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4日。
凌晨。
具體是什么時間，原夜也不清楚，因為他在睡覺。
本來明明睡得很好，也沒有做夢，可是不知為什么，就忽然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房間里仍是一片黑暗。
“啊啊……接著睡吧……”
過兩天就要開學(xué)了，能睡懶覺的機會所剩無幾。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其實也不算奇怪，因為他并不是第一次聽到。
外面的房間里，有“吱呀知呀”的聲音，大概是光著腳在木地板上走發(fā)出的響聲。如果是第一次聽的話，原夜肯定要懷疑家里進了小偷了。但是現(xiàn)在他知道——
“艾希那家伙，又去冰箱偷吃東西了吧……可惡……”
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用力把身體撐起來，坐到了床沿。感覺頭昏腦漲的，真不想從被子里爬出來。
——以后睡覺前把艾希反鎖在房間里好了……
這樣想著的原夜，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房間的們被粗暴地一腳踢開，嚇得原夜又向后踉蹌了兩步摔倒在床上。
清清冷冷的月光下，房間的門口站著個矮小的少女。
原夜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少女已經(jīng)朝她直撲而來。
“啪！”
還沒邁開步子，腳下就踩中了原夜扔在地上的一本書，笨手笨腳地在他面前，重重地摔了個大馬趴。
左手握著的一個不大不小的袋子，也跟著一起撞到地板上，叮咣作響。
“………………”
可是，原夜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少女就已經(jīng)從地上一躍而起，到了他面前。
難以想象的速度。
因為過于驚訝，原夜的身體甚至沒有任何動作。
身高大概不超過小學(xué)五年級學(xué)生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碧藍(lán)色的頭發(fā)，像海浪一樣，從頭頂一直延伸到腳底。
人偶一樣毫無生氣，毫無表情的臉，玻璃球一樣死氣沉沉的眼珠，直直地盯著原夜。
少女穿著一身看起來既奇怪又華麗的衣服——白色的絲質(zhì)連衣長裙在內(nèi)側(cè)，一直向下蓋過腳面。裙擺不是那種蓬松的，貼近腿部，而且不是一整塊，而是剪裁成一條條的，可以從縫隙中看到里面裸露出的大腿。
長裙是長袖，在袖口有像是手鐲一樣的黃金的飾品，束住手腕。裙子外側(cè)另有一件看上去是金縷織成的，像是束腰內(nèi)衣一樣的短衫，不過是穿在外面。這件衣服覆蓋了腰部，胸口，向上，與同樣黃金制成的，覆蓋著肩膀，脖子和一小部分側(cè)面臉頰的，肩甲一樣的裝飾物連接。身體正面腹部，還綴有流蘇一樣的裝飾，向下過大腿，垂到膝蓋部分。
雖然不太明白，但是感覺有點像是那種很遠(yuǎn)古的，中東或者古埃及人服飾的究極進化版本吧。
不過，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的手上，拿著一柄很長的，樣式奇特的武器：形狀的話，就像是一柄只剩下一半的，超長的大剪刀，長度至少超過一米。后面像是剪刀把手一樣護手，夸張得大，而且裝飾華麗，反握在手里。
前面的刃柄部分，呈逐漸縮細(xì)的方尖碑型，橫截面大概是很扁的菱形，只有內(nèi)側(cè)的兩個面有刃，外側(cè)則是刻得像花紋一樣的咒語。
雖然不知道這種武器到底有沒有實戰(zhàn)作用，但是看起來黑挺漂亮的。
如果不是這東西正抵在原夜脖子上，他估計會看的更加興致勃勃吧。
說到底，原夜也不知道，為什么都快被人用史詩級橙色裝備抹脖子了，居然會有心情盯著少女的相貌，武器還有衣服看，而且還看得這么仔細(xì)。
這絕對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詳細(xì)地在腦內(nèi)描述別人的裝束。
說不定是腦子睡迷糊了，發(fā)生的事情又太過離奇——雖然最近離奇的事情經(jīng)歷了實在不少，但還是反應(yīng)不過來。
少女用那武器指著原夜的脖子，不知為何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一樣，感覺這樣過去了半分鐘的時間。
“………………”
雖然還是一聲不吭，不過剛才是有什么要說，但是沒說出來嗎？還是只是在心里頭說了什么。
少女的嘴唇大概動了幾微米，或者說，根本看不出來有什么動作，但是原夜感覺出來了——別問怎么感覺到的。
然后，那柄奇形怪狀的武器就朝他的脖子輕輕揮了下去。
原夜仿佛這時才意識到危險。瞳孔放大，呼吸停頓，但是卻什么都做不到。
“住手！”
響亮而堅決的聲音忽然響起。
原夜的脖子都傳來冰涼的感覺了，少女的武器忽然停了下來。
然后原夜就在少女的背后看見了艾希。
從異界而來的，自稱是公主，正體不明的生物。
“啊啊，趕上了啊，差一點就出問題了呢?！?p> 艾希用手蹭了蹭臉說道，聲音里完全聽不出該有的緊張感。
少女保持著用武器盯著原夜脖子的動作一動不動，但是原夜卻看到她的黑色的眼珠好像轉(zhuǎn)了轉(zhuǎn)。
“主人……”
有氣無力，毫無感情的聲音，是原夜第一次聽到少女說話。
“主，主人？”原夜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斜眼向下盯著那個武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這，這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釋下嘛？”
“啊，沒事沒事……”艾希擠出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一點小意外，我有幾句話要跟她說。”
她說著伸手親昵地?fù)ё×松倥募绨颉?p> 少女的睫毛和嘴唇在這一瞬間似乎顫了顫——不知道是不是理解錯誤，總之原夜覺得少女的情感似乎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先跟我過來一下吧?！?p> 原夜對少女說道。
“………………”
少女沉默了片刻，眼睛盯著原夜。
原夜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觀察了她那么久，都沒有抓住重點——這家伙，是平胸?。∑狡降?，小小的，可憐兮兮的。
——簡直好評！不能再贊！
少女的嘴唇微微張開，然后說出了幾個陌生語言的單詞。
然后，又說了中文。
“判定……”
“判定？”
“……敵意，無。危險度，5”少女有氣無力地說道。
“啥？敵意？是說我嗎……廢話我當(dāng)然沒有敵意了，有敵意的是你好吧。危險度5是什么意思，拐著彎說我是戰(zhàn)五渣嗎？”
少女沒有回答他的吐槽，而是直接被艾希摟著脖子向后拽出了房間。
“啊啊，沒事啦小夜，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不過離天亮還早著呢，接著睡吧接著睡吧。”
艾希露出燦爛的虛偽笑容朝原夜招著手。
“接著睡你妹?。 痹箯拇采咸似饋?，“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被人差點抹了脖子以后接著睡覺難道是正常的反應(yīng)嗎？這又不是被蚊子吵醒了！你，快點，給我解釋下，剛才是什么情況？！”
艾希的眼睛向上翻，盯著天花板，一面后退一面發(fā)出“啊哈哈哈”的無意義的笑聲。
“什么事也沒有什么事也沒有，哈哈哈?！?p> “才怪！我剛才差點就死了吧？！我剛才差點就死了吧？！因為很重要所以我問了兩遍！”
“你說什么？啊？空調(diào)聲音太吵了我聽不見呢。”
艾希訕笑著迅速撤出原夜的房間。原夜連忙追過去，但是他立刻拖著一言不發(fā)的少女進了自己的臥室然后鎖上了門。
“給，給我十分鐘！”艾希在里面喊了一句。
粗暴地敲了幾下門無果，原夜只好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屁股坐到床上。
“什么啊這個……”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是不是應(yīng)該把自己的房間也安上防盜門啊……”
——不過防盜門真的有用嗎？
十分鐘——不，大概接近一個小時以后，艾希終于滿臉笑容地和仍然面無表情拿著奇怪武器的少女一起走了出來。
被搖醒了原夜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睡著了——他簡直越來越佩服自己了，本來以為在這么刺激的情況下不會睡著的，但是大概是太困了。
“啊哈哈哈，發(fā)生了一點小意外，不過現(xiàn)在沒事了咯。我已經(jīng)和她交待了該隱瞞的……不對，是該說的和不該說的，所以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哦！”
“沒有問題才怪！”原夜大聲反擊道，不過其實也知道艾希一直就有很多事情都瞞著他，也沒怎么計較，“真是一點小意外，你至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傻笑嗎？”
“不要在意細(xì)節(jié)啦。俗話說的好，遇方便時行方便，得饒人處且饒人嘛！”艾希臉上寫滿了甜得讓人發(fā)膩的笑容。
“你這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名言的？”
“總之，我來介紹一下吧！”
她把從剛才開始就摟著艾希的腰站在后面的矮小的少女推到原夜面前。
“這個，是我的女仆之一，在過去三年里，一直侍奉著我，叫做菲諾莉（Phynory）?！?p> “菲諾莉，好像聽過這個名字？……等等，你就是菲諾莉？！”
——如果沒記錯，艾希對這個世界的亂七八糟的知識，就是這家伙教的吧。
少女的頭大概做了個幅度十微米的點頭動作，作為致意。
“請多關(guān)照。剛才錯辨敵情，請原諒?！?p> “沒，沒事……”
雖然心里覺得才不是沒事，不過原夜還是禮節(jié)性地這樣回答道。
“她剛才把你當(dāng)成敵人了，不過我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說你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向?qū)А！?p> 艾希開心地補充道：“所以，從今以后，你們兩個同作為我的仆從，就是伙伴了。”
“伙伴？”原夜愣了愣道。
少女的眉毛似乎也稍微抖動了一下。
“等等，你說她……菲諾莉，也是從你們異界來到這里的？”
艾希點了點頭道：“沒錯。之前因為事態(tài)緊急，所以我不得不一個人來到這里，之前還經(jīng)歷了一點危險，幸虧有小夜協(xié)助，才平安無事?！?p> 原夜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槨?p> “不過現(xiàn)在，根據(jù)菲諾莉所說，我的三個貼身女仆，都會陸續(xù)前往這里來侍奉我?！?p> “女仆？”
——你要那么多女仆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是女的嗎，又不能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直面無表情的菲諾莉這時忽然開口道：“……判定，危險度，上升為6。”
“這也太靈敏了吧！”
艾希這次卻好像是聽到了原夜心中的疑問，解釋道：“雖然叫做女仆，其實她們?nèi)齻€都是非常厲害的魔法師，所以也同時作為護衛(wèi)，在我的身邊。除了菲諾莉以外，還有塞西莉（Sethiry）和貝斯莉（Beshry）。”
——怎么都是這么奇怪的名字，聽起來就像是某些遠(yuǎn)古神話的神祇名字的變形一樣。
原夜在心里嘀咕道。
“話說回來，你的女仆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之前你過來的那個傳送門，已經(jīng)被摧毀了吧？”
名為菲諾莉的女仆這時答道：“……傳送門……在，附近……”
“傳送門？附近，在附近嗎？”
“據(jù)說不遠(yuǎn)。”艾?；卮鸬馈！胺浦Z莉是最后一個出發(fā)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我了。其他的兩個，應(yīng)該很快也會到我身邊?！?p> 菲諾莉微微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非常不好的預(yù)感?！?p> 艾希隨后又指著原夜介紹道：“這是小夜，是人類?！?p> “………………”
名為菲諾莉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雖然是面無表情，可是不知為什么原夜卻感到一絲寒意。
“艾希，我問你?！痹龟幊恋剞D(zhuǎn)向異界的少女，“你的女仆為什么會把我當(dāng)作敵人？”
“這個問題嘛……”
“……主人可能被人類，囚禁……”
“你對自己的主人是多沒信心啊？”
——這家伙是不是分不清楚毀天滅地的魔女和普通人類死宅之間誰強誰弱？
“啊哈哈，不論有什么誤會，現(xiàn)在都解開了。以后她也不會把你當(dāng)做敵人了?！?p> “這樣就好，就好……”原夜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一樣說道。
“好！”艾希揮了揮手道，“從今天起，她也就住在這里了?！?p> “啊啊？”
原夜感到自己家里的食客有逐漸增多的不妙趨勢。
“………………”
“不論如何，能，能不能讓她把那個武器收起來了。”
“………………”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菲諾莉手中那柄奇形怪狀的武器忽然發(fā)出青藍(lán)色的光輝，隨后化為無數(shù)明亮的光點，逐漸溶化，完全消失在眼前。
看呆了的原夜，一時說不出話來。
艾希拍了拍手道：“啊啊，不錯不錯，現(xiàn)在誤會已經(jīng)解除了，你們兩個就握個手，慶祝一下吧?！?p> 她一手拽著菲諾莉的手，另一只手拽過原夜的手，讓它們握到一起。
在接觸的一瞬間，原夜感到菲諾莉的手——
冰涼的，就像冰塊一樣，一點體溫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