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婚姻與權謀（中）
跟著一身華服的宰相慢慢走進皇宮深處一處精致庭院，看到與群玉山頤情居一模一樣的布置格局，青梵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春風宰相愷撒——君家家主君司宸微微一笑，隨意揮一揮手，侍奉在紫藤花架下石桌邊的高瘦男子立刻快步迎向兩人。恭恭敬敬彎腰鞠躬行一個禮，高瘦男子這才站直了身子：“奧倫威克見過大人。按照大人的吩咐，茶點飲料已經(jīng)準備好了?！?p> 聽到“奧倫威克”這個名字，青梵感覺微微的熟悉，不過注意力迅速被石桌上大堆零食點心吸引，歡呼一聲隨即直撲過去。
“奧倫威克，做得很好……現(xiàn)在可以退下了?！?p> 君司宸微笑頷首，奧倫威克再次恭恭敬敬行一個禮，這才背對著院門慢慢退出去。
“那個，就是之前奪了小皇帝位置的‘黑心’叔叔？看上去一點沒特色嘛！”嘴巴里塞得慢慢，青梵含含糊糊問道。
“樣子確實不搶眼，不過能力是一流的。如果不是借助他的力量，要達到魔法禁制要求的力量水平還相當困難呢?！本惧肺⑽⒁恍?，隨手拂一拂石凳然后坐下，一邊含笑看向青梵?！罢f過多少回了？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你就不怕哪天噎死？”
笑嘻嘻接過君司宸遞來的茶杯一口喝干，青梵皺一皺鼻子：“噎死？那多難看！”在面包籃子里挑一只灑滿糖珠的甜甜圈塞進嘴巴，“何況有你在，我想死都不容易?！?p> “按著你之前的玩法，不管死多少次都是正常的?！比滩蛔“匆话刺栄ǎ惧窡o奈地搖一搖頭，“青梵，不要怪我——既然知道你在尋世界里，既然知道現(xiàn)在可以給你幫助而你也確實需要幫助，我不可能像之前那樣放任你隨心所欲地胡來?！?p> 突然發(fā)現(xiàn)貓兒大小的白虎肉球不知什么時候爬出寵物籃、占據(jù)了桌面一角開始大吃大嚼，再看看那只因為君司宸一句話就“變節(jié)”直接蹲到對方肩頭上去的烏鵲蒼羽，青梵突然感覺頭皮發(fā)麻。連忙皮皮地一笑，“有十七叔親自出馬，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你！”
“十七叔……”哀嚎一聲趴進零食堆里，“我只是想玩……”
“想玩也犯不著裝傻扮白癡的吧？”君司宸輕哼一聲，“‘我們來舉行婚禮吧’——說得真是輕松自在！結婚……就算是在游戲里，一個皇帝的婚禮，又真當是可以隨隨便便當成戲耍折騰別人、為自己無聊解悶好玩的？你把所有人視為登天捷徑的聯(lián)姻看成懲罰我會不知道？放在心里也就算了，又有什么必要這樣肆無忌憚大聲說出來？幸虧沒有君家其他人在，不然那些號稱‘地球在眼前爆炸也不變色’的家伙非得集體上聯(lián)盟醫(yī)院急救病房去！再說，要怎么解決通緝令這件事在你的腦子里盤算了多久，你當我全無感覺？如果不是早就想到這種辦法，以你那種最怕麻煩的性子會冒著跟澄明、若晴他們幾個撞個正著的風險乖乖跑到我這里？不要說什么皇家寶庫的吸引力，在你想法里我的還不就是你的？！最后，梵恩·司寞的兒子、‘青帝’唯一的繼承人幾時淪落到逃避人眼色的地步了？居然給我直截了當?shù)囟惚?，還隨手拖人當擋箭牌，你當我們這些年的教導都是耳旁風嗎？”
被君司宸一句緊接一句逼得完全無言以對，青梵耷拉下腦袋：“可是修……十七叔向來最疼我的不是嗎？什么都護著我寵著我……”
君司宸深吸一口氣：“青梵，你給我聽好！我君司宸從來就不是任人利用的傻瓜，也不是習慣白白付出不計回報的慈善家。我事事寵著你護著你，不表示你惹了利爾斯我就理所當然要幫你料理后事順便充當擋箭牌！除非——”
紫色眸子頓時亮起，丟開零食一把抓住君司宸雙手：“除非什么？”
幽深的眸子深處閃過一道異常的神采，君司宸的表情語聲卻是平靜如恒：“除非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足夠說服我任憑自己被你的情人當成阻礙物攻擊的理由?！?p> “修不是我的情人……”青梵忍不住嘟囔一句，但被君司宸眼神一逼頓時縮頭，“好吧，我承認我是喜歡他……呃，非常非常喜歡。可是喜歡又不一定就得是情人，而且我也不需要情人……”
“但是在修·利爾斯的想法里，顯然是這么界定你們兩個之間關系的。”見青梵目光閃爍，君司宸嘴角扯出一抹微帶譏諷的笑意，“不要告訴我他沒有挑明?！?p> “那是他單方面的想法，而且我……”
“啊，對了！有件事青梵你知不知道？”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語氣引起注意力，青梵立刻抬頭看向君司宸。只見君司宸抱起雙肘靠向身后椅背，一雙黑色眼睛盡是一本正經(jīng)的神色，平靜從容的語氣更加深了嚴肅的意味：“青梵，你從頭圓到腳已經(jīng)很沒形象了，加上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真是難看到極點！真不知道利爾斯被全聯(lián)盟上層社會女士稱道的審美能力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
“十七叔！”
伸手一把按住忍不住跳起身來的青梵，君司宸嘴角流露出一絲淡淡微笑?！斑€是有生氣的青梵比較像你自己?！?p> 紫色眸子頓時閃出迷惑的神采。
君司宸又是微微一笑，放開青梵的肩頭，重新靠向椅背?！拔艺f了，青梵，給我一個理由，接受利爾斯無禮挑釁的理由。不是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君家家主，不是因為君家人仰仗家主的習慣——”
“我早就不是君家人了！”
“聽我說完，青梵！給我一個理由，不是因為血緣、因為我是你的十七叔，這之外的理由。”
被那雙幽遠深邃、似乎能夠吞噬一切的黑色眸子凝視，耳邊是早已聽慣了的溫和平靜然而堅定不容任何拒絕的聲音，青梵突然感覺一陣?；蟆！耙驗槟闶俏沂呤澹@個理由真的不夠么……”
君司宸溫和地微笑起來：“青梵你知道的，從血緣上，我有三十七個侄子、二十八個侄女，其中還有五個是我同胞兄長的孩子。而你，只是我堂兄的兒子而已，何況你拒絕承認君家人的身份……青梵，你知道這個理由對我并不夠?！?p> 青梵忍不住打一個哆嗦：“可你已經(jīng)答應了……”
“是的，但是這個答應是對你的父母。如果你不給我理由，不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青梵，我曾經(jīng)答應過你，如果你不開口要求，我不會允許君家任何人插手你的生活，包括我自己。青梵，我答應你，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因為只有我們共同經(jīng)歷了那些，因為我們彼此給予對方完全的信任。我們都是絕對的上位者，自尊、驕傲、獨立，絕對能夠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絕對能夠保護好自己希望保護的一切。”凝視著青梵的幽深黑眸漸漸閃露出溫柔的光芒，“直到四十五天前，你第一次主動回到大宅頤情居，為一個游戲、為一個人向我尋求幫助，要求我為你破例?！?p> “但你拒絕了，十七叔……君司宸你拒絕了?！?p> “因為如果不拒絕，以后就沒有機會做真正的對手了。”君司宸微微笑一笑，“真不愧是青梵，一下子就把這兩個稱呼分開——還記得那次去甫洛達星系旅游，當著陌生同伴的面你死活不肯叫我叔叔，到哪里都直接叫我的名字，引起多少人注意，還要我一個個去解釋，‘啊，我不是那個君司宸’?？墒侨思乙粏柕健钦l啊’、‘你們是兄弟還是朋友’之類的問題，一定會很驕傲地回答‘他是我最喜歡的十七叔，你們誰也別想搶’，讓那些美麗的小姐完全下不來臺……”
皺一皺眉，青梵顯出微微的羞赧：“還不是那個時候青黛那家伙每次都拎著我耳朵說，跟你出去見到女孩子搭訕一定要這么說，不然敢把麻煩的女孩子帶回家她第一個就教訓我……十七叔你笑話夠了沒有！”
“青黛實在是很聰明的女人啊！”君司宸輕輕拍一下手，“不過青梵，你不怕我告訴她你背后叫她做‘青黛那家伙’？”
“聰明的女人……根本就是從來不把兒子當兒子看，成天想著如何綁架各種衛(wèi)星當收集品的瘋女人罷了！也只有老頭子才忍受得了她，而且還把她寵到變本加厲的無法無天。”青梵不屑地撇撇嘴，“真不知道是‘青帝’太厲害還是聯(lián)盟政府那群人太笨，居然放任那個女人逍遙到現(xiàn)在。不過，這里面沒你什么事情吧？”
看青梵丟過來的眼神，君司宸忍不住抿嘴微笑：“那是當然。保護心愛之人是身為男人的基本職責，如果我插手五哥非發(fā)大脾氣不可?！鳖D了一頓，定定看著青梵，“說到這個，利爾斯做得就非常不夠——不但能力、勢力都沒有達到凡事無礙的程度，身上還惹了麻煩一堆，大事關頭還能指望他來保護你？”
“我才不需要他保護！”
“所以換過來，你保護他？打著‘能使別人主動幫助也是能力魅力一種’的旗號，好讓你們兩個都把這個事實接受得理所當然？”像是早料到青梵激烈反應，君司宸只是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見青梵張了張嘴終于沒有吐出半個字，君司宸這才微笑著一搖頭。“青梵，借口只是借口，不管你有多不樂意承認，繼續(xù)這樣下去修伊司早晚都要掌握主動。尤其你身上……遠不止這一個的小秘密?！?p> 君司宸伸出兩根手指在嘴角輕搖一搖，突然向桌面一指，一道包裹著火焰的冰箭直撲站在餅干碟子邊緣的烏鵲。青梵驚叫還未出口，只見一個球形的寒冰結界頓時將烏鵲罩住，球形結界中火焰大作包裹住烏鵲的身體。隨即“嘭啪”一聲大響，火焰和寒冰的結界瞬間炸開，周身金紅色火焰跳躍的黑鳳展開雙翅，鳥王優(yōu)雅而威嚴的身形頓時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來自玄武直接賜予之力的空間魔法……汝，北冥之子——愷撒，竟是司土之靈，玄武御坤之血脈？抑或，玄武已從沉眠蘇醒，并予汝以力量承認？”蒼羽精亮的黑眸靜靜凝視君司宸?！安唬粚?，這是來自本源的力量……但常非不可能破壞自己的準則，你的勢力已經(jīng)遠遠突破了游戲的平衡。”
面對突然出現(xiàn)并嚴厲質問自己的圣獸，君司宸只是神情從容自若地微微一笑?！叭绻愦_實是常非的使者，應該知道在完成菲尼克斯登基儀式的同時，我只要求了一項系統(tǒng)獎勵，那就是奧倫威克從此將作為我的從屬，并與我簽訂唯一一份主從契約。雖然名義上仍然只是人類的主從關系，但是實質卻與寵物契約無異。在他的協(xié)助下我自然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探求魔法的高階境界，在到達魔法禁制要求的同時領悟土系究極魔法——與大地同源的空間之術，并從此感受四圣獸與四靈的強烈存在。”頓了一頓，君司宸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端到嘴邊慢慢品著。“黑鳳蒼羽，比火之朱雀更高地位的神明，關于你的小秘密，同樣在我這里得到保守和隱藏?！?p> 蒼羽聞言頓覺一窒：魔法禁制是針對人類魔法師的魔法，但釋放者對于元素的控制力同樣會影響元素本身。雖然此刻他沒有任何動作，自己卻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周圍魔法元素強烈的波動——這個明顯超越了尋世界規(guī)則、力量強大到幾乎難以估量的人類，竟然同樣是獲得常非特殊允許的存在。瞬間認識到這個事實，下意識地看一眼還沒有理清狀況正瞪住自己跟君司宸兩個的青梵，蒼羽不覺有些微微的憤怒不平：“你真的跟這個白癡有血緣關系？”
君司宸突然輕哼一聲，隨手一揮，一道冰火箭直襲黑鳳。見蒼羽翅膀一扇揮滅冰火箭，圓圓的眼睛目光由詫異驚怒轉為若有所思，君司宸這才冷冷笑道：“沒有修煉到家的圣獸，在我面前說話還是收斂知趣一點的好！”
“阿蒼回來！”青梵急急叫一聲，受到契約力量約束的黑鳳立刻飛回少年肩頭站好?！鞍⑸n只是嘴頭子壞，十七叔不要生氣……”
“我知道，只是看不慣某些恃寵而驕的白癡?！本惧返⑿σ幌拢澳鞘且粋€要不得的壞毛病，只是很多事情，做得多了久了人就會習慣。而如果習慣只是單方面的，一旦另一方有所改變，就會讓事情變得很糟糕。青梵，比如說你對修伊司，究竟是誰寵壞了誰，我真的需要你分得清清楚楚。”
“修對一個人好就一定是真心的！不是因為同行得長久，不是因為個人的習慣！他是真的愿意相信我，愿意在各種方面縱容我，當然還有他的保護……我知道他是真心護著我，這一點我知道得非常非常清楚，所以才會肆無忌憚享受他的偏愛。我無法確定的只是自己心里是不是同樣喜歡他……他對我當然是最特殊的人，但是究竟是不是特殊到那個地步，我需要時間確定！”
“在你想方設法要確定自己心意之前，就沒有思考過自己行動代表的意義？”君司宸忍不住搖頭苦笑，“你以為我生氣的是什么地方？不是你下意識地逃避修伊司，不是你直覺尋找我?guī)椭⒆瞿愕膿跫?，而是你根本不愿意去思考自己的行動，根本不想去正視自己的心思！因為這個，因為你的習慣，所以把一切都推到特殊的、曖mei不明的、只接受寵愛不承認更深一步情感的狀態(tài)。但是修伊司不會，只要你們繼續(xù)同行，只要你給他時間，他就會徹底改變這種……青梵，我們是什么樣子的人彼此最清楚不過，一旦落到下風就必然要爭個上下高低你死我活。而那，會毀掉太多重要而且珍貴的東西?！?p> 凝視著君司宸嚴肅的面容，吞咽了兩口口水，青梵這才勉強開口：“是……這也是我擔心和害怕的地方，所以我才來找你。十七叔……不，君司宸，我來找你，是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要你幫助我看清自己的內心，要你幫助我打破眼前的困境。習慣已經(jīng)養(yǎng)成，如果他真的開口請求，我將不知道如何拒絕。但我不愿意在自己尚有疑慮的時候做出任何決定。這個世界上除了‘青帝’只有你一個人最了解我，只有你一個人是我絕對信任，也只有你讓我愿意依賴倚靠。君司宸，我們是彼此的‘第二個自己’，而青帝說過，‘只有自己才能始終保護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永遠愛自己’。”
“‘第二個自己’啊……我等了二十年，終于等到你真真正正地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青梵，我終于等到你對我說出這句話了?！本惧飞钗豢跉猓樕蠀s是露出了快慰的笑容。“‘只有自己才能永遠愛自己’，青梵，司寞說得很對——其實你根本不需要開口向我求助，更不需要給我任何理由，我愛你勝過世界上的一切，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p> “十七叔，你說你愛……”
“噓！”輕輕伸手將猛然回神的青梵攬進懷里，君司宸嘴角揚起溫柔的笑意：對于懷里這個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縱然有其他人在擾亂著他的心思，自己這一盤的勝率也是絕對的?！笆?，我愛你勝過世上的一切，因為你是我‘第二個自己’。任何感情都可能消亡，只有自己才能永遠愛自己——青梵，這是他在杰爾納什航空港送行時讓我?guī)Ыo你的話；他說，這是我們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p> “原來父親……已經(jīng)知道修伊司的事情了，是嗎，十七叔？”
“叫我司宸，或者宸。青梵，答應我，兩個人的時候只叫彼此的名字?！本惧返χ笆堑?，他知道了。而且他也像了解你一樣了解我的心意：我答應他和青黛的事情，不是因為什么血緣，不是因為我是君十七。他們是你的父母，你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只要所有人的人都對你好，只要你過得開心，那么一切就都可以接受?！?p> 青梵一怔，隨即忍不住翻白眼加小聲嘀咕：“老頭子果然是老頭子，徹徹底底的利己主義還能說得那么理直氣壯……”
“也許確確實實只是利己，但他給了我最好的理由，而你也給了自己最好的理由。”頓一頓，君司宸帶著青梵站起身來，緩緩放開雙臂，拉開一步的距離。“青梵，看清楚，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修·利爾斯。說出你前來的理由，說出你真正的答案?！?p> 凝視著面前微笑如清風朗月的男子，紫色眸子光華閃動：“君司宸，我——”
一句話尚未說完，一個故作驚恐卻掩不住內心愉悅的輕快聲音陡然響起。
“啊呀呀，原來赫赫有名的春風宰相愷撒、無所不能的君家家主君十七，也會耍手段玩不公平競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