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兄妹談話
公府,蜿蜒華麗的長廊下,一抹清麗的身影正急匆匆從遠處走來,身后是一群臉上充斥著急色的奴才們,他們似乎在勸阻著主人。
可只見那張平日嬌憨可愛的臉上,此時卻冷若冰霜,雙眸已無柔色。
姜閑月疾步來到大堂的院子處,卻看見常思慕正在背對著自己,彎腰鞠躬。
她深吸一口氣,寬大的袖子下,手慢慢蜷成拳。
“二小姐,您別鬧了,當是奴才多嘴,您千萬不要與姜大人沖突?!狈讲艁硐⒌逆九藭r兩頰腫脹通紅,她拍打了自己一路,只希望姜閑月不要賭氣傷身。
閑月定定地站在院子里,她咬住下唇,雙眼慢慢凝聚水汽,眼底有些發(fā)紅發(fā)酸。
她從沒想過這樣的事,常思慕娶姜西雁,開什么玩笑……
里頭說話聲很淺,姜閑月更是什么也聽不見,她只覺得酸楚在胸口蔓延。
回想過去,她是希冀過與常思慕喜結(jié)連理的,也知道這樣的事沒有兄長的點頭,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姜閑月以為,至少再等等常思慕,等他考進了太醫(yī)院,兄長就會同意他們的。
但是如今,這現(xiàn)實仿佛一記鐵錘,狠狠砸在了她的頭上,砸得她不知所措,砸得她心底一片涼意。
她滿心問號,她只想知道為什么。
“閑月?!蹦腥说穆曇舸驍嗨乃季w,她一抬眸,看見常思慕站在自己眼前。
他的手里拎著一個木箱,仿佛很沉。
“你……”姜閑月脫口而出一個字,似乎想要什么答案,可看著那木箱上獨屬姜家的云紋,她又好像一切都了然了。
常思慕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手里拎著的東西,緊緊手掌,上前一步。
“閑月,也許今日之事你我都沒辦法。但是,倘若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愿望成真。”
閑月一愣,“愿望成真?”
她說著,眉頭慢慢皺起。
小時候,閑月喜歡對著梨樹許愿。她許的是姜家平安,是練好拿手的琴曲。
常思慕問過她許的是什么,閑月說這些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三年前,閑月對著梨樹許愿,許愿能得一世一雙人,能與常思慕到老。被常思慕聽見了,他從身后來,說了一句希望閑月愿望成真。
這句愿望成真,讓閑月記了好久,記到如今。
“好一句愿望成真?!遍e月的眼睫沾了淚水,看起來可憐極了。少女的心事,沒有辦法實現(xiàn),就像今年的梨花早謝一樣。
常思慕想要伸手去擦她的淚痕,卻被輕輕推開。那輕輕一推,仿佛千斤重,讓人無法反抗。
閑月的眼睛還是那樣漂亮,只是眼里的淚水叫人更愛憐了。
她仰頭看著常思慕,露出非常不甘的表情,隨后又仿佛無可奈何地笑一下,更多的眼淚掉下來。
“你說得對,今日之事你我都無可奈何。但這句愿望成真,就像我當年說的,被聽見的愿望,都是不靈的。”
常思慕心頭一震。
“你忘了?!遍e月伸手擦了擦自己的淚水,低頭隱忍萬分心中的痛楚,而后抬頭,“你說過,對我只是兄妹之情。過去不過兩小無猜,兄長是對的,把姐姐交給你,公府上下,也都安心了。”
“閑月……”
“何況,你接受了兄長給你開的條件,姐姐也對你有意,你自然不能辜負她?!遍e月輕聲說完這一句,便撇頭朝大堂走去。
常思慕定定地站在那里,渾身僵硬,仿佛一座石雕,最終,他暗暗咬著牙齒,低頭隱去臉上的表情。
大堂內(nèi),姜奉云淡然自若地蓋著茶碗喝茶,聽見自己的妹妹進來,他才微微抬眸,伸手示意奴才們都退下。
姜閑月站在門檻外遲遲未動,姜奉云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進來說話吧,想問什么,我都老實答你?!?p> “為什么……”閑月沒有動,也沒有看他。
整個大堂安靜極了,只有燭火微微搖曳著,兩排太師椅泛著冰冷的光,兄妹之間不過差那幾步路,卻看著遙遠得很。
姜奉云盯著她,一字一句道:“閑月,你應(yīng)該要明白。這溫國公府的大小姐只有一位,奴才們也好,外頭也好,不論他們?nèi)绾巫h論,在我這兒,公府的主子只有兩位?!?p> “姐姐算什么……”
“你愿意喊她一聲姐姐,她自然就是你的姐姐。但是,她遠不是公府的主子。自然,她的婚事我不必干涉太多,她既然來求我,我答允便是。”
閑月猛然抬頭,“求你?”
“這樁婚事,是她昨夜來求的?!苯钤品畔虏柰?,一步步走到閑月面前,伸手將她帶進屋里。
閑月緊緊盯著兄長的側(cè)臉,說不出半句話。
他們二人朝里廊走去,繞過幾個彎,便是公府獨奉的列祖列宗牌位祠堂。
這間房間很少有人來,負責打掃的奴才都是公府里最久的老人兒。
閑月只有在清明祭祖的時候,才會跟著哥哥來這兒。
二人進屋,閑月看到滿屋的排匾,一盞蠟燭代表死去的一位姜家人。
這兒很肅穆,卻也溫暖。
閑月盯著母親的匾額,神色終于溫柔些許。
“月兒?!苯钤坪苌賳舅@個小名,每次喚時,兩個人的心頭都會覺得酸楚,因為這是母親親賜的。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妹,沒有人比我更懂你的脾性。這溫國公府太冷,兄長我若秉持所謂仁慈,便今時今日都沒有你我的容身之處?!?p> 閑月緊緊握著兄長的手,眼睛緩緩閉上。
“我總說,你不要怪我,不要怪兄長?!苯钤频穆曇艉軠厝幔@是外人永遠聽不到的溫柔。
“也只有你,能包容兄長了,不是嗎?”
閑月再睜開眼,眼淚落下來,看著眼前的木牌,一片模糊。
“從前有那么多王公貴府的人,都曾向我求娶過你。他們要么是沖著公府來的,要么就是貪戀你一時的美色,總歸是沒有真心待你的人。”
“閑月明白兄長的苦心,可閑月與思慕哥哥青梅竹馬,亦有著從小的情分……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p> 姜奉云嘆出一口氣,“我從沒有想過,要把溫國公府這樣的重擔交給任何人,你也一樣。所以,即便公府斷代,于我而言,不過爾爾?!?p> 他說著,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姜閑月,“公府的衰敗是必然的,如今盛極一時,多少雙眼睛盯著。可在兄長心里,最在乎的莫過于如何安置你?!?p> 兄妹二人握著雙手,這是血脈的聯(lián)系,他們一路扶持,搖搖晃晃挺過最艱難的時候,事情一樁樁,都隨著命運的車輪碾壓而來。
“若你成婚,我必是要挑一個,能待你真心,護你一輩子的人。那常思慕遠不夠格,若公府出了事,你信不信,他定會在你與利益之間權(quán)衡?!?p> 閑月心中抽疼,“我不明白,兄長,公府會好好的,你為什么執(zhí)著于公府一定會出事?咱們一直好好的,不行嗎?”
“閑月,有些事情,不要太過天真。沒有什么亙古不變的道理。倘若真的有這一天,兄長只希望你莫自棄?!?p> 閑月看著姜奉云,在這一天,她再次體會到兄長的深沉,兄長背負的東西太多太重,她僥幸地躲在兄長的羽翼下,安然至此。
那便是了,閑月頷首低眉,她又有什么可以不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