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方便是晉州地界，這時辰晉州官員定已在接官亭侯著，您看是……”官道上一行隊伍，雖然比不上欽差出巡，卻也是排場十足。一名健仆看了看界碑，貼近轎子恭敬回稟。
“嗯……，你說，方才我們在茶館小憩聽到的，真的是百姓口傳，還是……？”轎子中的人很年輕，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劍眉星目，身上的青色官衣一點(diǎn)褶子都沒有，正中的藍(lán)雀補(bǔ)子顯示了這位年輕官員并不高的職位。
“這得看大人想把它當(dāng)成什么。”轎子外的仆人定是個極明白主子心意的，看似摸棱兩可的回答，得到轎中人兩聲低笑。
“直接見他們吧，突襲這種事情總搞便不靈了?！?p> “是?！鞭I子里的人發(fā)了話，原本還在徐徐行進(jìn)的隊伍即刻提速起來。
“去接官亭了？”徐靖聽到消息，轉(zhuǎn)眼看了旁邊飲茶的蘇珈睿一眼。
“倒是個沉穩(wěn)的?！狈帕瞬璞?，看著擺弄牌九的徐靖，“這位林大人在其他兩省都有查處，可見不是個好打發(fā)的，如今來了懷寧，雖過兩城而未發(fā)作，想來必有后手。徐爺，我們先靜觀其變吧?！?p> “也好?！毙牡肋€說那林明清沉穩(wěn)，你這年紀(jì)比他還小不少，豈不是更沉穩(wěn)的嚇人了些。將手里的牌九一扔，一只腳提起來踩到椅子上，哈哈一樂，“那珈睿，咱再來一把。”
林明清是這一屆的新科探花，及第后被點(diǎn)為翰林院編修，翰林院是個清貴的衙門，歷來有非進(jìn)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的說法。因此翰林雖然權(quán)利小薪資低，卻是極具潛力的優(yōu)質(zhì)股。這樣的學(xué)子也是京城女兒家的良婿首選，這位林編修大登科后小登科，娶了都察院左督御史的小女兒。如今更是得了百官認(rèn)可和皇帝任命，來查詢江南三省的糧務(wù)。
“蘇公子，徐爺讓小人來送個信，說衙門遞了信來，那林大人明日便要驗倉。”來報信的丁一不知不覺已經(jīng)改了稱呼，一聲公子叫的恭敬，沒辦法，誰叫自家徐爺都親熱的直呼其名了。“喲，王捕快也在?！辈挥X笑道，“看來小人這信兒倒是不新鮮了?！?p> 丁一直起身子才看到蘇珈睿對面還坐了個人，當(dāng)下麻利兒的又行了個禮。王伯森聽出他話里的意思，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對于晉州徐爺手下的第一人還是放下筷子客氣了幾句，“我是忙里偷閑來蹭飯順便下帖子的，既然碰上了，這些日子衙門也忙，勞駕給徐爺送個請柬吧?！?p> 王伯森婚期已定，臘月十八，還有一個月。如此算來，若是蘇珈睿的賭約可以順利實現(xiàn)，徐靖看在蘇珈睿的面子也肯定會厚禮相隨。但若是沒成，便一切都不好說了。各方心知肚明，丁一接了帖子，又說了幾句道喜的客氣話便回了。
蘇珈睿的后招一直沒對徐靖提起，這是整件事情成敗的關(guān)鍵，徐靖那邊沒人參破，而這邊也沒解釋和吩咐。管他是因為真覺得要補(bǔ)足三顧茅廬的戲碼還是財大氣粗到根本不在意那些銀子，到此徐靖表現(xiàn)出的胸襟和氣魄還真讓蘇珈睿多幾分贊賞。倒是吃飽喝足的王伯森看看天色，起身告辭。
“你不擔(dān)心？”陪著起身送客的蘇珈睿神色從容，王伯森忍不住問道。
“王大哥不是都按我說的布置了?！泵忌逸p挑，幾抹月光散在發(fā)上，那笑容，淡定又深遠(yuǎn)。不過隨即莞爾，帶了幾分俏皮的惡劣，“不然，我們賭一把？”
“哈，你這書生，不僅掉到錢眼里，還越來越嗜賭?！庇悬c(diǎn)無奈地?fù)u搖頭后，才掛上一副我才不會上當(dāng)?shù)谋砬?，“你都說過，林大人這樣的身份背景，擺明了是下來辦差立功后回去升官的。這樣的人，又怎么可能被那些銀子糊了眼?！蓖醪钌羁刺K珈睿一眼，徑自離開，“若賭，我只會和你押一樣的面?！?p> “還真是……承蒙信賴呢……”蘇珈睿立于二門外，看小可將人送出去，喃喃低語。院中之人，仍舊披戴月華，可是那雙狹長的眸子此刻略顯怔忡，神色略顯凄楚。
“蘇珈睿，你給我記住，不管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蹦鞘撬ㄒ灰淮我耘笥焉矸莸暮浅猓驗樽约合Ｍ蒙硎峦舛玫降幕卮??！啊碧K珈睿閉上眼，深深的吸氣，快入冬的空氣冰涼蕭瑟，待覺得五臟六腑都回歸平靜，才緩緩睜開眼仰望著星空，“你可還好……”
蘇小可在很多年后都記得自家公子那個落寞的身影，那晚是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家公子有著超過年齡的強(qiáng)大外，也有著不屬于他年齡的寂寞。那份寂寞如此濃重，讓看到的人心生疼惜。便是作為小廝的蘇小可，也忍不住希望自己能再能干些好為公子分擔(dān)些什么。
“干什么呢，少爺歇了嗎你不伺候著？”路過的蘇福看著蘇小可自己在那繞頭發(fā)呆，不由問了一句。
“哎？少爺歇了，我正準(zhǔn)備去廚房幫福伯你刷碗呢?！碧K小可機(jī)靈著嘴甜，與蘇福一起去了廚房。“福伯，你說咱少爺整天和群混混在一起也不是個事兒，是不是該幫他尋個姑娘？”
“咦，你小子倒是知道替主子操心了。”蘇福瞅瞅蘇小可，隨著這些日子的歷練，這小家伙也長進(jìn)了不少，但蘇珈睿對于蘇福來說既是主子又像兒子，自然是覺得天上少有地下全無的優(yōu)秀。
“晉州這地方小點(diǎn)，好姑娘也就那么回事，這當(dāng)家的主母不能只看漂亮，還得知書達(dá)理家底深厚才能給咱們少爺添把助力，”蘇福像是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被蘇小可提起來，那是感慨良多，“少爺如今開了心竅，明年的歲試定然高中，成了秀才再考舉人，定會有更好的人家可選，只要少爺樂意，就算考了進(jìn)士再娶也不急嘛……咱少爺博學(xué)機(jī)智，俊俏親和，到時候定有那有眼力的千金小姐，官宦世家，大登科后小登科，蘇家也算光宗耀祖?！?p> 蘇小可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隱隱覺得似乎可以反駁些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沒抓住重點(diǎn)，只好搖搖頭作罷。
翌日，蘇珈睿起的有些晚，用了早餐已經(jīng)快要晌午，丁一求見，看來跑得急有些氣喘，“蘇公子神算，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