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氏縣在金國統(tǒng)治下屬大名府路，現(xiàn)蒙古統(tǒng)治之下，屬于東平路管轄。
與上次大名府的說降不同，幾日前，忠義軍已通過冠氏縣的一個豪強與鎮(zhèn)守元帥李泉接洽，雙方一拍即合談好意向，忠義軍很快派出王思退為使者赴冠氏縣商討具體的獻城條件。
王思退和許岸一行人，在離冠氏縣還有幾里的地方，就遇到城中派出的管事來迎接他們進城。管事姓吳，儒雅健談，一路上和王思退拉著閑話，卻絕口不提正事，王思退想先探探口風，吳管事卻總是將話題扯到一邊。
進城后吳管事將他們迎入一所宅院住下，接待頗為殷勤。安排好一切后，吳管事道：“王機宜，這宅院已經(jīng)灑掃妥當，請諸位在此歇息，明日李元帥會召見，請敬候佳音?！?p> 王思退見這宅院布置得還算雅致，周邊相當清凈，便問道：“怎么沒安排住在驛館，這里是李元帥的宅子么？”
他們是使者，正常應當是住縣衙的驛館，那吳管事微微笑道：“驛館破舊，這幾日正在修繕，多有不便，這是李元帥的舊宅，閑置已久，還請各位屈尊?！?p> 他頓了頓又道：“此次諸位來冠氏縣是機密，恕在下不敬，還請諸位勿出宅閑行?！?p> 王思退答道：”無妨，吳管事請便?！?p> 宅院里有不少仆從，食物供給倒是豐盛，門口又安排了許多士卒護衛(wèi)。許岸微微皺眉，派護衛(wèi)其實就是軟禁的意思了。他總感覺這次出使，恐怕沒有王思退想象中那么一翻風順。
王思退讓書童小八帶領隨從整理行裝，把許岸拉到一邊，低聲道：“橫舟，有點不對勁?！?p> “怎么？”
“此處雖然甚好，但卻不是驛館，依常理，我們是使者應當住在驛館的。方才那吳管事說驛館在修繕，我見他目光左右躲閃，估計必有隱情?！?p> 許岸也心中起疑，頷首道：“這說明這冠氏縣李元帥不愿我們來出使事情被聲張出去，可數(shù)日后忠義軍就要兵臨城下，這事情如何掩蓋？”
兩人都百思不解，這時小八已經(jīng)帶領隨從收拾好房間，馬慎行也帶著護衛(wèi)過來請他們過去用飯。
王思退卻沒有食欲，叫來小八吩咐：“我們都是冠氏縣人，這里熟，你換一身衣服，夜間偷偷出去打探，看看驛館是不是在修繕，再問問這兩天冠氏縣里有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p> 夜間，忽然兩個隨從喝醉爭吵，竟然打了起，鬧哄哄得還差點燒了個屋子，護衛(wèi)們好不容易才進來將火撲滅，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小小的人影偷偷溜出了宅院。
第二天，吳管事一早上門求見，說今日李元帥偶感風寒，不能接見王機宜一行，請諸位再次安歇一日，明日接見。說完又寒暄了幾句才走。許岸覺得不對，所謂偶感風寒無非是今日推脫見面的套話。
“青云兄，前期接洽的時候，李泉有沒有提出其它條件？”
王思退搖頭：“沒有，和談條件和大名府一樣，冠氏縣還是他鎮(zhèn)守，彭副總管向朝廷為他表功封賞?！?p> 許岸皺眉：“如果李元帥不想見我們，那么說明他根本無意與忠義軍和談，若無意和談可以拒絕我們?nèi)氤牵粫谶@雅致的宅子中招待我們。可若有意和談為什么拖著不見？”
“只有一種可能了?！蓖跛纪祟h首。
“緩兵之計？”許岸問道。
“是的，這冠氏縣屬蒙韃的東平府，東平府的權山東西路總管嚴實正在籌備援兵來救冠氏縣，這可能是李泉的緩兵之計。拖到東平援軍抵達?！?p> “不對。”許岸搖頭，“緩兵之計要對副總管才有用，李泉對我們使者出緩兵之計有什么用？忠義軍這兩日就會從大名府出兵，不召見我們又不會拖延忠義軍進軍速度?！?p> “的確如此?！蓖跛纪诵闹幸苫螅瑓s也不得其解。
兩人商討了很久，卻沒有得出結果，在焦慮中又度過一日。
翌日，吳管事陪同著一位姓徐的冠氏縣元帥右都監(jiān)前來，說李元帥病還沒好，先由徐右都監(jiān)與王機宜商談。這徐都監(jiān)長得腦滿腸肥，看起來像個員外，口才卻很好，商談的時候不緊不慢，還能引經(jīng)據(jù)典，延申話題。王思退和許岸都覺得，對方只是在拖時間，將每個條件翻來覆去問過，卻從來不進入重點。王思退費盡口舌想套點消息，可這位徐都監(jiān)滴水不漏，談到快天黑，他們也毫無進展。
待他們送走這徐都監(jiān)，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馬慎行從宅院后面匆匆趕來，低聲道：“機宜、部將，小八回來了?！?p> 小八在外探聽到了消息，卻一直沒有機會進宅，方才眾人去門口送徐都監(jiān)，他乘機從后墻翻了進來，滿身都是灰土，許岸讓他進到里屋，王思退著急問：
“情形如何？”
小八道：“阿郎，我打探了一天，這幾天冠氏縣沒什么特別的事情發(fā)生?！彼丝跉庥值溃骸翱审A館并沒有在修繕，里面住著人，他們外出的時候我看到其中三個是蒙韃，一共七個人，昨日一早外出的，黃昏時分才回來，今日又出門了，不過午后就回驛館了?！?p> 王思退看了許岸一眼，怒道：“一定是東平府的使者。東平府準備派出援兵，又擔心援兵未到之前李泉投降，派人過來穩(wěn)定軍心?！?p> 許岸也頷首：“難怪不和我們見面，又把我們安排在這里，東平府嚴實的使者先到了，住在驛管，怕我們雙方在驛管見上面。”
王思退罵道：“這李泉一開始想投降，現(xiàn)在東平府不知道又給了他什么條件讓他動心，他定是打算先和東平府的使者談條件，然后再和我們談，蛇鼠兩端，兩邊下注?！?p> 許岸繞著屋子走了幾步，回頭說道：“也有可能和東平府使者談判后就不和我們談了?！?p> 王思退一愣，冠氏縣確實有可能就這么和東平府談判成功了，那不但不會和他們談判，還有可能殺他們祭旗。
他本以為這次是衣錦還鄉(xiāng)，卻沒想到如此兇險，夏日悶熱，他卻覺得身體仿佛一瞬間墜入一個冰窟，冷得毛發(fā)都要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