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③章 神女劈觀(下)
山坡所在。
青河村民習(xí)稱。
草山。
草山一面向陽,一面背陰。
草山說是山,其實坡度很緩,海拔不高。
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一塊案板上隆起一個饅頭。
向陽朝南,生機盎然。
曲良行過山頂,旋即踏上草山向北的背陰面。
這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露天的大窟窿。
喚作“石塘”。
原是早些年有人開山炸石炸出來的。
石塘并不深,十幾米的落差,一眼能望到底。
塘底處處是隨處堆積碎石,東一堆,西一堆,雜亂無章的排列著。
“太好了,終于找到你了!”
曲良循著記憶,找到那棵樹冠蔓延幾十米的大柳樹。
果然,還活著,而且更加枝繁葉茂了呢!
這棵樹很另類。
它河邊不生,堤上不長,平地不存,偏偏出現(xiàn)在沒有一絲土壤、離石塘底近十米高的一片光禿禿石面上。
沒人知道,它什么時候出現(xiàn),又偷偷活了多久。
曲良盯著鮮翠欲滴的嫩綠柳枝,雙眼放光,這次回老家,三人輕裝簡從,車上沒帶一見樂器。
于是曲良想到了“柳笛”。
雖說簡陋,但只要湊夠足夠的音,未必不能伴奏。
古人長亭折柳為送行,曲良絕壁折柳卻是為了伴奏!
石塘四周規(guī)制而整齊,如果眼神好,經(jīng)常能發(fā)現(xiàn)鉆而未用的炮眼。
曲良手腳并用,如同下樓梯,從一個石面跳到另一個石面。
順利攀上樹干后,瞅準(zhǔn)一根二指粗細(xì)柳樹三級枝椏,使勁一扽,枝椏便分了家。
再扽。
又扽。
由于柳笛構(gòu)造簡單,必須依靠長短區(qū)分音階,所以要想湊齊完整的音階,至少需要十二根半長短不一的柳笛。
為了保證伴奏效果,曲良本著多多益善的原則,又折了幾枝。
安全上塘后,扯幾根柳條擰巴擰巴,捆緊往肩上一抗,樂呵呵原路返回。
曲良不知道的是,死氣沉沉的石塘底,陡然卷起狂烈的怪風(fēng),托起一堆又一堆奇形怪狀的石頭向他砸去。
多虧他身后不知哪里來的山風(fēng),與怪石迎面相撞,終于怪石化為齏粉,散落在草山的背陰面。
“曲良,跟你商量個事,你把果果讓給我養(yǎng)吧!她太厲害了!才看了兩遍就能一個音符不錯地哼出整段伴奏,太逆天了!”
曲良沒放下肩頭的柳枝,俞絳婷便煞有介事、大驚小怪地稱贊果果。
“你想的美!果果永遠(yuǎn)都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廢話。
果果那么好,曲良怎么舍得給人?
我家果果年不過七歲,隨便寫的一個字值一萬五,帶題跋落款的能賣到兩萬。
我家果果有絕對音感,但不像某個永遠(yuǎn)長不大的啊嘞嘞小學(xué)生,是個五音不全的音樂白癡。
這樣的寶貝閨女,誰能舍得?
“切,小氣!”
俞絳婷不理曲良父女,既然決定二創(chuàng)“神女劈觀”,就不得不提前做點功課。
“果果幫爸爸試音,好嗎?”
“果果當(dāng)然愿意!”
被爸爸需要的感覺,果果很滿足。
所謂柳笛。
即抽出乳白色的柳枝本身,留下包裹在柳枝周遭的柳皮,再將柳皮截成長短不一的柳管,最后在入口的柳笛端刮去柳綠。
父女二人協(xié)力,十二根半不同音階的柳笛,很快全部完成。
“果果,我們邀請媽媽來欣賞演奏好嗎?”
“媽媽,快來,快來呀!”
果果興奮地跑向副駕,拉來俞絳婷聽他演奏。
小人兒對俞絳婷的稱呼變得越發(fā)自然,這一發(fā)現(xiàn)讓曲良在心里偷著樂。
若果果肯認(rèn)俞絳婷當(dāng)媽,曲良肯定把俞絳婷變成果果名正言順的媽媽。
大不了,下狠勁追求就是!
哪怕再“舔”一次呢?
當(dāng)然這一切都建立在果果愿意的基礎(chǔ)上。
草山,向陽面的和煦山風(fēng),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整座草山,一點風(fēng)的味道都沒有。
果果站著,俞絳婷和曲良席地而坐,兩個大人的手指縫隙間都夾著柳笛。
曲良手上有六根半,俞絳婷手上則是整六根。
果果只負(fù)責(zé)柳笛,錄音設(shè)備——手機有支架撐著,在柳笛正下方。
試了兩次,調(diào)整了個別柳笛順序后,果果正是開始為二創(chuàng)“神女劈觀”伴奏。
一氣呵成。
流暢而自然!
俞絳婷聽得如癡如醉,震撼非常。
幾根長短不一的柳樹皮,竟然能演化出如此美妙動人的音樂。
這在只有城市生活經(jīng)歷的俞絳婷看來,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這趟,來的不虧??!
但很快,俞絳婷就開始后悔,當(dāng)年為什么要把果果讓給曲良,自己留下來養(yǎng)不香嗎?
雖然這樣做,很可能暴露果果的真實身份,但俞絳婷就是忍不住會這樣想。
“曲良,我真想搶走果果,讓她屬于我一個人!”
這回,曲良沒說什么,反倒是果果的反應(yīng)很強烈。
“果果不離開爸爸,才不要離開爸爸?!?p> “寶貝放心,爸爸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曲良聽了幾遍伴奏,很滿意,接下來該準(zhǔn)備唱了,俞絳婷得了潘璟琍大師幾十年的舞臺經(jīng)驗,不用白不用。
“開篇四句唱主腔,接下來第二個四句轉(zhuǎn)用仙腔,后三句唱再轉(zhuǎn)陰司腔。然后,念白、叫板,再來四句仙腔,最后兩句念白結(jié)束。能來嗎?”
黃梅戲仙腔。
又名道腔,道情,原是神道出場專用的曲調(diào),旋律流暢清新,幽深飄渺。
《天仙配》中,七仙女下凡,即用此腔。
陰司腔。
又稱還魂腔。
多用作鬼魂出場或人物病重哭情時演唱。
陰司腔曲調(diào)低沉優(yōu)美,帶有較長的拖腔。
不僅接地氣,而且接地府。
《山伯訪友》中“山伯臨終”選段,即是此腔。
“我試試,嗯,咳咳咳······”
條件反射,習(xí)慣使然,俞絳婷戴好藍(lán)牙耳機,不自覺擺開蘭花指。
可——嘆——
秋鴻——折單——復(fù)難雙——
···
···
若非——巾幗拔劍——人皆——命喪——
曲良在認(rèn)真地聆聽。
只聽調(diào)式一轉(zhuǎn),仙腔降臨。
···
···
···
雪泥——鴻跡——遙——
接著,再轉(zhuǎn)。
天庭直達(dá)地府。
鶴歸——不見——夕華表——
蛛絲——枉結(jié)——魂幡飄——
因果——紅塵——渺渺————煙消——
三句唱,每唱必拖腔。
“渺渺”后拖腔耳聽歸于寂滅,不料猶未斷絕,再接“煙消”。
···
唱與——諸位——聽——
···
···
再接四句高昂的仙腔。
彼時鶴歸······
今日再會······
曲良摁下暫停鍵,來不及放下手機,便鼓起掌來。
“完美!”
“媽媽棒,是果果的驕傲!”
聽著父女如此直白的贊美,俞絳婷難得地羞紅了面龐。
“對了,曲良,你說是一對,第二個你打算怎么辦?”
曲良沒作答,直接以行動回答了俞絳婷。
面板打開,曲良使用原世界冀北梆子表演藝術(shù)家張惠云的舞臺經(jīng)驗藝術(shù)。
開嗓。
可——嘆——
金喉開嗓。
技驚四座。
《陳三兩爬堂》中陳三兩哭情拖腔,可稱天籟。
一唱三嘆。
穿云裂石。
不怕死的,去試試,看看地上的雞皮疙瘩夠不夠論斤賣!
曲良前半段正是這樣演繹的。
后半段,由悲轉(zhuǎn)喜。
《大登殿》
金牌調(diào)來銀牌宣。
得瑟的王寶釧來了。
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別具一格的冀北梆子版“神女劈觀”,與俞絳婷演繹的黃梅戲版“神女劈觀”風(fēng)格迥異,但誰都不能否認(rèn),它們同樣優(yōu)秀。
“你,你,你······梆子······你怎么?”
俞絳婷仿佛見了鬼,指著曲良語無倫次,胡言亂語。
曲良剛才的表現(xiàn),著實驚艷到她了。
這般程度,恐怕連冀北省梆評劇院里的頂級孟優(yōu)——“滿旗優(yōu)”,都難以望其項背。
“隨便唱唱,不值一提。”
俞絳婷知道果果身份特殊,但曲良非優(yōu)非伶,只是個普通人。
即便引起五大劇院的注意,應(yīng)該也問題不大。
反正有她在,沒人能發(fā)現(xiàn)果果的真實身份。
曲良麻溜地爬上車,取出筆記本電腦,下載視頻,導(dǎo)入伴奏,導(dǎo)入唱腔,調(diào)整、壓制、輸出,檢查一遍后,讓俞絳婷直接發(fā)給了李小蕊。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jīng)來到午后。
“你們兩個快點,一點多了,該回家了!”
果果堅持不要一個人坐后座,偏要和俞絳婷擠副駕,曲良罕見地縱容她一回,因為這里離家已經(jīng)很近了。
不到30分鐘車程。
三口趕在午后兩點前,找到記憶中的位置。
低矮枯黃的土壘墻早已不見蹤影,問了好幾個路人,曲良的車停在了兩扇乳白色的膠漆大門前。
差不多的時間,省道轉(zhuǎn)青河村村道的叉路口,燕宓和李小蕊下了車。
小蕊順手?jǐn)r下一輛電動三輪車,說是來青河村走親戚的,友善的青河村民二話不說,一把加大油門,載著二人往青河村駛?cè)ァ?
不救李郎女駙馬
簽約有點手續(xù)上的小問題,肯定能簽,但簽約狀態(tài)可能暫時沒法改。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