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邊百余里的發(fā)鳩山上有一條濁漳河，聽著渾濁不堪的一條小溪流，卻是難得的清澈見底，河中靈氣更是比傳說中的天宮天帝的暖靈池還要濃上三分，個子矮的生靈若離的近了，都能被河面上濃郁的靈氣從頭覆蓋到腳了去。

　　濁漳河能夠如此得天獨厚，經(jīng)久不衰，傳說是在發(fā)鳩山上濁漳河的發(fā)源處住著四海八荒唯一的上古大妖——精衛(wèi)。

　　精衛(wèi)身具鴻蒙之力，手掌天界四營八府，城守東西南北四海四處，鐵血手腕控制著人神魔三界交匯口，雖自身修不得靈氣，但混沌初開的老妖怪自身就是巨大的聚靈陣，靈氣匯聚在源頭，自山而下，形成了現(xiàn)在的濁漳河。

　　濁漳河是條平安河，或許是靈氣太足的原因，河邊的生物們，無論是花草樹木還是飛禽走獸皆生出了靈智來，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甚至出了老虎和鹿在一起的奇葩事，當(dāng)時可是驚動了山上的大妖前來觀禮，二人的佳事更是四海八荒傳了個遍，引領(lǐng)了當(dāng)時戀愛的時尚風(fēng)潮。

　　盡管是如此安分守己的發(fā)鳩山，也有雞飛狗跳的時候，天有不測風(fēng)雨，一道流星從東海上空劃過，帶著火焰沖著發(fā)鳩山山腰處，“轟隆”一聲就是一個窟窿，炸出好大一個坑。

　　山中精怪們埋頭一看，好家伙，是條燒焦的黑蛇，看著還沒有坑的十分之一大，看著就是個未成年，真是造孽啊，倒是蛇脖子上掛著的一條泠羽發(fā)著灼灼紅光，亮的人眼睛疼，一眼便不是個凡物。

　　有幾個心腸軟的女精怪想著好歹先把可憐見的小家伙拉出坑來，不想才靠近坑洞，就被一道看不見的結(jié)界如秋日的落葉掃了出去，坑外精怪定眼瞧著卻是那泠羽微微漂浮著，散發(fā)出近者死的凌然之氣，想必該主人生前也是個暴戾恣羈的狠角色，應(yīng)該是小家伙家中長輩給予的護身之物。

　　“祿爺爺，這可怎么辦，總不能讓他一直躺在這吧，要是等老祖宗回來了，看到這里這么一個大坑，咱們可就慘了?！迸赃叺木謧円宦狀D時慌張起來，嘰嘰喳喳的吵個沒完。

　　“是啊，這一看就是個大麻煩”

　　站在前頭的祿爺爺是一只白胡子神鹿，聽聞也是皺起了眉頭，“老祖宗去西海多久了？”

　　低下的小精怪們掰著手指頭正數(shù)著，遙遠就聽著一聲響亮的鳳鳴，火紅的泠尾在發(fā)鳩山上饒了一圈，迎面就跳下了一個人影，眾精怪聞聲齊齊讓出一條道來，異口同聲的喊了聲，“老祖宗。”

　　“都說了，不要這么叫我?！眮砣艘簧硇铝_裙，紅色發(fā)帶，眼角一點別出心裁的白痣，遙遙看去，還以為是哪家未出閣的姑娘，待走進了，仔細一瞧，腳底虎虎生威，刀削的下頜微抬，眼底的張狂別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就說是個紈绔子弟都比此人來的收斂。

　　“真是個稀罕事，這發(fā)鳩山百來年沒這等盛世了，老遠看的濁漳河邊的草皮都禿了，全來這兒看熱鬧了啊，這等好事也不帶上我”被喚老祖宗的姑娘慢悠悠的踱步走到坑邊。

　　“小心，老祖！”祿爺爺本欲提醒有結(jié)界，卻見那結(jié)界像是冬雪遇春風(fēng)般自石楠腳下緩緩散去。

　　石楠挑眉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了下她那尊貴的眼珠，只向下瞥了一眼，便破天荒的收起了天下地下老子最大的狂相，“王杰璟，去我房里把床頭最里面的盒子拿到湯泉那兒，鳳明珠，去太上老君那兒求一顆九轉(zhuǎn)丹，算我石楠欠他的?！?p>　　“我的老天爺啊，主子，您每次都說欠他的，可從來沒見您老人家還吶，現(xiàn)在人家門童看到我都關(guān)大門吶，主子，我每次都翻墻進去，現(xiàn)在大羅府都有兩個人高了。”鳳明珠苦著臉，道。

　　“翻你個蘿卜頭，我看你的羽毛都插在了屁股蛋里，再廢話我一腳送你進大羅府?！笔f著對著鳳明珠就是虛晃一腳，鳳明珠這才不情不愿的揚長而去。

　　“師父?！兵P明珠落后于二人，并未看到坑里景色，緊跟石楠的王杰璟卻是看到實實在在的。

　　坑底的黑不溜且的“蛇”，并不是蛇，而是多年前聽聞已經(jīng)被天帝迫害致死的青龍一族中最小的小殿下——白茅。

　　為什么如此篤定其身份，是因為白茅脖子上的那條泠羽是白茅殿下抓周時從石楠身上搶來的，世間僅此一條，絕無僅有。

　　石楠臉色微沉，目光像毒蛇一般泛著冷光，王杰璟的話一滯，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石楠的眼神一一掃過圍觀的精怪們，一字一頓不帶任何感情道，“今日所見所聞在場諸位倘若敢多嘴多舌半句，四海八荒，吾定當(dāng)不死不休，聽清楚了么?！?p>　　王杰璟臉色一變，按住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的祿爺爺?shù)穆诡^，良久，才領(lǐng)著一眾精怪應(yīng)道，“是?！?p>　　王杰璟說完，化作真身玄武朝山頂而去，石楠這才蹲下身去看白茅的情況。

　　一股灰色的鴻蒙之力自石楠手心覆蓋住白茅全身，僅僅一刻鐘小黑蛇便展現(xiàn)出了本來面貌，約莫著十三，四萬歲的孩童，雌雄莫辯的臉，額上頂著兩個小鼓包，是未來得及生長出的龍角。

　　石楠這才臉色稍緩，抱起側(cè)躺著窩成一團的白茅，抬手間便消失不見，留下身后一堆低著頭的精怪面面相覷。

　　發(fā)鳩山山頂，茅草屋外

　　石楠沉默著配著藥材，抬眼盯著王杰璟片刻，突然說，“剛才我在山下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杰璟不在意的一笑，“我知道?！?p>　　“白茅小崽子抓周那天，我記得我那天舊傷復(fù)發(fā)，又怕壞了大伙兒的興致，但我又實在疼的受不了，就多喝了幾壺酒，窩在桌子下醉了過去?！?p>　　石楠喃喃自語近乎失聲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化成原形的，等我迷迷糊糊醒過來，抓周已經(jīng)開始了，那么大的一塊紅布，亂七八糟的東子琳瑯滿目的，什么都有，幾乎把青龍一族主位那個三十人的大圓桌都鋪滿了，好像要把世間所有珍寶都擺上，我身子太大，露了尾巴在桌子外面...”

　　說道此處，石楠頓了頓，露出個笑來，繼續(xù)說道。

　　“小崽子能有什么能耐，站起來走了幾步就打了滾，生生從桌子上就滾了下來...砸在我的尾巴上，這毛孩子就揪了一根泠羽，揪的還是我的本命泠羽，這像話么...倒霉催的，我這萬萬年沒人看過的真身就這樣被四府八營的人輪流參觀加評頭論足，要不是我...”

　　石楠說到這，話音戛然而止。

　　王杰璟聽她爹王威說過，石楠以前病情發(fā)作時，他們四人聯(lián)手都控制不住的，后來石楠練就了一身隨時隨地都能昏迷的本事，發(fā)作到最難捱的時候就昏過去，等醒來雖不至于暴走，但也會脫力的。

　　“白茅倒是會抓”王杰璟感嘆道。

　　“放你的山羊屁?！笔闪送踅墉Z一眼，灼灼生輝的雙眸更顯得眼角的那顆白痣一片暗淡。

　　“你剛才用鴻蒙之力了！”王杰璟瞇著眼仔細辨了辯石楠那張本就過分蒼白的臉，篤定道，“先進屋里去，我扶你?！?p>　　石楠身中毒藥數(shù)種，光天下奇毒都要用手加腳才能數(shù)的過來，大半都是天帝張汶搞的鬼，剩下的都是一些連石楠都記不起來姓名的人。

　　如今還活蹦亂跳的大妖怪全靠一身獨一無二，上古時代鴻蒙未開時，傳承的鴻蒙之力壓制，如若動用，雖不至于要了石楠這萬萬人惦記的小命，但生不如死這個詞卻是能體會個七七八八。

　　石楠輕微搖頭，抖了抖配好的藥材，朝湯泉走去。

　　湯泉里的白茅，半靠在不深的湯泉里，露出瘦削的蝴蝶谷，和石楠印象中的大胖小子簡直是天差地別，連少年人都算不得的窄肩，兩個肉眼可見的大窟窿，明顯是被鐵器貫穿留下了，背上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劍傷，火傷，刀傷，一層又一層，新的疊著舊的，能活著真是個奇跡。

　　石楠沉默的看了半晌，忽然道，“你說我如果當(dāng)初像帶你一樣把他帶到身邊，是不是會比現(xiàn)在要好？”

　　王杰璟的手一抖，藥材像跳河一樣一股腦扎進湯泉里，轉(zhuǎn)過頭一臉的麻木，“你想害他千人所致指還是祝他早日歸西？”

　　“嘶”石楠砸了一下嘴，一臉核桃相，卻難得的沒有嘴賤。

　　“你以為跟在你身邊有什么好處，我今天就和你掏心窩子的嘮嘮，石子姜，你別嫌我說話難聽，當(dāng)今天帝往上數(shù)三代，跟著你，那叫前途無量，現(xiàn)在？那叫前途未卜！沒有前程還就算了，天天要被天帝追殺，出了大海，你就和通緝犯沒什么兩樣，通緝犯都沒追殺你的人多，這我也忍了，你這個人游手好閑，驕奢淫逸，吃喝嫖賭，不學(xué)無術(shù)，好逸惡勞，不肖子孫，揮霍無度....”王杰璟木著一張臉，大有說到天荒地老的既視感。

　　“哎呦，我的娘啊，我求求你這口好牙放過我這個老人家吧?！笔苯蛹莱鲆欣腺u老大法，一招制敵，“我老的明兒說不得就要躺進棺材里了，求您老快閉嘴吧?！?p>　　王杰璟懶得理他，但總有人喜歡爬著葫蘆，上趟，并對自己毫無認知。

　　石楠的嘴賤冷不丁的又犯了，“什么叫不肖子孫？真論起輩分來，你得管我叫聲老祖宗?！?p>　　“得得得，老祖宗你還記的這個白茅師弟么，人都要吃席了?！蓖踅墉Z抽著臉，道。

　　石楠瞅了一眼某個凄凄慘慘戚戚的背影，從厚出天際的臉皮中難得的生出一絲羞愧，道：“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