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和阿英這對兄妹,因為失去父母的庇護,小小年紀就很懂事。因為父親是讀書人,所以兄妹二人也識一些字。阿強在前邊幫掌柜的高莫看店,不到一個月,阿強就把多相軒的事都學(xué)會了。從打掃屋子到照應(yīng)客人都做的利利索索。有時,高莫出去有事,阿強就獨立看店。高掌柜很滿意。阿英在后邊幫高大嫂做家務(wù),七歲的孩子又看孩子又擇菜洗菜,慢慢地也在學(xué)做飯,高大嫂輕松多了。
吳蘭芝有時寫字累了,就會去多相軒看看。
這一天,吳蘭芝還沒到多相軒,就見阿強在多相軒的門口,向王家老店的方向不斷探頭張望。
看見吳蘭芝過來了,趕緊跑過來,“吳公子,您可來了”。
“怎么了?”
“掌柜的老家來信,高掌柜的娘生病了,高掌柜要賣店回老家,說是不回來了。我和妹妹怎么辦呢?!?p> “高掌柜聽說你要賣店”?
“是呀,吳公子,我正要找你說呢,老家來信了,我娘生病了,我想賣了店,回去置上幾畝薄田,伺候我娘,不回來了。賣了店這兩個孩子怎么辦呢?!?p> “那你賣多少錢呢?”吳蘭芝問。
“五十兩,您看,我這小店不起眼,可這一條街都是趕考的舉子住的客店,每年的進項很穩(wěn)定?!?p> 吳蘭芝真的動了心,自己總不能在客棧住一輩子吧,再說也沒那么多錢呢,要是有一天梁王府的進項沒有了呢。可是自己現(xiàn)在才攢了不到五兩銀子差太遠了。
“高掌柜,能不能分期付呢,我想買下您這個店。”
“吳公子,您要是能接手就太好了,可是不能分期付,您知道的,我要回老家不再回來了。這么著,您躥多躥多,看能不能籌到。我等您十天,過期我就賣給別人了?!?p> “多謝?!?p> 回到王家老店,吳蘭芝想來想去,自己不能在王家老店住一輩子,梁王府又不能去住,多相軒前邊做生意,后院住人,雖掙不多,但是很穩(wěn)定,買下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生意,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店買下來。但是現(xiàn)在能有可能借到錢的就只有梁王府。吳蘭芝決定硬著頭皮去一趟梁王府。來到梁王府,見到管家梁萬,說明了來意。管家梁萬很痛快,“小事,您寫個字據(jù),寫明欠款從每月的書款里扣,交到帳房直接領(lǐng)銀子就行了?!眳翘m芝寫完欠條后,交到管家梁萬的手里。梁萬看了看,拿起毛筆簽上了自己的的名字。
“天福,你領(lǐng)吳公子去帳房。”
“多謝梁管家?!眳翘m芝施禮告辭。
沒想到這么順利,吳蘭芝直接來到多相軒,付了銀子,雙方簽好契約,多相軒就是吳蘭芝的了。
“吳公子,我明天就啟程?!?p> 王家老店的朱掌柜很舍不得吳蘭芝走,結(jié)完帳,老師吳侃留下的十兩銀子只花了一兩多,吳蘭芝拿了八兩,剩下的錢,吳蘭芝和朱掌柜商量好,安排廚房大師傅馮好的媳婦馮嫂,去多相軒幫助自己做一日三餐,每個月三十文錢。
崔浩生,張仲沂很反對吳蘭芝開店,讀書人做那種事有辱斯文。吳蘭芝對二人說:“浩生,仲沂,我父母雙亡,不像你們家里有錢。我必須自己養(yǎng)活自己?!?p> 多相軒的后院二間房,大一點的和吳蘭芝在王家老店住的屋子差不多,是掌柜的高莫的臥室。小一點的是廚房。吳蘭芝就住在這一間,阿強兄妹二人還和原來一樣住在前面店里。屋子收拾干凈之后,吳蘭芝把木窗上糊上淺綠色的窗紗,只有這樣一點,稍稍顯出女兒家的情懷。被縟她都給自己選的素色的,這樣更像是一個男子的房間。吳蘭芝買了一張很大的八仙桌,這幾乎占去了屋子大半的空地。床上對門放了一個對門的油漆炕柜。
看著這個簡樸干凈的屋子,吳蘭芝許多年來一直的緊張狀態(tài)終于放松了下來。終于有一個自己的家了。而后來的許多年里,吳蘭芝才發(fā)覺,這一段恬靜安寧,與世無爭的生活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時侯中的一個。
吳蘭芝每日起的很早,看一會書之后,就開始一天的工作。阿英家務(wù)做的很好,前院的生意阿強打理。吳蘭芝寫字累了就去前邊店里看看。
吳蘭芝算了算,大概有二年,自己就可以還清梁王府的借款了。
今天,梁王府來了一乘小轎,接吳蘭芝到梁王府。來人只說管家梁萬讓他們把吳蘭芝接去,沒有說什么事。
這一次,吳蘭芝已不擔心被梁王這個老江湖看出破綻。每天一睜眼,就被吳公子,吳公子的叫著,一言一行都按照文生公子的做派,有時吳蘭芝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吳蘭芝只是重新?lián)Q了一件新洗過的衣服,鞋子,和帽子,干干凈凈的去了。
同樣,管家梁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對吳蘭芝說:“吳公子稍坐,王爺正在書房會客,我這就去秉明王爺?!?p> 等了一個多時辰,梁萬方才回來,“吳公子,隨我來。”
“小生給梁王千歲見禮?!?p> “起來吧”。
“吳公子請坐。”梁王李泉楚一邊指著身旁不遠處的一張椅子讓吳蘭芝坐下,一邊仔細打量了一下吳蘭芝。
“吳公子好俊秀的人才呀!”梁王李泉楚贊道。
“不敢,不敢,王爺過講了?!眳翘m芝站起身,躬身施禮答道。
“吳公子不必多禮。本王也不繞彎子,吳公子知道瀚林學(xué)士院嗎?”梁王李泉楚問道。
“王爺取笑了,讀書人哪有不知道翰林院的。我朝最有學(xué)問的人都聚集在那里?!?p> “那翰林供奉呢?”
吳蘭芝努力搜尋著記憶,“是替皇上草詔的吧?!?p> “正是,今日早朝,翰林供奉伯頒告老還鄉(xiāng),本王向皇上推薦了你?!?p> 吳蘭芝是經(jīng)過大風浪的,驟然聽到這天大的好消息也有點語無倫次?!巴鯛?,王。。您是說我進翰林院?!?p> 梁王李泉楚笑了:“本王是惜才之人,你摹寫的幾本書,本王都已看過,你的字在翰林院里也是數(shù)得著的。伯頒在翰林院主要是負責書寫圣旨,你去完全能勝任?;噬险f書旨關(guān)乎朝廷機密,過幾天,在南書房召見你?!?p> “皇上召見我,”吳蘭芝心想這玩笑開大了,別的不說,以男子的身份入朝為官,欺君之罪一條,自己就完了。多相軒那樣的日子自己還沒過夠呢。想到這,吳蘭芝站起作揖,連連擺手道:“使不得,王爺,千萬使不得,晚生,晚生才疏學(xué)淺,字跡丑陋,萬萬不敢擔此大任。還望王爺替皇上另尋賢才。晚生萬萬不能.不敢呢!”
梁王李泉楚的臉色沉了下來,“吳公子的意思是本王不會識人了,看你一表人才,怎么說話辦事像個女人?!?p> 這一句話戳到了吳蘭芝的痛處,心陡地懸了起來。
“本王已和皇上說完了,如何對皇上交待。你說本王是和你交待呀,還是和皇上交待?”
“吳瀾之不敢。”吳蘭芝“騰”的站起身,跪地磕頭。
梁王乃當今皇帝李南遠的年紀最小的皇叔。李南遠能登上皇位,這位風流皇叔也是有力的助推者之一。梁王李泉楚其實也是皇位的有力爭奪著之一。但他卻無意于指點江山,懶散得不愿操那份心。和元治帝兩人一拍即合,形成默契,梁王助李南遠登上皇位,而元治帝保其一世的榮華。今是早朝,梁王保舉一個無實權(quán)的翰林供奉,這樣的小事,元治帝當然照準,南書房召見只是走走形式罷了。更何況,對于自己這位皇叔書法的鑒賞能力,元治帝是絲毫不懷疑的。
梁王并不以為吳瀾之是故意忤逆自己,“有本王給你做主,你就放心地去做?!?p> 見事情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吳蘭芝也只好答應(yīng)了。
梁王很高興,“好,后個,我領(lǐng)你進宮見皇上。讓梁萬領(lǐng)你去做身新衣服,然后去找禮部演禮官學(xué)學(xué)禮儀?!?p> 皇帝南書房。
元治皇帝李南遠道:“皇叔推薦的人自是差不了,連人都這么清爽?!?p> “為皇侄辦事,臣定當盡心竭力?!?p> 元治帝吩咐福田,把筆墨紙硯放到跪著的吳蘭芝面前,“朕說,你寫?!?p>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欣聞蘇之城,滕宏卿等意城大捷,朕心甚慰。將士各晉封一級,賞俸三月。蘇,騰二卿進京另行封賞。另今匈支國主墨褐,不念撫恤上下以立根基,竟于外事,虛用其民,悉國之眾,攻于堅城,死者萬數(shù),載禍而歸,此褐之獲罪之日也。卿等可見機追擊其于塞北草原,使其亡則免我朝之后患者也。
欽此
元治二年十月十八”
福田把吳蘭芝寫完的圣旨,低頭捧到元治帝面前,元治帝李南遠看了看吩咐吳蘭芝道:“皇叔推薦的人果然很好,吳瀾之明日就去翰林院報到吧?!?p> “皇叔也看看,”元治帝示意福田把吳蘭芝寫的圣旨給梁王李泉楚看。“此人的字在翰林院里也是獨樹一幟,頗有王羲之的韻味。”
“臣知道皇侄喜歡王羲之的字,所以推薦此人?!绷和趵钊卮鸬?。
“皇叔做的這件事朕非常滿意,皇叔,朕有事還要考考吳翰林,皇叔有事就先行告退吧。”
梁王李泉楚急忙起身:“臣告退?!?p> 殿內(nèi)只剩下了早已認出彼此的兩個人。
元治帝李南遠靜靜地看著吳蘭芝,滿眼是無盡的溫柔。低頭跪著的吳蘭芝感到了元治帝異樣的目光,有這么看大臣的么?
“原來你叫吳蘭芝?!痹蔚坶_口道?!捌饋砘卦挵?,”元治帝指著一個方杌示意吳蘭芝坐下,自己走過來挨著吳蘭芝坐下,雙手抱住吳蘭芝的肩頭道:“怎么也不問問我的傷如何了,朕看不是波瀾不驚的瀾,應(yīng)該是蘭花的蘭吧?!?p> 吳蘭芝再也挺不住了,“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口稱:“臣女吳蘭芝死罪,臣女不是有意欺瞞皇上,只是梁王那邊實是推遲不了,臣女并不想當翰林。”
“吳蘭芝,你愿意男裝就男裝吧,以你的書法水平進入翰林院,朕也不算徇私。放心的去翰林院,有朕替你做主,不用怕。”
“這玉佩我送給你。”李南遠從腰間解下蟠龍玉佩,遞給吳蘭芝。
吳蘭芝在禮部學(xué)過,皇帝問話要答,皇帝賜東西也不能不要。
吳蘭芝惶恐的接下了元治帝遞過來的蟠龍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