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修說,等待的日子是枯燥的,做點事來打發(fā)會好點。
于是他花了很多時間來教我釀酒。
我不喝酒,釀出的酒自然都進了他的肚中。
記得有一次他喝醉了,看著我流淚。
原來平時如閑云野鶴般逍遙的他也會傷心啊。
他應該是思念我姑姑,也是他已故的妻子。
一般都是別人安慰我,一時我不如何安慰他,就陪他喝了一頓酒。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頓酒,第二頓不知道會和誰喝。
翻盡浮生半世錄,尋不到一地歸處。
末修說我還年輕,應該出去闖闖。
我只是相對于他來說年輕罷了,拗不過他,于是跟著一群小輩北上到了霧靈鎮(zhèn)。
霧靈鎮(zhèn)人不多,但感受到了一點紅塵氣息,看到了一點人間模樣。
拜托南北往來運輸糧食的解音給末修帶了一封信,告訴他我在霧靈挺好,就不回去了。
次年,踏春色而歸的解音帶來了末修的一封信,以及一大車糧食。
信里末修說霧靈山泉集露,味甘香醇,用來釀酒再好不過。
在霧靈居民的幫助下,建了一間酒館。
不知道是誰跟末修說了我建酒館的事,以至于他送來的糧食一年比一年多,我也一年比一年忙碌。
酒館里,酒水是免費的,代價是如果誰外出的話幫我打聽一個叫封七的少年,或許現(xiàn)在已經不是少年了。
告訴他無論多久,我都會在霧靈鎮(zhèn)等他。
和封七在一起的二十八天里,我做了兩個香囊,一個上面繡著柒字,一個繡著暮字。
柒字香囊在我這,開了酒館后我掛在了酒館柜臺上,熏一熏彌漫的酒氣,而暮字香囊和他一起不知所蹤。
到了霧靈的第十三年,一個很久沒見的酒館常客,進酒館就從懷里掏出一個香囊,正是暮字香囊。
他說這是他在外地循著香氣在野外撿到的,貌似遺棄了很久,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接過香囊時,臉上竟然不自主露地出了笑容,這或許就是我等的答案。
后來酒館的人說,我當時臉色慘白,那陣哭笑叫人太心疼了,到現(xiàn)在臉上都還是沒有血色。
“是么?點上些胭脂會不會好點?”我是這樣回答他們的。
他們只是低首搖頭。
后來每每看著鏡子里的臉,再看看酒客送的胭脂,算了,沒必要。
陰霾天里行走,無論抬頭還是低首,皆是一片烏蒙。
終究還是放不下。
經常在酒館喝酒的人幫我找了大夫,大夫看了都直搖頭,說心病難醫(yī)。
不知又是誰跟末修說了此事,難得的是末修放下了守護糧田的任務北上來看我。
那年春意正濃,云霧如浪翻涌。
末修進酒館后把肩上子歸放在柜臺上就去了酒窖。
好在是子歸很乖也認得我,等我忙完她才說餓了,想來也許久沒有見到子歸,挺想她的。
此后的日子末修每天爛醉在酒窖,而我擔負起了照顧子歸的任務。
這個如仙靈般的孩子確實能夠讓我暫時放下心中執(zhí)念。
日替月輪又是一春,末修腆著肚子從酒窖里走出,應該是酒喝得差不多了,我指的是酒窖里的酒。
他帶著子歸走后,我又閑了下來,酒館里來來往往都是一批人,自己會收拾。
想來當時的日子想來比酒還淡,每天趴在柜臺上睡覺,迷迷糊糊的,一靜下來心里就往事紛飛。
果然,還是不能閑下來。
后來托人帶了一些紙筆,每天除了釀酒外把一些酒館趣事記下,或是幫人寫書信,有時把喝得爛醉的人“神采飛揚”講出的故事記下,寫成書。
寫了很多別人的故事,有時自己都陷了進去,與故事同悲同喜,但遲遲沒有下筆寫自己的,或許我已經遺失了關于有我的故事。
細細算來到霧靈已有二十三年了,那個少年離去有三十五年了。
早年在院中栽了棵紅楓,今日晨睡聽得鳥雀喧鬧,原來是枝頭又添新員,熬了碗細糠送了上去,祝賀一下。
傍坐樹下,晨霧繚繞,望霧中神山,思故人,取筆墨作此篇,時三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念生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