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群星,無數(shù)的星云;誕生,毀滅,永恒的變幻。
這是一個夢,夢境不是現(xiàn)實……
冷灰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沉靜的。
按在他胸口的手,一點溫度也沒有,一如那對眼睛。
「你就是我。」
不,我不是你……
「你就是我?!?p> 我不是你……
眼睛的主人露出了毫無波瀾的微笑,并不寒冷,卻也沒有感情。
如同過去的數(shù)百年一般,他的耳邊依然回蕩著那個重復的訊息——「你就是我?!埂?p> ※※※
雅莉梅拉很早就醒了,卻一直躺著沒動。
壁爐內躍動了一夜的火光告訴她屋子里的氣溫是暖和的,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暖意。身體實在是太冷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結了似的,四肢僵冷得痛苦。
依稀記得許久許久以前,某一天她從虛無中蘇醒,身體就變了;那以后寒冷就不曾離開過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么了嗎?或許她知道,只是還不到該承認的時候……強烈的不適感令她的面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隨即又閃過了一絲潮紅。她舉起了自己右臂,看著它在空氣中顫抖……然后笑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是的,沒有什么是可怕的。勇者并非無所畏懼,而是清楚的知道前方有著遠勝過死亡和恐懼的重要事物。
她又躺了會,門外隱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她覺得有些奇怪,于是閉上了眼睛。捕捉著風之精靈的波動,她側耳聆聽。
這里是城堡的最深處,雷爾和她的寢室分列長廊兩側的盡頭。他們從來不讓侍從接近兩人的寢室,然而現(xiàn)在門外卻隱隱的傳來雷爾和人交談的聲音。
“把那些東西都拿到我的房間里?!?p> “請問大人,什么時候要備齊?”
“越快越好?!?p> “路上需要不少時間……”
“我晚上就要?!崩谞柕恼Z氣有絲焦躁。
“是的,大人,您后天晚上就會看到它們?!碧K恩是八年前來到斯爾格加羅的,這個男人有一種天賦,仿佛生來就是管家,他將城堡總管的職位勝任得很好。
蘇恩的腳步聲遠去了。雷爾似乎接受了他的回應,回了寢室。
這天接下來的時間里,雷姆西斯并沒有和雅莉梅拉談論蘇恩的任務。既然他不想說,她也就沒多問。
晚上,雷姆西斯在小書房內批閱文書,雅莉梅拉在一旁看書。她把爐火升得比往常還要旺盛,卻依然瑟瑟發(fā)抖。雷姆西斯的眉頭越皺越緊;終于,在她發(fā)出輕微的咳嗽聲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文書。
“你的傷還沒好?”
“恩。”是的,在魔界很難施展妖精的術法。半年前她雖然成功的召喚了白月羅拉,卻因勉強施展妖精的術法而令內臟受到傷害。
“梅莉……你說過只是小傷……”
“恩,不嚴重。”
“那你——”
“我只是還沒有找到治療它的方法?!?p> 雷姆西斯走到了她的身邊,握住她捧書的手坐了下來。雅莉梅拉的手毫無熱度,雖然早已習慣,他依然在心內打了個寒噤:梅莉的體溫根本沒有生命的跡象——他壓下不安,輕輕的說:“告訴我,你馬上就會好起來——因為你是無所不能的?!?p> “即使是創(chuàng)始族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她柔和的回答,將目光從書本上移到了他的身上。
雷姆西斯孩子氣的皺了皺鼻翼,說:“我只是擔心你,給我個安慰還不行嗎?!彪S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年歲逐漸增長,現(xiàn)在已有人類十八歲男子的樣貌。十八歲雖已成年,卻遠未成熟。雷姆西斯俊美的臉龐依舊透著青澀,然而他眉宇間流露的威嚴卻能令每一個見過他的人,很快的忘記他的年輕。
雅莉梅拉伸手撫弄他美麗的銀金色頭發(fā),微微一笑:“我會盡我所能。”
“狡猾。”他咕噥著放開了她的手,碧眸浮現(xiàn)委屈。
“雷爾,讓你擔心了,對不起?!笨粗啄肺魉褂l(fā)出眾的身姿,她不由感到驕傲,“不會有事的,我想我很快就會找到解決的方法。”
如果她說很快就會找到解決的方法,那么她一定是已經(jīng)找到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做的永遠比說出口的多;而如果說有什么人說的話是永遠不要去質疑的,那就是雅莉梅拉。雷姆西斯凝視著身邊這個他在世界上最可靠的、唯一信賴的人,幾乎就要把多年困擾他的事情說出了口。然而他終于忍耐住了,不想給她增添煩惱——更深刻的原因是,他害怕知道答案。
他想到了虛無中的那位魔王,面色在瞬間閃過了蒼白——幸而梅莉的目光已經(jīng)回到了書本上。閉了閉眼睛,他回到書桌后處理文書。
※※※
對于北區(qū)的地下圖書館,雅莉梅拉早已聞名;派去的探子甚至繪制了詳盡的平面圖——然而她卻是在今天才第一次進入它。
當她踏入圖書館之時,一股熟悉的親切感包撲面而來。是因為常年的閱讀?是因為這些書籍?還是因為……來到的是她?
雅莉梅拉頓住腳步,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斯爾格加羅殘存的遺跡看來十分雄偉,甚至比書籍上描繪的魔界諸多著名都市還要來的氣派許多。然而當她進入北區(qū)的白色云石斷桓之下的圖書館時,才真正明白在第二魔界之時,“陸首之城”,魔界第一大都斯爾格加羅這稱號的由來。
魔法的光暈在天花板上盤旋,美麗而又柔和的七彩光線,將這個占去整個北區(qū)地下的圖書館映照得宛若晨間。目光所及都是書架,橫的豎的、一排又一排,延伸至看不到盡頭的遠方;各式各樣的書籍從天花板一直排到地板上。魔法的晨光照射在書架之間,就像那森林中的縷縷陽光。
在這些書架的中間、她的面前,是一張綿延的看不到末端的巨大書桌。一摞摞的書堆放在桌面上和桌面下的地板上;書架旁、走道間也零散的摞著或高或低的書籍。所有的地方都有著尚未合上的、翻開的書本——這一切都顯示著這個圖書館被廢棄的是那樣匆忙,人們甚至還來不及放好手中的書本,就被迫離去……她猜測著,事件是否就發(fā)生在那次著名的黯舞魔降之日?
她走到書桌旁,伸手撫過桌面——一點塵埃也沒有,光潔如鏡。她隨手從手邊
的書堆上取下一本,翻了翻:是一本城市編年史,記敘了路西帝時期某一著名都市的興起。紙張如新,看起來這里的一切都被保存的很好。
頭頂上的七彩光線忽然的亮了起來,雅莉梅拉感覺到有一道金屬的光澤射到了自己的面前,立刻警覺的后退了數(shù)步,抬頭看像天頂。她只瞥到明晃晃的一閃光線,還沒來得及分辨就消失了。然后,魔法的光暈減弱,光線恢復回先前的柔和。她凝視著印象中最后看見金屬光澤的地方,微微瞇起了眼睛,仔細的尋找可疑之處。最終她放棄了,低下了頭,目光在四周掃視了一遍,然后定在了方才撫mo過的桌面上。
那里擺著一張紙。如果她沒有記錯,剛才那里什么也沒有。
她當然不是第一個進來的人,前些年那羅來過。在這里變成廢墟之后和之前,都有人來過。
風之精靈的波動很正常,這里并沒有邪惡的氣息;雖然如此,雅莉梅拉還是很謹慎的審視了四周后才走上前去。
紙張看起來是從某本書上撕下來的,左側邊緣有些破損,隱約留有裝訂的痕跡。它非常的干凈,看得出經(jīng)過了良好的保管;然而微黃的色澤依舊展示出了歲月的足跡。在泛黃的紙頁上,最觸目的是首行有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斜體字:
“暗月之弧,吾族之傲!”
接下來的小字是一大段的說明;結合了自己的所知,雅莉梅拉很快就弄懂了上面的內容。
這些文字來自最古老的妖精語言。來魔界之前的最后三個月,她在妖精后裔們的指點下學會了他們古老的語言和文字,同時也學會了妖精族的魔法——這一切都在很短的時間內被銘刻入她的靈魂里……
在黑妖精遷居魔界不久,索瑞納恩降臨了?!八魅鸺{恩”來自三界最古老的記憶,是一種被遺忘許久的力量。她在虛無中曾經(jīng)看到過關于索瑞納恩的些微記載——然而那具體指的是什么,她也不能明白。
但她知道索瑞納恩的象征之一是調和。
黑妖精一族是三界最出色的工匠,他們那無與倫比的手藝連創(chuàng)始族都為之驚嘆。書頁上說,在索瑞納恩的恩慈下,族中的巧匠打造出一件精巧之極的制品;這件瑰寶為黑妖精們打開了在魔界使用妖精之力的道路。于是,妖精們取得了和魔界自然對話的方法,并最終建立了回到遠古之鄉(xiāng)的通路。遠古之鄉(xiāng),指的應該就是那神秘的黑妖精之鄉(xiāng)。
她讀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古老的血裔,歷史的巡禮。沿著祭典的道路,進入遺留的洞窟——暗月之弧,我族的驕傲?!?p> 這正是她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