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回家

　　翌日，天城。

　　“娛樂公司也沒什么特別的，陳子琪的合同我已經(jīng)簽了！”

　　“公司地址還沒選定，先把合同簽了？”

　　“這都是小問題。陳子琪馬上要推出她的新單曲，不過因為是新曲風(fēng)，她不確定自己的歌曲能不能行，所以她讓我問你，能不能把你的《本草綱目》給她唱？”

　　“……我說過《本草綱目》不賣的。”

　　“我當(dāng)然知道，所以我想問你，你什么時候能給陳子琪寫一首新歌？”

　　“等我把家里的事情處理完再說。”

　　“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當(dāng)職業(yè)選手賺了這么多錢，回家怎么感覺跟進監(jiān)獄一樣？”

　　“對于很多人來說，錢確實非常重要。但對于我家那兩位來說，錢，屁也不是?！?p>　　“那……祝你一切順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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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就是在幸災(zāi)樂禍吧？還祝我一切順利……”

　　掛斷余瀟瀟的電話，岳塵無奈地笑了笑。

　　抬頭，看著眼前的防盜門，岳塵思緒良多。

　　這里是天城市區(qū)比較老舊的小區(qū)，名字叫“幸?；▓@”。矮樓層，沒電梯，但岳塵家在這里住了很多年。

　　曾經(jīng)很多次回家，岳塵都在這扇門前躊躇不前。

　　因為每一次跨入這扇門，岳塵都要被父親罵上一通。

　　“老頭子，今天你兒子回來，你可別……小塵？你回來了？”

　　正當(dāng)岳塵看著防盜門發(fā)呆的時候，防盜門從里面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件很樸素的深藍色長裙，頭發(fā)盤成一團。臉上沒化妝，滿滿都是歲月鑿刻的痕跡。不過即便如此，依然能夠看出女人年輕時嬌美的容顏。

　　剛打開門，女人忽然看到門口站著的岳塵，當(dāng)即驚喜地喊了一聲。

　　“媽！”

　　看到女人，岳塵立刻乖巧地笑著喊道。

　　面前這個女人，正是岳塵的母親，莫蕓。

　　莫蕓皺眉打量了一下岳塵：“你站在門口干什么？沒鑰匙嗎？”

　　“有啊?！?p>　　“那你進來啊！”莫蕓搖搖頭，看到岳塵手上的大包小包醒悟過來，她伸手拎過來，說道，“沒手開門你倒是喊一聲??！”

　　其實只是在想進去以后說啥……

　　岳塵默默地想。

　　當(dāng)然，這種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他只是傻傻一笑，跟在莫蕓身后走進屋子。

　　“凈買些沒用的東西。這什么??？芙蓉王？你不知道你爸咳嗽，還敢給他買煙？”莫蕓一邊給岳塵搬東西，換拖鞋，一邊看到岳塵買的一條芙蓉王，埋怨地道。

　　“少抽點就行了唄！”岳塵打了個哈哈。

　　關(guān)上防盜門，岳塵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子。

　　標(biāo)準(zhǔn)H戶型的兩室一廳，總面積不大，只有八十多，但住進一家三口已然足夠。

　　裝修很有些年頭了，看起來又是過時又是陳舊。

　　不過岳塵卻能從這過時而陳舊的裝潢中，看到小時候自己在這房子中的種種回憶。

　　“行了，別杵著了，快去跟你爸打招呼！”岳塵正發(fā)呆，莫蕓推了一把他，塞給他一條芙蓉王，“去，別怕，就算是看在這條煙的份兒上，他也不好意思罵你。”

　　聽起來好有道理……

　　有了莫蕓的鼓勵，岳塵鼓足勇氣，像一個赴死的戰(zhàn)士，邁步走進客廳，走到父親岳城身前。

　　岳城看起來五十多歲，身材很是瘦削，方臉，臉上棱角分明，皺紋不是很多，但頭發(fā)卻已經(jīng)大多花白。

　　他穿了一件棕褐色毛衣，一條黑色長褲。

　　穿得普通，長得也沒多帥，但岳城身上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zhì)。

　　岳塵管這種氣質(zhì)叫“霸氣”。

　　而且是霸王色霸氣。

　　要不然岳塵每次見到岳城，都嚇得像個小雞仔一樣呢？

　　此時岳城正在看一場國足和某小國的足球比賽，比分2:0。

　　別誤會，0的是國足。

　　“爸！”岳塵鼓足勇氣，喊了一聲。

　　其實岳城自然知道岳塵早就回來了。但他直到岳塵主動向他說話，方才回過頭，看了下岳塵。

　　岳塵趕緊將煙遞過去，笑著道：“爸，這是我給你買的煙，不過你肺不好，總咳嗽，平時還是少抽點兒。”

　　“電競選手不是很賺錢嗎？怎么回來就給我買芙蓉王？”然而，岳城卻沒有接過岳塵的煙，而是淡淡問道。

　　“……錢確實是很賺錢，但爸你平時不就是抽這個嘛，所以我就給你買了這個?！痹缐m急忙解釋道。

　　岳城向后一靠，靠在沙發(fā)上，手從胸口一掏，掏出一盒九五至尊，“啪”的一聲拍在茶幾上：“我現(xiàn)在抽這個?！?p>　　看看九五至尊，再看看手里的芙蓉王。

　　岳塵有點想走了。

　　“別在那里裝了！”母親莫蕓的聲音從門口響起，“你那盒煙不是上次你們協(xié)會開會的時候，你們會長給你發(fā)的嗎？還平時抽這個？小塵，你爸?jǐn)R這兒跟你擺譜呢，別上當(dāng)，他平時就抽長白山。”

　　“……你不是去買菜嗎？現(xiàn)在還不去，什么時候能吃飯？”當(dāng)著兒子的面被老婆拆臺，這個逼沒裝起來，岳城拿煙的手頓時僵在那里，惱羞成怒說道。

　　“好好好，我去買菜。我跟你說老岳，咱家小塵這次回來，可跟以前不一樣，你給我兜著點兒說！要是敢把我兒子說走了，我拿你是問！聽到?jīng)]有？”莫蕓一邊答應(yīng)著岳城，一邊轉(zhuǎn)身出門買菜去了。

　　“知道了！就你兒子寶貴！”岳城不耐煩地將莫蕓對付走，回過頭來，便看到自己兒子岳塵手捧香煙，正襟危坐，一臉正經(jīng)。

　　“想笑就笑，裝什么裝？”既然已經(jīng)暴露了，岳城便也只能無奈地道。

　　“噗哈哈哈……爸，我沒想笑的，就是……就是確實好笑?！痹缐m實在憋不住了。

　　岳城看著岳塵在那里笑，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自顧自嘆了口氣，搖頭也笑起來。

　　本來不知如何打開局面的一對父子，卻因這點小玩笑輕松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岳城抽出一根九五至尊，將煙盒遞給岳塵：“你抽嗎？”

　　“不抽。”岳塵搖頭道。

　　“還行?！痹莱屈c點頭，問道，“退役以后有什么打算？”

　　“干點自己能干的工作，努力養(yǎng)活自己唄。”

　　“呵，養(yǎng)活自己……”岳城笑了笑，道，“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你拿去打了十年游戲。到現(xiàn)在退役，要學(xué)歷沒學(xué)歷，要文化沒文化。你干什么工作能養(yǎng)活自己？

　　“估計也就小區(qū)保安的工作適合你吧！”

　　“爸，其實我的選擇還是挺多的……”岳塵知道父親對電競誤解很深，努力糾正道，“雖然我這十年一直在打游戲，沒學(xué)到有用的知識，也沒有學(xué)歷。但現(xiàn)在退役，我還是能在電競行業(yè)繼續(xù)工作的。

　　“現(xiàn)在電競這一行很有前途，我如果想，可以做直播，或者做教練，甚至是比賽的分析師。以我的水平，我們聯(lián)賽中的各大俱樂部都搶著要我。那工資也不低，一個月幾萬塊都是有可能的?！?p>　　“一個月幾萬塊……難道你能一輩子都做直播，做教練？”岳城卻呵呵一笑，直接問到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不能?！痹缐m不得不承認(rèn)。

　　“等你做不了直播，做不了教練，你還能做什么？還不是得回來當(dāng)保安？”岳城道。

　　“但我這些年就已經(jīng)賺到足夠養(yǎng)活我一輩子的錢了啊?！痹缐m還想解釋。

　　但岳城已經(jīng)一揮手，打斷道：“我知道，你是你們那個游戲的頂尖職業(yè)選手，轉(zhuǎn)會費什么的都上千萬。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些年能賺幾千萬，那些沒有名氣，不夠頂尖的選手又能賺多少錢？

　　“他們退役以后，做不了直播吧？做教練，可能也不行吧？他們又該怎么辦？”

　　“這……”岳塵竟說不出話來了。

　　這種問題，他沒想過，行業(yè)內(nèi)的大多數(shù)人，好像都沒想過。

　　沒錯，頂尖選手退役以后，可以有很多種選擇。

　　可是那些普通選手呢？

　　他們在役的時候，一個月可能只有幾萬塊。

　　退役以后，沒名氣做直播做不起來，不夠頂尖又沒機會做教練這種崗位。

　　他們，又該做些什么？

　　父親岳城明明對電競一竅不通，然而卻在岳塵這個電競?cè)嗣媲?，問出了一個岳塵也回答不上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