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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風(fēng)韻,荊州的位置由于正好處在昔日春秋五霸之一楚國的中心位置,于是“楚”韻離騷就象一株根深入土的大樹一般,牢牢的鑲嵌在這一片土地上。
在劉表傳檄平定荊州之前,民風(fēng)剽悍的楚人不甘寂寞,割據(jù)勢力四起,荊州真正意義上的安定是在劉表借助蔡氏、蒯氏等豪族鎮(zhèn)壓了各地的反叛勢力之后,而這一段時間正是北方戰(zhàn)亂最為頻繁的時候,于是,為逃避董卓暴政以及李催、郭汜的殘殺,三輔一帶士族紛紛攜家南逃,他們把投奔的目的地選在了荊州。
荊州牧劉表以“愛民養(yǎng)士”聞名于世,關(guān)西、兗、豫諸州學(xué)士,南歸者蓋有千數(shù),劉表皆安慰賑贍,皆得資全,由此在初平元年至建安三年這短短的七、八年間,荊州道化大行,名士學(xué)者紛紛負書荷器,自遠而至者達三百余人。
在這些流亡的士族中間,諸葛家族并不起眼,如果不是叔父諸葛玄與劉表的交情,剛剛度過十七歲生日的諸葛亮是沒有希望進入襄陽書院就讀的。
襄陽書院,就座落在襄陽城的北面,依山傍水,風(fēng)景邐旎,沔水的支流襄河水從學(xué)院穿過,兩岸垂柳依依,若是初春時分,垂下的綠柳沒入河中,在輕風(fēng)吹拂下,時不時的動彈一下,吸引著水中的魚兒騰空躍起,剎是好看。
即便是在臘月,一場初雪下來,覆蓋住兩岸的河堤,白雪枯柳,冰河沉封,也有著一種別樣的情致。
就在漫步雪堤的學(xué)子中間,有二個身影正由遠及近,他們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正邊走邊談?wù)撝裁础?p> “孔明,依你之見,州牧大人這一次親征江夏,是兇是吉?”稍矮的男子道。
被問話的是一個身材修長,年紀(jì)只在十七、八歲左右的學(xué)子,他身著淡藍色的葛袍,簡單的用發(fā)髻束起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手中持著一段剛剛拆下的枯萎垂柳,此時,他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沉封中的襄河。
“威方,高寵遠道而來,憑持的不過是一股銳氣,我荊州軍要想占得上風(fēng),當(dāng)先以兵力上的優(yōu)勢慢慢消磨高寵的斗志,等到彼軍出現(xiàn)危機時,再一舉出擊,擊退高寵,現(xiàn)在,州牧大人試圖畢其功于一役,豈不正中高寵的下懷?”諸葛亮道。
“你的意思是說州牧大人這一次兇多吉少?”矮個的男子一驚,情不自禁的叫了起來。
少年搖了搖頭,道:“威方,你看這襄河象不象時下的荊州,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而暗底下卻是潛流涌動,變數(shù)也許只在須臾間。是吉是兇,一切都在變化中,就象這襄河中的浮冰一樣,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融化?!?p> 在說這話時,他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一份于他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有的成熟。
冰河解凍,要看天氣的變化,而戰(zhàn)場上的勝敗,決定的因素又是什么呢?是天時、地利、人和,還是統(tǒng)帥的能力、謀士的機智、將領(lǐng)的果敢、士卒的勇銳,又或者這些都不是。
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年復(fù)姓諸葛,單名亮,字孔明,乃瑯琊郡陽都人氏,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后,其父諸葛珪曾任泰山郡丞,叔父諸葛玄也任過豫章太守,后與朱皓相爭,被當(dāng)時尚是劉繇部屬的高寵所殺。
諸葛家族雖然也有過輝煌,但在諸葛玄死后,流落到荊州的家族不得不寄人籬下,開始過起清貧的日子,失去依靠的諸葛亮一家投奔到荊州牧劉表門下,在劉表的關(guān)照下,當(dāng)時年僅十四歲的諸葛亮進入了襄陽書院學(xué)習(xí),這一晃已經(jīng)三年過去了。
和諸葛亮對答的矮個男子姓楊名慮,字威方,是襄陽一帶有名的大族楊氏的子弟,其人德行高雅、品性端正,年十七時,鄉(xiāng)人贊譽為“德行楊君”,素與諸葛亮交好。
“哈,鬼諸葛,方才你說的話我可都聽到了,州牧大人在前方苦戰(zhàn),你竟在此危言聳聽,該當(dāng)何罪!”正這時,一個肥頭大耳穿著錦袍皮裘的學(xué)子從一顆樹后跳出來,指著諸葛亮和楊慮兩人說道。
諸葛亮轉(zhuǎn)頭看去,冷冷一笑道:“送殯,早料到你這卑劣無恥之徒在后面竊聽了,方才我說的話你盡可以到處去宣揚,看看有誰會信你。”
這個“送殯”真名叫宋賓,是襄陽書院副授課主席宋忠的兒子,憑著老子的名望,宋賓不需要經(jīng)過任何的舉薦考核就進入了書院就讀,與飽讀詩書的宋忠相反,自小嬌小慣養(yǎng)的宋賓除了看見詩文和美貌的女孩子眼發(fā)花外,看上去大腹便便裝的卻全是草包。
宋賓臉上一陣羞怒,從諸葛亮的口型中他能猜得諸葛亮話語中的嘲諷,的確,他實應(yīng)該再在樹后等上一陣,這樣早早的跳出來并不能抓住諸葛亮的也許把柄。
“你——,你適才說了襄河解凍的變化?”宋賓怒道。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這河水是封是解,都在乎天意,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宋賓一時語塞,憑他那個油光發(fā)亮的腦子又怎可能是諸葛亮的對手,僅交鋒了幾句,便敗下陣來。
“你危言聳聽,我要到父親那里告你!”宋賓忿忿的一邊后退,一邊說道。
“請便!”諸葛亮施施然一揮手,露出一段白藕般光潔的手臂,他輕輕用手整了整束帶,顯得是那樣的從容不迫。
“孔明,這宋賓若是真告到宋忠那里,事情可就鬧大了,說不定書院逼于壓力,會將你開除學(xué)籍!”楊慮擔(dān)憂道。
在襄陽書院眾授課學(xué)士中,分為二派,一派是以宋忠、綦毋闿、隗禧為首的三輔流亡派,另一派是以司馬徽、黃承彥、穎容為首的襄陽土著派,這二派的觀點大相徑庭,宋綦等人主張以禮治世,以經(jīng)載道,大力宣揚儒學(xué)中的三綱五常之說,不主張學(xué)生參與到對時局的討論之中;而司馬徽、黃承彥則偏重學(xué)以致用,主張學(xué)生努力抓住發(fā)揮自己學(xué)識的機會,也就是輔助明主建功立業(yè)的入世思想。
這兩種觀點的激烈碰撞不可避免的在書院中引發(fā)了爭論。
諸葛亮是司馬徽的學(xué)生,還曾多次求問于司馬徽的好友龐德公,他們的這些思想對于年少的諸葛亮影響甚大。
“其實留不留在這個書院,對于我來說,已不重要了,若是真的開除的話,我正好可以逍遙自在,縱情山水,樂得清閑!”諸葛亮道。
“不過,高寵與我有叔父被殺之仇,加之劉荊州與我有恩,這一次說不得也要幫上一把?!敝T葛亮頓了頓,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道。
書院西席,名士宋忠滿面怒容,對著不爭氣落敗的兒子,足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賓兒,那諸葛亮真的說了對州牧大人不利的話!”宋忠問道。
“千真萬確,絕對沒有話,那諸葛亮還說這荊州的天要變了呢!”宋賓低著頭,喃喃道。
“變天——!”宋忠臉色一變。
“是的,沒錯,那諸葛亮就是說的變天!”面色惶惶的宋賓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叫嚷道。
“好——,這一次我倒要看看司馬徽、黃承彥還有什么話說!”宋忠大聲道。
建安四年十一月十六日,名貫三楚的襄陽書院第一次就一個學(xué)生的去留展開了激烈的辯論,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諸葛亮。
“單以一句話就判定一個學(xué)生的品性,未免太武斷了吧!”司馬徽一皺眉,道。
一向淡泊名利的他對于宋忠動不動就拿大帽子壓人的舉動很是反感,諸葛亮聰明機智,是司馬徽最中意的學(xué)生,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少年若是毀了,那豈不可惜!
“司馬先生的意思是說,這天應(yīng)該變嗎,莫非司馬先生忘記了,自己是在食誰家的俸祿!”與宋忠一向站在同一立場的綦毋闿跳出來道。
司馬徽瞧了瞧四下,臉色難看,不再發(fā)言,象綦毋闿、宋忠這樣依靠一點虛名爬上書院授課主席位子的所謂名士占了這襄陽書院的多數(shù),司馬徽就是再能申辨,一時也無法取得大多數(shù)人的認可。
“依照書院的規(guī)定,就讀之學(xué)生應(yīng)克己奉學(xué)、專心攻讀,不可妄論時政,不可聚眾暄嘩,更不能妄評書院之尊長!諸葛亮危言聳聽宣揚不利于州牧大人之語,當(dāng)開除學(xué)籍,不可輕??!”宋忠大聲說道。
“開除學(xué)籍,這太嚴重了吧!”黃承彥道。
宋忠冷冷一笑,道:“風(fēng)聞承彥兄之女與諸葛亮有舊,今兄此話似有為諸葛亮開脫之嫌,若是傳將開去,恐不利于承彥兄之名吧!”
宋忠咄咄逼人,趕走諸葛亮的好處不僅可以進一步壓制司馬徽、黃承彥一派的勢頭,更可以使自己在競爭書院院長的過程中給劉表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黃承彥臉上掠過一陣紅色,他怒而站起,道:“宋兄此話說來,不覺得有shi身份嗎?若是實在看不慣在下,今日我就當(dāng)著諸位同僚的面,辭了這個教席?!?p> 黃承彥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方印章,重重的摔到宋忠的面前。
“承彥兄既辭,徽也不獨留!”司馬徽跟著大聲道。
兩人說罷,在眾人目蹬口呆的注視下,大步跨出大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襄陽書院的教席在劉表的資助下,每月的俸祿在當(dāng)時來說,是相當(dāng)?shù)呢S厚的,有許多人千方百計爭破頭都想在書院謀個位子,而那些已有了位子的,無一不想著保住這個既能表明身份又能產(chǎn)生巨大優(yōu)越感的教席職位,而象司馬徽、黃承彥這樣不當(dāng)財物當(dāng)回事的,倒也真是少有之至。
宋忠得意的用朱筆在書院學(xué)生名冊上輕輕一劃,將諸葛亮這個名字從學(xué)生名單中勾去,從而往后,這個人再不會找麻煩了!
除名——,就在司馬徽、黃承彥、楊慮等師長好友為諸葛亮的遭遇忿忿不平時,那個年輕自信的少年卻沒有流露出些許的不開心,相反,他更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被宋忠趕出襄陽書院的諸葛亮此時正在恩師龐德公的住所內(nèi),與好友龐統(tǒng)、龐山民相談甚歡。
“孔明,那個襄陽書院不去也罷,在那個污煙獐氣的地方多呆了,氣憋不過!”說話的是坐在諸葛亮對面的一個濃眉掀鼻,黑面短髯的男子。
此人相貌極陋,與面如冠玉的諸葛亮坐在一起,直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諸葛亮聽罷,大笑道:”士元還不知我之性情嗎?那宋忠以為得計趕走了我,豈不知我早有心棄了那溜須拍馬之所?!?p> “方今天下大亂,四方云擾,統(tǒng)聞學(xué)圣人之書,當(dāng)學(xué)濟世安民、安邦定國之策,然后擇遇明主,一展才能,觀今之江夏戰(zhàn)局,不知孔明兄有何高見?”龐統(tǒng)問道。
諸葛亮淡淡一笑,自酎了一樽酒,道:“士元兄慧眼如巨,難道看不出劉荊州畢全力攻敵一點之弊,漢陽一戰(zhàn),以強攻取之,即便獲勝,也將得不償失,而倘若敵出偏師襲取身后,則荊州軍必軍心大亂,此兵家之大忌也?!?p> 龐統(tǒng)長嘆一聲,道:“劉荊州長于謀略而短于勇銳,今舍己之長而以短擊敵,焉能不敗,可惜異度、德珪、公悌眾人皆不識矣!”
諸葛亮放下酒樽,道:“未必,恐是有識不便直言才是。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現(xiàn)在高寵必然已在謀劃一舉破敵的策略,明日一早,我便動身往沔陽去見過蒯越大人,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p> 蒯越與諸葛亮的大姐夫蒯祺是同族,憑著這一層姻親關(guān)系,諸葛亮要見到蒯越并不是難事,而以蒯越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劉表跟前的影響力,一旦說動蒯越,也就能為最終說服劉表多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