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臊子面

　　李昭最終也沒能見到趙王。

　　不過豆腐卻獻出去了，獻的對象變成了公子丹。

　　李昭先找了自己的直系大領(lǐng)導(dǎo)，趙國的司田原墾。

　　司田是官位，負責趙國的賦稅，相當于以后的戶部尚書。

　　原墾知道李昭的來意后，非常驚訝，他作為趙國的賦稅總管，也時常來往趙國各地體察民情，對于趙國平民的生活現(xiàn)狀他是比較清楚的。

　　他看到李昭帶來的小小豆腐，內(nèi)心亦不能平靜。

　　九原郡、五原郡、云中郡、雁門郡、代郡是趙國的北方五郡。

　　領(lǐng)土面積超過趙國的一半，這些地方被縱橫山地分割成小塊區(qū)域，適合耕種的田地很少，而且大多貧瘠缺水。

　　所以趙國北方以畜牧、狩獵為主，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反而次要。

　　如果能用做豆腐的方法將菽這種粗糧變成精糧，那么這些地方就可以多一種飽腹的口糧。

　　于是原墾帶著李昭去面見了公子丹。

　　趙王年紀大了，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前，目前趙國很多事務(wù)，逐漸交給嫡子趙丹去負責處理，有培養(yǎng)儲君的意思。

　　聽完老臣原墾的一番介紹，公子丹品嘗了李昭獻上的豆腐。

　　知道豆腐這么精致的食物是由菽制成，而且一斤菽可得兩斤豆腐后，公子丹對豆腐尤為重視。

　　公子丹命原墾挑選十名聰慧的匠人，盡快去李昭家里，去學習如何制取豆腐。

　　然后在全國興建豆腐工坊，進一步鼓勵和推廣在貧瘠之地種植菽這種作物。

　　不過李昭希望被重用的夙愿并沒有被實現(xiàn)。

　　在趙國歷史上，被國君重用的人才大抵分為兩類：猛將和外交政治家。

　　李昭獻出的豆腐制法固然很好，但是這并沒有顯示出他有這兩方面的才能。

　　因此李昭得到了很多賞賜，良田六頃，外加五百金。

　　蘇秦曾說：“但使我有洛陽二頃田，安能佩六國相印?！?p>　　有二頃田地，那就能算小地主了。

　　李昭本來就是貴族，他在柏人也有數(shù)頃田地，這次又獲得邯鄲城外的六頃良田，他從小地主往大地主的道路上邁出了一大步。

　　田地是個好東西，在這個以糧食為根基的年代，田地可以不斷地創(chuàng)造財富，而且還能福澤下一代。

　　這也是為什么富人們喜歡兼并土地的原因之一。

　　賞五百金，也是一筆巨款。

　　戰(zhàn)國時期的金，并不指黃金。而是銅，這時候的鑄幣大都是青銅鑄造。

　　五百金，也就是五百斤銅。

　　李昭作為田部吏，一年的俸祿是稷150石（一石相當于現(xiàn)在30千克），按照目前市面上的價格，一金可以買3石稷。

　　李昭一年的工資換算下來差不多是50金，公子丹賞賜的500金，相當于李昭十年的工資。

　　不過這些財物卻并沒有賞賜到李昭的心坎上，他需要的是得到趙王的認可和重用。

　　可是他連趙王的面都沒有見到。

　　李昭有些失落地帶著滿滿一車平首布、趙刀回到家中。

　　妻子季媯倒是非常興奮，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錢堆在面前。

　　嘴里不停地說著要去做幾件新衣裳。

　　李非他們?nèi)齻€也很開心，因為李非在母親高興的時候提出想要兩石麥，還有一條豬腿。

　　季媯想了想，家里獲得這么多賞賜的原因就是李非制作出來的豆腐。

　　李非貪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因此季媯就滿足了他的這個愿望，讓兩名家奴去市中買了麥子和豬腿。

　　小麥和豬腿都是精貴之物，費去了數(shù)金。

　　這要是在平時，季媯根本不敢想象這樣的花銷。

　　誰家買麥子是按石買的？

　　當天下午，看到一大堆麥子呈現(xiàn)在自己面前，李非非常激動，吃面條的訴求終于要實現(xiàn)了。

　　磨面粉不能著急，需要先把麥粒中的雜物剔除。然后用水淘麥，把麥粒清洗干凈，再把這些麥粒曬干，才能在石磨中磨出干凈的面粉。

　　李非當即行動了起來，兩石麥數(shù)量不少，李非叫來家里婢子一起把所有的麥粒清洗了一遍，然后鋪在一塊竹席上晾曬。

　　婢子們淘洗麥子，李非則把心思又放在了那條豬腿上。

　　他把豬肉從豬腿上剔下來，分肥瘦切成指頭大小顆粒，肥肉需要切得更小一些。

　　先將肥肉下入到燒熱的青銅釜中煉制，待肥肉出油過半，再將精瘦肉填入釜中。

　　加姜片、肉桂（桂皮）、鹽、醯（醋）調(diào)之。

　　還需根據(jù)火候不斷添水進入，這樣的目的是為了讓肉臊子不會變得干硬。

　　熬制半個時辰，香味襲人的臊子煉制成功。

　　可惜沒有醬油，要不然肉臊子就能色香味俱全。

　　次日，李非教家奴將曬好的小麥全部磨成面粉。

　　搟面杖和面板是李非在很早以前就準備好的，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韭、菘（白菜）、芹、萊菔（蘿卜）將這些現(xiàn)有的蔬菜切碎，加鹽、醯調(diào)制成澆頭。

　　溫水加少量食鹽分批倒入面粉中，和面揉面，手搟切條，下入沸水中。

　　待面條煮好撈入陶簋，澆上澆頭，加入一大勺肉臊子，最后撒上蔥花點綴。

　　一簋簡潔版的臊子面就做成了，不過這在兩千多年以前，絕對屬于高配。

　　麥、豬肉、肉桂這些都不是尋常家庭能夠用的起。

　　這一日，為了慶祝家里獲得賞賜，李非給所有人都準備了臊子面。

　　包括兩位門客，還有所有的奴婢都有，一共準備了十幾簋。

　　戰(zhàn)國時期的奴隸一般分為私奴和官奴。

　　私家奴隸來源大多是底層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

　　官奴則來自于各種罪犯，而且罪犯的妻兒也會淪為奴隸。

　　奴隸沒有人權(quán)，如果反抗主人，會給予嚴厲的處罰。

　　李非家里的數(shù)名奴婢都是私奴，實際上就是生活在最底層的貧民，將自己賣為奴婢只求活命。

　　奴婢沒有人權(quán)，但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是有心的，李非對他們不錯，因為他們和李非一樣，都是人。

　　今晚是慶祝宴，李非一家包括兩名門客都在一起吃飯，還是席地而坐，各吃各的，分食文化從商周開始延續(xù)了兩千年。

　　一直到了宋朝桌椅的普及，才慢慢養(yǎng)成后世的合食的方式。

　　臊子面剛剛端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條狀食物。

　　“非兒，今日的飯食又叫什么名字？”母親季媯第一個問道。

　　“我給它起名臊子面，乃麥磨成粉，用麥粉制成?！?p>　　“臊子面?！?p>　　眾人嘴里默念，在李非身邊總能見到一些新奇的食物。

　　這時李昭和兩位門客說著國中最近發(fā)生的大事，以及他們自己對這些事的看法。

　　李非的小妹也在母親身邊嬉鬧。

　　不過等大家開始吃面的時候，就沒有任何人說話了。

　　這碗臊子面，香味撲鼻，讓所有人食欲大開。

　　只是大家用著吃面條還都不太熟練。不過這絲毫影響不了大家吃面的速度，既然著夾不穩(wěn)，那就加快自己咀嚼吞咽的速度。

　　李非吃過好幾種美味的臊子面，自然知道今天做出來的臊子面還有很大缺陷。

　　如果有醬油，肉臊子的檔次又能提高一個臺階，但是這也不影響他狼吞虎咽。

　　吃著吃著，李非偷偷流下淚水，他急忙低頭掩飾，他太感動了。

　　做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七年沒有吃過一口面條的滋味，真的是一言難盡。

　　如果這時候能有兩瓣新出土的嫩蒜，咬一口蒜，吃一口面。

　　李非都能大喊一聲：“嘹咋咧！”

　　可惜，這年頭連蒜頭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