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倪愕然抬頭,就見前方坡上的灌木叢中緩緩站起了許多弓手,那些弓手面無表情,弓弦一響,又是一排羽箭襲來。雖然昨夜下過雨,弓弦的彈力受影響,但在這么近的距離發(fā)射力道勁足的箭,箭已深深貫入這些親衛(wèi)穿著皮甲的身體,甲胄外只余一截尾翼。沒有死透的親衛(wèi)還在地上滾翻痛嚎。
史天倪心中一片痛楚,回頭看看,身邊的親衛(wèi)只剩下十來個人了,也幾乎人人帶傷、精疲力竭。
可是此時,前方樹叢中緩緩行出幾十個騎兵,形成扇形圍了過來。一匹斜插而至的白馬忽然闖進了他的視線。那匹白馬越眾而前,馬背上的年輕武士身形矯健,提著長槍,正沉靜地看著他。
“你們是什么人?”史天倪喝問。
年輕武士打馬向前幾步,一抬手中槍,朗聲道:“在下忠義軍統(tǒng)領(lǐng)許岸,見過史都元帥?!?p> “你就是許岸?原來武仙這賊子果然串通了紅襖賊!”史天你瞇起了眼睛打量這幾個月來忠義軍中聲名鵲起的年輕將領(lǐng),開口說道:“我聽說過你,居然這么年輕,你們來了多少人?”
“二百人。”
“二百人就拖垮了我六百親衛(wèi),果然少年英雄?!?p> “對付你我們只用了一百人。”
“什么?”
“拖垮你們的只有一百人,另外一百人在真定府,王守道也是我們擒下的?!痹S岸笑了笑,“從大名府過來帶不了太多人?!?p> 史天倪沉聲道:“許統(tǒng)領(lǐng)如此人才,若是愿意歸順我大蒙古國......”
許岸打斷了他的話,搖搖頭道:“史都元帥自重,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有何用?”
“武仙給你什么好處?他能給的我加倍給你,我保你榮華富貴?!?p> 許岸笑道:“我不想做狗,不想像你們那樣給蒙古人做狗。史都元帥是漢人,不如降宋,我也可保高官厚祿?!?p> 史天倪抬起頭來,哈哈一笑道:“我史天倪豈能降宋,就那個小朝廷毫無進取之心,一個個只知道勾心斗角,如何抵擋我們大蒙古的軍威?”
他抬起頭,露出異樣的神色:”你們這些宋人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們蒙古國已經(jīng)在西方打下大大的一片疆土,大軍鐵蹄踏過之處,諸國無不臣服。待大汗西征回來,你們見過真正的精銳鐵騎,就會知道,天下沒有那個地方可以抵擋大汗的鐵騎,到時候無論是西夏、高麗、宋、金都會滅亡在鐵蹄之下?!?p> 說罷他舉起長槍縱馬沖向前,大喝道:“來吧!有本事就過來殺了我!”
許岸正待上前,忽然山嶺中又傳來奔馬之聲,兩邊人馬都是一驚,只見遠處一隊百余人的騎兵飛奔而來,一面黑色的旗幟在騎隊中飄揚,雙方都不認識。
“是黑遼軍!”史天倪定睛一看,突然哈哈大笑,吩咐周圍十來個騎兵,“是自己人,我們的援軍到了,兒郎們打起精神來?!?p> 這個山嶺是回真定的必經(jīng)之路,黑遼軍按史天倪的吩咐半路伏擊武仙,可武仙昨日就提前返回,黑遼軍等候一夜沒有結(jié)果,正待撤軍,卻發(fā)現(xiàn)史天倪正在被人伏擊,于是趕來增援。黑遼軍雖然也只出動了百余人,但從縱馬的姿勢來看也都是精銳,這下雙方又成了勢均力敵的局面。許岸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統(tǒng)領(lǐng),怎么辦?”葉七有些焦急,他昨夜與史成濟一同伏殺了關(guān)成岳,連夜便趕到這里與許岸匯合,眼看就要拿下史天倪,這半路又殺出個援軍,他頓時有些心浮氣躁。
“你帶兄弟們,把這些人擋住?!痹S岸轉(zhuǎn)身對史成濟道:”史兄帶十個兄弟,跟著我來取史天倪首級?!?p> 史天倪那邊也知道這是最后的關(guān)頭,大喝一聲:“諾!”十來個騎士也跟了過來。
葉七吩咐選鋒軍士卒快速結(jié)陣:“迎戰(zhàn)!小心箭矢!用樹叢掩護!”
“弓弩手準備!”
一聲聲喝令當中,選鋒軍快速排成了陣列。葉七喝道:“放箭!”
“鏗鏗鏗……”機括頻響,一枝枝勁矢飛射而至,毫無遲滯地貫穿了前排黑遼軍的肉體。前排騎士到下一片,盡管如此,騎兵依舊毫不停滯沖上前來。
“嗖,嗖,嗖……”扇面四周弓弦爆響,一排羽箭沒入了黑遼軍的陣中,又有十幾個騎兵應(yīng)聲落馬。
“接戰(zhàn)!”葉七大喝,八十多名選鋒軍將士拋去弓弩,舉起長槍也拍馬向前沖去。這些是選鋒軍中僅有的騎兵,也都是精銳。在騎兵沖鋒的時候,沖在最前列的人,很難勒馬止步。因為一旦停下,后面的人就會連人帶馬將你沖到在地。馬蹄會將你踩成肉泥。不想死,就只能沖。沖上去,或許不會死但停下腳步,一定會死。故此,對沖的時候勇氣、士氣有時候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雙方對沖,不到片刻,碰撞在了一起,瞬間殺成了一團。短兵相接以后,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殺穿對方的隊伍。簡單有效的左右揮刀刺槍,是騎兵們最簡單,最直接的作戰(zhàn)方式。策馬奔騰而過的時候,兩個人的生死存亡,往往就在一眨眼之間。
電光石火間,雙方人馬交叉而過。留在戰(zhàn)場中央的,只有一地的尸骸,以及數(shù)十匹孤零零的戰(zhàn)馬。僅僅一個回合雙方各損失了十幾個騎兵。
但此刻已經(jīng)沒有退路,戰(zhàn)場上雙方同時撥轉(zhuǎn)馬頭,第二輪的沖鋒,又一次發(fā)動。刀光在戰(zhàn)場上閃耀,鮮血在肆意噴涌。
那一邊忠義軍與黑遼軍血戰(zhàn),這一邊許岸心里只有這一個念頭。搶時間!這一場伏擊到了這地步,眼看就要成功,絕對不能功虧一簣。他咬了咬牙,拍馬提槍便向史天倪沖去。
而史天倪也明顯看出他的意圖,手中長槍一指,吩咐身邊十來個騎兵道:“擋住他,殺許岸者封元帥!”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方才士氣受挫的十來個親衛(wèi)看到援軍趕來,又聽到史天倪許下重諾,頓時士氣大振對著許岸一擁而上。
朝陽冷漠地穿過血一般的云層,象輕塵一樣揮灑在原本寂靜的山嶺上。遠近的草木,就都在這孤寂肅殺的寒風里,瑟瑟縮縮地呻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