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燕京好玩嗎？”

　　機場高架下來，車流中混雜著一輛綠牌牌的小車。

　　車是租的，用來短途代步。

　　司機乘著等紅燈的空隙，回頭問道。

　　后座正中部位安放著粉色的兒童座椅，上面裝飾著卡通圖案，兒童座椅兩旁堆滿了大包小包的禮物。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不過五六歲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蓬蓬裙內襯著迷你貼身衣。

　　“不好玩，爸爸不讓果果去爬長城，不-到-長-城-非-好漢，果果沒當成好漢，所以一點都不好玩?！?p>　　司機青澀的面龐上露出一絲淺笑，他也不過剛剛過完23歲的生日，仍舊是個大孩子。

　　“女孩子不能當好漢，什么都比男孩子厲害的女孩子會沒人要的！”

　　小人兒直起身來，將下巴高高昂起，撐開雙臂極盡夸張之能事。

　　“果果才不怕呢！爸爸見過那么多沒你厲害的姐姐們，不照樣還是個單-身-狗狗······爸爸，你太不讓我省心了，果果簡直——簡直比愛操心的諸葛爺爺還要操心！”

　　對于爸爸，果果憂心、操心、擔心，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給她找到新媽媽，太不省心了！

　　司機心頭一顫，暗叫不好。

　　自家小人兒詞匯本就非常有限，一旦詞匯量枯竭，一準提起諸葛亮，接著就是熟練背誦《出師表》。

　　爸爸說諸葛亮是古人，古人就是比爸爸出生得早很多的人，而不認識的大齡男性長輩一律稱呼姓名加爺爺，所以諸葛亮在果果口中先是諸爺爺，后來才是諸葛爺爺。

　　《前出師表》，一共758個字，果果能夠倒背如流，滾瓜爛熟。

　　你能想象一個五六歲的小人兒，裝模做樣，故作老成地揪著永遠不會長出來的胡須，以教訓晚輩的口吻，聲情并茂地朗誦出師表嗎？

　　“果果，你開心嗎？”

　　司機趕緊岔開話題。

　　“當然開心，爸爸陪著我當然開心?！?p>　　“請果果幫爸爸數(shù)數(shù)準備的禮物夠嗎？”

　　小人兒聞訊，放開手腳，掰開手指頭數(shù)了起來。

　　“胡奶奶的，俞姑姑的，梅姐姐，趙姐姐——還有爺爺，奶奶——”

　　數(shù)到這里，小人兒突然停了下來，偷偷盯著正在開車的爸爸，小心翼翼地怯生生發(fā)問。

　　“爸爸，爺爺、奶奶會喜歡果果嗎？”

　　開車的人敏銳覺察到小人兒情緒的變化，他從未打算過把果果帶回老家，直到老媽的那通電話。

　　老媽一貫如此，否則曲良也不會在七歲時被她送入槐姻劇團，定下死契。

　　雖然這份死契在老媽離開后，有人當著曲良的面投入熊熊大火。

　　劇團來得亦去得，可不算遠方的老家，來去的背后卻充滿了算計。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萬不得已，曲良會選擇果果，因為老家太遠，居大不易。

　　“因為爺爺、奶奶喜歡爸爸，爸爸喜歡果果，所以爺爺奶奶一定會喜歡你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人兒高興了好一會，又繼續(xù)數(shù)起禮物來。

　　突然，車前人影閃過，以迅雷不見掩耳盜鈴之速撲跌躺倒，曲良手扶額頭，哭笑不得。

　　碰瓷的？

　　現(xiàn)在啊，碰瓷的真是太不專業(yè)，你好歹等我車轱轆動，你再躺倒啊！

　　“果果，在車上等爸爸，爸爸下去看看。”

　　小人兒甜甜應諾，簡直膩人。

　　車前先稀稀拉拉幾個人七嘴八舌，再是過路行人、司機駐足下車，擠進人群后，才發(fā)現(xiàn)是個黑白相間、胖胖萌萌的熊貓玩偶，玩偶旁地面上灑滿了好幾種傳單。

　　原來不是碰瓷，而是真的有人倒地，事到臨頭，曲良不能不管，他隨口招呼兩聲，就有人上前幫忙扶起“熊貓”。

　　人呀，大多時候都是如此。

　　取下熊貓頭，裝扮玩偶之人總算露出真容，圍觀的人群發(fā)出一陣驚呼，曲良拉開熊貓身側的拉鏈，這人竟然穿著濕透了的點綴淡綠的素色古裝。

　　那樣式，與現(xiàn)在爛大街的影視劇中修仙門派的制式服裝，一毛一樣。

　　穿著濕衣服，大太陽底下站幾個小時，整個人已經捂餿了。

　　看清那張臉后，曲良瞬間明了圍觀人群為何發(fā)出驚呼，全是因為那張臉，縱然憔悴蒼白無絲毫血色，也掩蓋不了自帶的風華。

　　曲良沖開人群，將昏迷之人抱上車，一腳油門，闖起了新開始的紅燈。

　　“爸爸，俞姑姑怎么了？”

　　果果知道爸爸很著急，不敢打擾差點直接公路起飛的曲良。

　　路上橫梗一段減速帶，小車劇烈顛簸起來，躺在副駕上的那人不自覺換了個睡姿，果果也認出那人來。

　　正是先前她準備送禮物的人之一——俞姑姑，俞絳婷。

　　曲良連闖十三個紅綠燈，終于及時把俞絳婷送到醫(yī)院，一檢查，發(fā)燒、中暑、低血糖、脫水······

　　若非送醫(yī)及時，俞絳婷小命不保。

　　好險！

　　不幸中的萬幸！

　　俞絳婷轉危為安，正在病房輸液，臉色緩緩恢復，曲良放下心來，拉著果果的手走到窗前，心中滿腹疑竇。

　　俞絳婷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她應該在槐姻劇院！

　　難道她步了梅奕和趙晗的后塵，不愿屈居小縣城，也從劇院出走了？

　　真要這樣，胡老師又該怎么辦呢？

　　幾個月沒見，槐姻還好嗎，胡老師還好嗎？

　　若真如他猜想那樣，當胡老師面再次提起俞絳婷，是不是太過殘忍？

　　易糾結的曲良猶豫不決，果果見他不發(fā)一語，便輕輕拽拽他的手，曲良靈機一動，頓時計上心頭。

　　不如先讓果果探探胡老師的口風，再決定要不要問，嗯，就這樣辦！

　　“果果，你替爸爸問候胡奶奶好不好？”

　　“好?！?p>　　“不能提起俞姑姑哦！”

　　“為什······哦，果果明白，果果在醫(yī)院，爸爸會擔心，俞姑姑在醫(yī)院，胡奶奶也擔心，爸爸是不是怕胡奶奶擔心？”

　　見小人兒一幅快表揚我的“欠揍”摸樣，曲良緊繃的神經終于有所松動，他十分狗腿的遂了果果的小心思，接著，掏出手機，撥出了一串號碼。

　　另一邊，大都市井然有序地流動著。

　　酒店，房間。

　　槐姻劇院的負責人兼這個黃梅戲劇團團長的胡蘭芬也在找俞絳婷。

　　幾天前，她帶著俞絳婷和另一個劇院演員，同時也是劇院司鼓李青的女兒——小蕊從縣城出發(fā)，參加黃梅戲大賽。

　　結果，一扭臉的功夫，俞絳婷就不見了。

　　胡蘭芬一手帶出來的眾弟子，俞絳婷是唯一一個還留在劇院唱黃梅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