離墻壁有大概五六米遠，而且‘之’字型的電梯體積非常大，所以只要方向沒錯，就算是摸黑也很容易碰見。
很快，他找到了上三樓的斜梯，奇怪的是，電梯竟然還在無聲的運轉。
只見下乘的平臺處堆放了好幾具尸體，都是被自動運轉的電梯送下來的，看到這些僵硬的尸體，王耀祖頓時沉默了。
不是他心腸硬，而是他在這個條件下實在沒有這個能力替別人收尸，如果有機會活下去，他會將這里的消息帶出去的。
然而，此刻他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變了......
一路走來，王耀祖看到不下二十具尸體，他還能咋辦？看似外表鎮(zhèn)定的他，其實內(nèi)心之中已經(jīng)慌了，心跳始終保持在一百三以上。
‘咚咚’‘咚咚’的心跳聲在耳邊宛若戰(zhàn)鼓，讓他恨不得將心臟關停，為這個吵鬧的聲音按下暫停鍵。
難道真的打仗了嗎？恐怕是世界末日才對吧。
詭異的霧，詭異的聽聲辯位的‘兇手’，大量死亡的人類，這種種巧合說明了什么？
生化武器還是......
越是無知就越是迷茫，越是對黑暗的未來感到恐懼。
王耀祖乘電梯小心來到三樓，果然看到三樓的電梯口也堆放了好幾具尸體。
無聲嘆了口氣，繼續(xù)坐電梯來到四樓。
四樓是候車大廳，這里有很多販賣特產(chǎn)、高級食品的商店，比外面貴一些，他也從來沒舍得花這個錢，頂多是偶爾買瓶水喝。
候車大廳往往是人最多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這里有大量的死尸，他們保持著死前的形態(tài)?；旧厦孔咭粌刹?，就能看到人類的尸體。
在這種環(huán)境下呆久了，人是會瘋掉的。
王耀祖不敢多看，干脆沿著墻邊，找到上二層餐飲平臺的樓梯，上面是一圈賣食物的店，有小吃，有快餐，能讓他解決身體對食物的需要。
不是說販賣特產(chǎn)和高級食品的商店不好，而是這些商店販賣的東西都有塑料包裝袋，拆開包裝勢必會發(fā)出很大的聲音，這非常的危險。
而飯店里的食物就不一樣了，那些東西都是沒包裝的，直接吃就行了。
來到二層平臺，王耀祖記得第一家就是炸雞店。
走進屋內(nèi)，濃郁的油炸香撲面而來。
由于還有電，進入這間店里還能看到昏暗的燈光，雖然有霧氣阻礙燈光不能將整個飯店照的很亮，但聊勝于無。
走向柜臺，王耀祖卻發(fā)現(xiàn)柜臺的門竟然是開著的。
不會吧......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這里面的架子上什么炸雞漢堡都沒了，干干凈凈的，像是被人掃蕩過一樣。
快速進入后廚，發(fā)現(xiàn)這里的熟食也沒了，只有生的、腌制好的雞塊、土豆。
有人來過，一定有幸存者！
這個信息讓他有些驚喜，心中的恐懼頓時消去了不少。
人是群居動物，只要能和同伴待在一起，恐懼就會大大減輕。
這是個好消息，但眼下先解決饑餓的問題。
他走出柜臺，在每個桌子上掃蕩了一下，也沒管是不是人家吃剩的，和餓死相比，這沒有什么丟人的。
王耀祖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被人吃過的東西都沒有被人拿走，而其他完整的食物都沒了。
看來幸存者還挺挑剔。
王耀祖也不在乎誰咬過沒，反正都是食物，現(xiàn)在不吃，可能將來連這個都沒的吃。
他小時候生活很苦，餓的時候別說吃剩飯了，去菜市場撿爛菜葉、去要飯，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小時候都吃過。
將這里掃蕩了一下，找到三個被人咬過的漢堡，其中一個只剩下一小口，他也不浪費，干脆直接一口吃掉。
還有一杯沒喝完的飲料，王耀祖喝完后，拿著漢堡一邊吃著，一邊走出這家炸雞店。
他拿的這些食物大概只夠一人一天的量，有備無患才是真理，于是，又走進隔壁的拉面店。
王耀祖記得柜臺旁邊總是有一大鍋鹵雞蛋、雞腿、雞爪、雞頭、鹵肉來著，如今用大勺一撈，果然就剩湯汁了。
這也太蝗蟲了吧，一根不剩啊。
他對那些幸存者有些不滿了，這絕對不止是一個幸存者，那一鍋鹵煮撈出來最少十幾斤，先不說一個人拿走不方便，假如只是一個人吃，絕對齁死他。
至于那些桌子上的拉面，大多數(shù)都弄灑了，因為人死的時候大多正在吃東西，身體栽倒在桌子上，將桌子上的食物都帶灑了。
勉強找到三個被咬過的肉夾饃，用袋子套好，塞進大衣的口袋里，這些東西放在以后，說不定是救命的口糧。
出了拉面店，王耀祖動作一頓，忽然感覺右腿有些溫熱，像是有什么液體順著大腿往下流。
一瞬間，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臉色忽然一黑。
掀開褲襠，用手電筒照了照，瞬間感覺天都要塌了。
轉身又折回店里，抽了許多紙，在褲襠里墊了厚厚的一層，臉黑的像是鍋底一樣。
然而，正在墊紙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拉起袖子，將手電筒對準了手背。
這是尸斑？
王耀祖看著手指端頭呈現(xiàn)黑紫色云霧狀的斑點，這不是尸斑是什么？
我死了？我現(xiàn)在是鬼？
不對啊，鬼還能吃漢堡喝飲料？而且，我剛才小便失緊了啊。
王耀祖腦子有點亂，一時間愣在那不知所措。
他又看了看手，很顯然，他被那‘東西’襲擊，自己沒死，但是，自己有些部位死了。
左手、右手、左腿，以及......
王耀祖恨不得破口大罵。
王耀祖坐在椅子上緩了口氣，站起身。
胳膊腿還能用。
死就死了，能用就行。
王耀祖走出拉面店，心中祈禱自己的腸子可別死，小便失禁還好，如果是大便失緊，那就只能去扒尸體的衣服了。
但他不想做到那一步，因為那樣做的話，心里會很不舒服。
不過，轉念一想，大腸應該沒死，因為他已經(jīng)便秘了兩天，如果腸道也死了，那他現(xiàn)在就拉褲兜里了。
一連搜了幾個店，基本上干凈的東西都被一掃而空了，顯然那些幸存者也很聰明，知道提前儲備食物。
不過，吃剩的東西還是有不少的，在高鐵站解決午餐的人非常多，這些小吃店都是提前備貨，加熱售賣，所以效率很高。
王耀祖身上的大衣就只有幾個大口袋，其實也裝不了多少東西，差不多準備了三天的食物后，就不再搜集食物了。
給褲襠又換了下新的餐巾紙，無奈嘆了口氣。
與死神擦肩而過，這活下來，怎么有種茍延殘喘的感覺。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大概說的就是他此時此刻的狀態(tài)吧。
下樓，回到候車廳，王耀祖轉了好幾圈，才終于找到一個帶被褥的旅客，他還只是個年輕的學生。
扛起被褥，來到貴賓候車廳，那里應該比較暖和，適合過夜。
可走到門口，忽然發(fā)現(xiàn)貴賓候車廳門口有很多尸體，甚至像是被人有意的堆放在一起，非常奇怪。
這里又不是電梯，尸體怎么會無緣無故堆疊起來？
不過，身心俱疲的他也沒多想，推開玻璃門悄悄走了進去。
這里果然比外面要暖和的多，王耀祖來到墻邊，找到了一個插銷，將強光手電筒插在插座上充電。
現(xiàn)在幸虧還有電可充，這個手電筒在夜里非常有用，必須時刻保持滿電狀態(tài)。
插電的過程無比漫長，王耀祖是要多小心有多小心，生怕發(fā)出一丁點聲音，引來殺人的東西。
至于手機，就不用充電了，不能打電話，不能上網(wǎng)。能用的只有個手電筒功能，效果還不如強光手電筒，暫時不充了。
正要躺下的王耀祖忽然動作一頓。
因為他聞到一股麻辣雞頭的味道。
這里有人，是那些幸存者！
貼著墻，他小心貓了過去。
沒走多遠，就聽到‘咯’的一聲輕響，把他嚇了一跳。
抬手往前一摸，溫軟的鼻子，竟然是活人。
下一刻，對方狠狠掐了他一下，疼的他差點叫出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手機燈光打開，然后他就看到一個批頭長發(fā)的年輕女人臉，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要多陰森有多陰森。
但好在她的眼珠是活動的，這是個活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食指貼在嘴唇上，示意對方噓聲，動作詭異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