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樓依然是繁華的、喧嘩的,但所有的喧囂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塵囂中的特立獨行,靜靜行走,但遠離所有的喧囂,那么,人是孤獨的,就如我,已經(jīng)孤獨了很多年。而且還要必須繼續(xù)孤獨下去。
但至少,孤獨讓我能夠更清晰。
我回到了房間,奇怪的是里面的燭火已經(jīng)燃亮了,是誰進過我房間。直到我看到那個熟悉的暗紅色飯盒,我才知道寧雪來過。
房間里燭火有些飄忽,飯盒的在桌子上的影子有些抖動。我不禁無奈一笑,倒是有幾番顧影相憐的感覺。不知寧雪是什么時候來過的,從田府回來,已經(jīng)深夜了。我打開飯盒,已然沒有了溫度,甚至有些飯菜都冷冷地凝結一起。我毫不猶疑地拿起筷子便吃起來。
沒有溫度,沒有香味,有的只是一種冷冷的、硬硬的口感?;叵肫鹆鞲Z里的歲月,如果半詢中能有一頓這樣的飯菜,已是最大的心愿。我不愿浪費糧食,在曾經(jīng)的歲月里,浪費糧食等同于浪費生命。所以,在天陽城被瘋歌救了一命的時候,我心里剩下只有一種本能,就是拼命地吃,三年后,我又回到天陽城了,而那個人,瘋歌,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地方,深居于帝國的心臟皇城之中。瘋歌,我感謝你的一飯之恩,卻不能饒恕你,因為你是這個帝國的皇,是這群腐敗官兵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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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策馬奔去城郊。
卻看到了一個陌生男子,衣著華貴,在寧雪家的空地前,舉斧劈柴,我心里突然涌現(xiàn)細微的情緒,甚至猜測這俊俏的男子跟寧雪是什么關系。
我打開了圍著的藩籬,陌生男子停下了手中的斧頭,望向了我。我打量了一眼那把斧頭,不禁一笑,依然是那把缺口得不再鋒利的斧頭,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見到寧雪就用這把不鋒利的斧頭破柴,現(xiàn)在依然是這把斧頭。我朝那男子說,寧雪呢?
“在里面……做飯,請問您是?”陌生男子說著,便扔下手中的破斧頭,整頓純白色的衣裳,雙手作輯,“我叫蒙承,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沒有例會他,只是站在原地,朝屋子大喊了一聲:“寧雪!”
寧雪從房子里出來,笑如春風,直朝我來,說,你怎么來啦?
我說,謝謝你昨晚給我做的飯。我故意這么說,只是為了說給那陌生男子聽,不要亂打?qū)幯┑闹饕狻?p> 寧雪笑得更開心了,低頭搓手道:“昨晚你不在,你回來飯菜都冷了吧?”
“嗯,冷了,但我還是把它全部吃完了,”我語氣平淡,然后故意伸手擦拭著寧雪臉上的煙灰,“做飯做得滿臉土灰的?!敝皇禽p輕的觸屏,寧雪臉上卻瞬間泛起了紅暈,我不由愣了一下,慌忙在她臉上抹了幾下就松開了手。
“呵……寧小姐,這位應該是您的……”陌生男子此時說道。
我安靜地望著他,等待他后面的話,只是他一直重復著“您的……您的…”,似乎是等待寧雪自己確認,然而寧雪卻低頭不語,宛若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我不由好笑,便接道:“是?!?p> 那陌生男子頓時語塞,面上有明顯的尷尬神色,我一切看在眼中,他的意圖也無法瞞得過我,他是喜歡寧雪的。而看寧雪的神情似乎還不知道。
最后那男子頑強憋出了話,面色靦腆:“哦……是啊……呵呵……我……是寧雪的朋友,從別處來到天陽城游玩?!?p> 寧雪說,嗯,他叫蒙承,是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在天陽城又沒有其他親戚朋友,所以先在我這里住著。
我向蒙承微微點頭。只是他依然問:“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寧雪卻搶先回答:亂世。還俏皮地說,亂世的亂,亂世的世。
而蒙承,早已經(jīng)驚愕一臉。
寧雪幾番問他怎么了,他才反應過來。我知道他在驚訝什么。我對他說,是的,沒錯,就是我。
寧雪還沒意識到我和蒙承之前的潛在對話,她只是覺得奇怪:“怎么了?怎么你們兩個突然變得怪怪的。”
我望著寧雪說,寧雪,你沒聽過天陽城被青云堡圍了么?
寧雪當然知道,從她聽完我這句話黯然失落地低頭那一刻,我就知道她她已經(jīng)知道。
“為什么?”蒙承一把抓住我的手,驚問。
我淺淺一笑,說,說過了,只是你們不信,他們只是想進去逛逛。
“怎么可能…………”
“我信!”寧雪打斷了蒙承的回答,抬頭,眼神堅定地凝視我。眼里彌漫地水花。
我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睛,不由一笑,她依然還是那么單純,單純得只相信自己的感覺,哪怕是錯的。
我不再接著這個話題,只是淡淡地說,我肚子餓了。
寧雪便立即拉著我和蒙承就往木屋走:“哎呀!菜都涼了,只顧著跟你們說話。”
桌上,各自吃飯,沉默不語。為了不讓寧雪尷尬,我對蒙承說,閣下是何方人氏?
“世居天陽城?!?p> “從官還是從商?”
“世代從商。”
原來是從商,從他華貴的衣著便知道他不是尋常百姓。我說,蒙公子莫非是商盟的人。
蒙承說,家父是商盟的一員。
我笑了笑,說,怪不得昨晚在田府見不到蒙公子,原來家父在也。
寧雪卻搶先道:“昨晚嗎?昨晚蒙承就在這里住?!?p> 我聽后不禁覺得有點難受,他到底在這里住了多久了?已經(jīng)是什么關系了?但自己內(nèi)心卻在說,這都跟我無關吧?我不是一直這樣漠視寧雪嗎,不是希望她能夠遠離我嗎,這么一想,我就釋懷了。只顧吃飯。
不多時,我吃完放下筷子,說,我飽了,你們慢慢吃,天色已晚,我該走了。
蒙承向我點了點頭,寧雪說,要走了嗎?我送你吧。
我笑了笑說,不用,你們繼續(xù)吃你們的飯,我走了,不必相送。
說完我便起身離座,走出房間。走到藩籬外,按著馬背,不禁回頭望去木屋,突然有點惆悵。我不禁問自己,為什么要走,蒙承都在這里住了,我為什么還要走。因為我不是適合的人。無論是什么,對別人來說,我從來都不是適合的人吧?如果可以,希望寧雪跟著蒙承能度過一生,這對她是最好的,而且世代從商的蒙承有足夠的能力照顧好寧雪。想到這里,我心里不禁一痛,莫名其妙的感覺。
走吧。
我對自己說。
我翻身上馬,回頭對木屋投以最后一瞥,或許從今以后都不會來這里了,或許從今以后都不會見到寧雪了,就讓自己在最后的別離記住這別離的畫面吧??墒?,隱隱透光的木門那頭,卻遲遲見不到寧雪出來。我還想見寧雪一面。
很好,做的很好,寧雪。
再見,寧雪。
我策馬狂奔,穿梭在無人的夜色。
我不禁苦笑,在來這里之前,在欲仙樓之時,我還想來這里將寧雪帶走,因為即將要天下大亂了。但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沒有說出口要寧雪跟我一起回青云堡,不必了。
因為有了更適合的人。
因為我一直是孤獨一人。
因為我是師傅所說的殺破狼命格。
我走了,寧雪,我可能忘不了你的容貌,所以我可能會一輩子記住你。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此刻我真的很心痛,我很想告訴你,我莫名其妙地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