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又到了日暮時分,太陽突然變得又大又紅,仿佛抗拒時間的流逝一般,掙扎著立在地平線上,把最后的光和熱灑向大地,里面裝滿無言的慈悲。楊天行靜靜的矗立在窗口前看著一天中最后的太陽,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一個他,獨自面對著血色夕陽。
他住在了南廂,與朱鳳,白素素等人同在一個院落。赤月空的身份和地位特殊,被安排到了北廂,一個很幽靜很偏僻的角落里,這是赤月空自己選的。和韓一嘯一樣,赤月空也喜歡獨處,這也許是大多數(shù)頂尖高手的習(xí)慣。高處不勝寒,人一旦成了名,樹了影,就不可避免的會與普通人疏遠(yuǎn),盡管他本人或許不愿意,但別人會這么想,這是一種無奈和惆悵。
楊天行眼看著血紅的夕陽一點點投灑著最后的光和熱,那幅畫面凄涼而又悲壯,心里有著些須的嘆息,看得久了,也就不知不覺的想起了白天的事。他極少這么迷茫過,當(dāng)他看到赤月空與唐艷纏mian的相會時,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內(nèi)心深處感情的孱弱,原來他并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他也有著潛移默化的感情知覺,只是被他強行的埋進了心底,直到現(xiàn)在才又被自己親手挖掘出來。
“你還在懷疑你自己的感覺?”不知何時,蕭夜月柔美的聲音從他意識里鉆出來,那么的突兀,那么的直接,楊天行嚇了一跳。這些日子以來,蕭夜月極少和他交流,除了那次與赤月空較量的時候。
楊天行露出一絲微笑,血色的陽光溫柔的撫mo著他英俊的臉龐,帶給他絲絲的暖意,似乎在盡著這天最后的纏mian。他突然覺得一天當(dāng)中只有落日時分最美,這時的陽光也格外暖心。感覺到熟悉的意識,他想起了原來的元嬰天爵,那個狂傲的小子。曾幾何時他曾一度討厭天爵,但不知不覺間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喜歡上這個小家伙,尤其是在神殿的時候,那是一種相依為命的感情。
天爵消失時他并沒有太多的傷感,可是此時他卻極度的思念起來。他身邊圍繞著很多人,但他卻極少對他們敞開自己的內(nèi)心,看似風(fēng)光的背后是深深的落寞與孤寂,也只有天爵與他最為投契,象他肚子里的蛔蟲,總是嘲笑他,譏諷他,讓他不斷的成熟。如今,也許是上天對他的補償,就象昔日重現(xiàn),蕭夜月代替了天爵的地位。
“夜月姐,我內(nèi)心的想法你都知道?”楊天行有些緊張的問道。和其他人一樣,如果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被人看個通透,誰都會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蕭夜月嬌笑道:“你說呢?我在你體內(nèi)潛藏了那么久,雖然有黑魔神的封印,但我還是可以感覺出你情緒的波動。”
楊天行嘴角泛起幾絲苦笑,想了想問道:“那你覺得我這個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終于問出了他一直不敢想的問題,又或想不透的問題。他如同在逃避在女人一樣,也在逃避著他自己。
意識里許久沒有傳來波動,蕭夜月象是風(fēng)一樣的消失了。
楊天行瞇著眼看著最后一縷余輝消失在天空,殘陽終究擋不過時間的車輪,不甘而又無奈的退出了天空的舞臺。
良久,蕭夜月的聲音仿佛從他靈魂深處飄了出來。楊天行屏住了呼吸。
“首先,你是一個好人?!笔捯乖滦Φ暮軏趁?,即使沒見到本人,楊天行也能感覺出來。
“這算什么話?我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個壞人?!睏钐煨锌嘈B連。
蕭夜月咯咯嬌笑:“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就急成這樣。你躲在自己背影的角落里,性格隨喜怒哀樂善變。你不同于你大哥,你大哥天性冷傲自負(fù),注定一生會活在鐵與火的世界里。而你最好的歸宿是一個閑云野鶴。你不善于心計,也沒有野心,你的修為增長太快了,你的思想根本趕不上你修為增長的速度,你就象一個背負(fù)著強大力量的普通人?!?p> 楊天行靜靜的看著朦朧的夜色,宛如在聽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故事。
蕭夜月意猶未盡的道:“就拿你對唐艷的感情來說吧,其實你很在乎她,就象你在乎那段難忘的時光一樣……”說到這她頓住了,下一刻便化作一道白光從楊天行體內(nèi)飛了出來,亭亭玉立的站在楊天行的身邊,嬌嗔道:“你到底在聽沒有?”
楊天行轉(zhuǎn)過頭來著她,搖了搖頭道:“我在想明天應(yīng)該怎樣對付魔龍?!?p> 蕭夜月翻了翻白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嬌人模樣,徑自走到桌子旁坐下,氣呼呼端起桌上楊天行倒好的一杯魔泉,一開始輕啜了一口,隨后一飲而盡。
楊天行看著臉泛紅潮,嬌艷欲滴的蕭夜月,皺眉道:“你少喝點?!彼豢淳椭朗捯乖聫膩砭蜎]喝過酒,這樣一杯濃烈的魔泉足以讓她爛醉如泥。
蕭夜月哪想到這酒這么厲害,只覺得酒一喝下去,一開始還清爽無比,可過了沒多久就如同燃燒了一般,火熱之極,嚇得她連忙運功將酒逼出,饒是如此,她還是感覺腦袋暈乎乎的,渾身發(fā)熱。
楊天行心里偷著樂,不過他馬上怔住了,眼里閃過幾絲灼熱的光芒,也有著幾絲慌亂。
此時的蕭夜月是如此的美艷不可方物,簡直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一頭柔順的秀發(fā)不安的躁動著,那雙色紅如丹的鳳眼嬌媚如絲,殷紅如血的櫻唇微微張開,吐氣如蘭,再加上妖嬈浮凸,惹人遐思的完美身材,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抵抗這種誘惑。
楊天行不是圣人,同樣也不例外。此時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蕭夜月散發(fā)著無窮誘惑力的美妙嬌軀。
漆黑的夜空中一輪皓月依然安靜高懸,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
正在這關(guān)鍵時刻,一聲長吟突然在房間里響起,如空谷幽笛,月下綿琴,極盡幽怨之意。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笔捯乖逻呂柽吀?,醉眼朦朧,吟的竟然是荀雷吉不知從哪偷來的詩。
楊天行如被當(dāng)頭澆下一盆涼水,機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眼里的熾熱和yu望如潮水一般退卻,瞬間便回復(fù)了清澈。驚醒過來的他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丑態(tài),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暗捏不動根本印,才敢重新向蕭夜月看去。
他苦笑的看著被一杯魔泉整成這樣的蕭夜月,有些手無足措。想了想,他還是走了過去,一把抓住蕭夜月不斷揮舞的玉手,沉聲道:“夜月姐,你醉了。”
蕭夜月并沒有象他想象的那樣立刻清醒過來,反而順勢將另一只手繞在他的脖頸上,動人火熱的嬌軀如蛇一般蜷縮在他的懷里,嘴里還在吟著不知名的曲調(diào)。
楊天行哭笑不得,饒是他暗捏了佛門法印,神志異常清醒,但還是被蕭夜月在他懷里不暗扭動著的火熱嬌軀攪得心神蕩漾,駭?shù)盟泵﹂]上眼睛,改念三字根本咒,輕喝一聲:“??!”
這一聲佛言如平地起驚雷,震懾力何等強大,即便是戚戰(zhàn)和赤月空這樣的高手親臨,恐怕亦要心神受擾。
蕭夜月應(yīng)聲安靜下來,靜靜的蜷縮在他的懷里,鳳眼微閉,神態(tài)安詳,嬌媚的俏臉上依舊酡紅如霞,美態(tài)驚人??此菢幼?,竟似睡著了。
楊天行松了口氣,低頭看了看懷里如同貓一樣蜷伏的蕭夜月,心里涌起一股憐愛,喃喃的道:“以后別再沾酒了?!?p> 下一刻,他將蕭夜月抱起,放在了床上,又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蕭夜月攬著他脖子的玉手掰下來,用絨被蓋住。站在床邊,默默的注視良久,拿起桌上的酒壺打開房門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夜色如水,月光如銀。
楊天行騰起身形飛到魔宮頂檐上,感受著夜風(fēng)吹來的陣陣涼意,深深的呼吸。想起剛才刺激驚險的一幕,他微微一笑,順著檐瓦坐了下去,怔怔的望著夜空。
蕭夜月的話再度在腦海中回蕩,他心生感觸,心情跌宕起伏,竟是久久不能平靜。想想自己,蕭夜月的話一點也沒錯。自己的確不善于心計,也沒有野心,做什么事全憑一時興起,容易受喜怒哀樂這些情緒的支配。再想想大哥韓一嘯的冷傲自負(fù),赤月空的狂放不羈,戚戰(zhàn)的極于神道,即便是文殊菩薩,仙帝,圣龍等這些神級高手也都有各自的風(fēng)格和理想,只有自己漫無目的,不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為了救南蓋天他孤身闖仙界,為了韓一嘯他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來魔界,自己到底為誰而活?難道自己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做一只閑云野鶴?他有些迷惘。
夜風(fēng)陣陣吹來,楊天行舒服的瞇上了眼,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過了今夜就要面對窮兇極惡的魔龍了,魔龍一旦除掉,自己也就解脫了,找個清凈的地方結(jié)個草廬專心的參研神道,過自己閑云野鶴的日子。
想到這,楊天行的心頓時舒暢起來,拿起酒壺灌了幾口酒,順勢躺在瓦片上,看著滿天閃爍的星光,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去九天走走。
一陣風(fēng)吹過,他感覺到身后站了個人。他絲毫不感到奇怪,因為他并沒有收斂身上的氣息,一般的高手都能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
“鳳姑娘,這么晚了還不睡?”楊天行愜意的以手為枕,眼睛目注著星空,輕笑道。
在他身后,如霜的月光下站立著一個白衣女子,宛如月光中的仙子一般,看去竟沒有絲毫塵世的味道。夜風(fēng)吹來,她的白衣輕輕飄動。
楊天行面色恬靜,但一雙眼睛中仿佛因為倒影著這片美麗月光而顯得光芒閃爍。
朱鳳默默佇立著,美目落在楊天行英俊的臉龐上,掃過他那被酒水粘濕的密匝青須,俏臉上露出幾絲柔美的笑意。
楊天行沉默了良久,輕聲道:“既然來了,就坐一坐吧,今晚的月色很美?!?p> 朱鳳聽話的在楊天行身邊坐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壺上,忽然說道:“可以借你的酒喝一下嗎?”
楊天行嚇了一跳,心想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女人都要喝酒,想到剛才蕭夜月的醉態(tài),他趕緊搖了搖頭,笑道:“你們女人不適合喝酒,一喝就醉?!?p> 朱鳳忽然笑了,如深夜最嬌艷的百合,在風(fēng)中無聲微笑,她潔白的身姿是月光中那般耀眼的存在。楊天行眼里倒映著她那美麗的笑容,屏住了呼吸。不可否認(rèn),他一直對朱鳳有著某種好感,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感到特別的輕松。
楊天行瞥開目光,想到白天的事,問道:“你為什么想著要去狼居山?”
“你認(rèn)為我不夠資格嗎?”朱鳳依舊微笑著,眼光輕柔如纏mian的水波,亮如星辰的美眸一眨不眨的看著楊天行。
楊天行搖了搖頭,又喝了口酒,道:“我只是擔(dān)心你們?!?p> 朱鳳嘴角浮起笑意,眼中卻隱隱有晶瑩波光閃動,仿佛是猶豫什么,最后還是輕聲說道:“你是在擔(dān)心我還是在擔(dān)心白素素?”
楊天行愣住了,眼光瞥去,見朱鳳的俏臉上浮著幾絲的紅暈,若有所悟的心中一喜,笑道:“有區(qū)別嗎?”
朱鳳垂下了頭,似乎不敢接觸他的目光,臉上的紅暈似乎又濃了幾分。
楊天行笑著站起身,揚了揚手中的酒壺,將最后一口酒灌入腹中,等那股火熱的感覺騰起時,趁著一股酒性笑道:“你除了跟著我好象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p> 說完,他就飄身下了屋頂,閃身入了房間,消失在黑暗中。
朱鳳的臉色忽的變得有些蒼白,掛著有些僵硬的淡淡笑容,雪一般的白衣飄舞在風(fēng)中。楊天行的話如同夢魘一般纏繞著她的身心。一直以來,她對楊天行始終有著一種若即若離的心態(tài),對于這個第一次闖入她視野的男子她有著些須的好感,而且越來越強烈,但當(dāng)她看到圍繞在楊天行身邊的白素素和紅狐時,卻又努力的控制著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做著的掙扎和反抗。
可是這種掙扎和反抗都是蒼白無謂的,楊天行的最后一句話徹底征服了她。
“這個酒鬼……”朱鳳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楊天行的房間,喃喃的說道,嘴角卻露出笑容。
蕭夜月仍舊還沒有醒過來,睡得十分安詳。晶瑩白皙的玉臉上透著圣潔的光芒,嬌懶的神情蕩漾著驚心動魄的美麗,仿佛高貴的女神一般。
“哎,又沒有酒了。”楊天行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苦笑著搖了搖頭,金光一閃,人已經(jīng)消失在房間里。
片刻后,楊天行裝著滿壺的酒再度出現(xiàn),只是神情有些蕭索。他壺里的魔泉是直接從蘇白那里弄來的,比之魔宮中的酒還要醇香,可也就是在去蘇白家的路上他無意間看到了赤月空和唐艷纏mian的走在街上。他沒有去打擾,繞了個大彎跑了回來,他相信情意綿綿中的赤月空是不會發(fā)現(xiàn)他的。
狠狠的灌了幾口,楊天行默然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這樣靜坐了多久,他終于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
楊天行迷迷糊糊間只覺得鼻子癢癢的,似乎有個什么東西在挑逗著他?!鞍⑶?!”終于打了一個老大的噴嚏,人也跟著清醒過來。
睜開眼一看,竟然是蕭夜月拿著一根不知從哪弄來的綠草正嬌笑的看著他。
楊天行苦笑道:“你醒了?!?p> 蕭夜月俏臉一紅,瞪圓了鳳目,嗔道:“昨天你有沒有趁我喝醉的時候欺負(fù)我?”她有些緊張的盯著楊天行,似乎生怕他應(yīng)一聲有。
楊天行還是首次見到這個大美女如此緊張,不由大感有趣,懶洋洋的說道:“你說呢?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待在一個房間里,而且那個女人又喝醉了,你說會發(fā)生什么事?”
蕭夜月一愣,臉色開始轉(zhuǎn)白,鳳目里寒光隱現(xiàn)。
楊天行嚇了一跳,沒想到開玩笑的事她竟然當(dāng)真了,趕緊賠笑道:“夜月姐息怒,小弟哪有膽子欺負(fù)你啊,你不欺負(fù)我我就燒高香了?!毕胂胱蛱焱砩象@險的一幕,他不由嚇出一聲冷汗,如果真發(fā)生了什么事,還不知蕭夜月會怎么對付自己。
蕭夜月也不言語,倏的一下鉆進了楊天行的體內(nèi),過了片刻后,又飛了出來,嫣然笑道:“還算你老實。”
楊天行苦笑,心想蕭夜月還真想的出辦法,往他體內(nèi)一鉆就知道他這話是真是假,看來以后在她面前再也沒有隱私可言。
“天行!”
外面?zhèn)鱽硪魂嚽瞄T聲,是白素素的聲音。
楊天行這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睡了一個晚上,心里不由暗暗稱奇。他平時極少睡覺。
正待去開門,他又看了看旁邊的蕭夜月,奇道:“你不進來嗎?”
蕭夜月想了想,搖頭笑道:“我已經(jīng)恢復(fù)了大半的功力,不必老是依賴火精了?!?p> 楊天行點了點頭,打開了門。
白素素出現(xiàn)在門外,身后是朱鳳,荀雷吉和柳青梅,還有南蓋天。
楊天行側(cè)身讓他們進屋,見許久都沒動靜,不由詫異的看去,見他們都神情怪異的盯著房里的蕭夜月,目光有些驚訝。
蕭夜月不知何時恢復(fù)了平靜的神態(tài),雙眸清澈無邪,顯得有些冷艷。
“不進來嗎?”楊天行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傻傻的問道。
白素素看了楊天行一眼,笑道:“時候不早了,該出發(fā)了,魔尊和妖皇他們都到了議事廳。我們也走吧?!闭f著,挽起楊天行的胳膊,半拖半拉的朝議事廳的方向走去。
楊天行大感尷尬,卻又不好意思強行掙脫,只得苦笑著一步一回頭的跟著白素素走著。
在他身后,荀雷吉,柳青梅和南蓋天三人都露出了好笑的神情,也跟著走了。
留下蕭夜月和朱鳳兩人面面相覷,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