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曙光集——血刃

　　我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次，那種迅速增殖的蟲子似乎在某一時間點停止了運動，然后開始慢慢被血管里的其他東西吞噬。

　　這個的確是有時效性的。

　　在我還不能動的早晨小男孩的顏色變淡了。

　　“不是說附在我身上就不會消散了嗎？”

　　“不可能的，人都是走在陽光下的，我們只有蜷縮在黑暗里。除非不離開某個建筑物。而且如果那樣的話，你的靈魂有被拉出來的危險，那時候我們就都完蛋了?！?p>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死亡的原因，現(xiàn)在他慢慢的從我身邊消散，再也抓不到、再也看不到，我竟然擔(dān)心起周圍的人。是不是大家都會像這樣離我而去呢？

　　我那樣看著他，就仿佛一只看著的話他都不會丟失。但是，就像小時候一直盯著一個肥皂泡一樣，它會漸漸變薄，碎裂，然后徹底消失，留下的只是濺在地上的一點水漬。

　　這樣消失的過程，我抓不住，不知什么時候，眼前的鬼魂已經(jīng)不見了。

　　我輕輕的叫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這個時候打開門的話，他就會隨著風(fēng)飛回去?！摈俭t頭站起來，去將門打開。

　　陽光的味道從門外涌入，呼吸著便能知道現(xiàn)在大概的時間。

　　他為什么要蓋這間房子？為什么那么希望來到第二大陸？

　　許多事情我還沒有問清楚。

　　“我要多久能恢復(fù)?！蔽覇桏俭t頭。

　　“至少還要兩天。自己可以回去吧？那么，我先回去了?！摈俭t頭把椅子拉到原來的位置，似乎是要離開。

　　“等我。”我著急得爬起來，發(fā)現(xiàn)全身血管像是從里面被無數(shù)錘子敲打著一樣，哆哆嗦嗦難以自己。“我要去你那里?！?p>　　他會拒絕嗎？

　　沒有，他默默的走過來，扶起我。

　　“謝謝。”我又說。

　　清晨，曙光集寧靜得可怕，夜晚的人散去，又迎來了安靜的一天。店鋪白天基本打烊，除了幾個餐館慵懶的開著張，沒有任何奇珍異寶。

　　這次我們是用走著的，我搭著他的一直胳膊，手上的觸感讓我有點吃驚，我似乎直接捏在了兩條骨頭上。

　　“要吃些什么嗎？”他問。

　　我搖頭，我感受不到餓。

　　陽光曬在皮膚上異常的舒服，仿佛要就此融化一般。

　　從這里到“血在血嘗”路途似乎非常遙遠，昨晚飛行的時候并沒有覺得那么漫長。

　　到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木門仍然開著，里面空無一人。昨晚他就是什么都沒管就離開了，幸好在離開之后這里沒出什么事情。

　　“給你添麻煩了?！蔽艺伊藗€位置坐，屋子里與外面形成了鮮明的溫差，即使是白天因為除了門意外沒有光進入的地方所以光線也暗得很。

　　骷髏頭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臟亂，然后繞到吧臺后面?！澳阋^來看嗎？”

　　我有點不明所以的站起來。

　　“你不是很想知道血的來源嗎？”

　　我走過去，沒想到他昨天不是隨便說說糊弄我。那后面有一扇木門，他率先進去，我也跟了進去。

　　那是另一間屋子，大小和外面那間差不多。于招待客人來說，外面的那間不算大，但是于制作間來說這里真是不小。里面各種瓶瓶罐罐，干凈得像老布的實驗室。不，這里似乎就是實驗室。和外面的臟亂差還真是有很大反差。

　　這間屋子有一扇窗，陽光能照射進來，光線也完全不同。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簡直不敢相信。誰能相信這昏暗的小店后面會別有洞天呢？

　　我一眼就找到了那個造血的機器。

　　“這是……”

　　“這就是造出那些血液的裝置?！?p>　　“為什么要做這樣的裝置?！?p>　　“源于一個實驗?！摈俭t頭走過去，拿了一個量杯，扭開出水閥，便有血液從里面流出來?！澳阒腊籽幔俊?p>　　“知道啊。大概是造血干細胞出了問題的那種吧？”

　　“病因會有很多種，現(xiàn)在不會有太多人患這種病，因為已經(jīng)有了免疫。可是一旦有人患上這種病，是救治不了的。惡化的速度非?？??！绷勘恿艘话?，他關(guān)閉了閥門。然后轉(zhuǎn)身給我看杯里的血液。

　　“我的妻子患了這種病，女兒也患了這種病，當然，其實我也有這種病。可是最后她們兩個死去了。而我，成了這個樣子?！彼f。

　　“身體里沒有血肉是靠什么活下去呢？”我問。

　　“我是以魔藥續(xù)命。不過是具行尸罷了?！彼猿暗男Φ馈?p>　　“既然有這樣的方法，豈不是很厲害的靈藥？”我說。

　　“那是個貪吃的藥，我以為它會喂飽我，而現(xiàn)在的我竟然是為了喂飽它而活?！彼麌@了一口氣?！胺彩堑玫?，則要付出。這藥需要無盡的血液，我便要造無盡的血液?！闭f罷，他一口氣喝完了手中的量杯中的血。

　　“那么這個……永遠喝不完嗎？”我看到那個巨大玻璃容器中的血似乎未曾減少。

　　“這是件更麻煩的事情，否則我是不會開這個店的。”他把杯子放在水池中仔細的清洗，然后從另一處拿出另一只杯子，依照剛才的程序打開閥門注入血液。

　　“為了滿足我對血液的需求，我開始做了一個會自動造血的裝置?！彼每粘鰜淼氖种疙斨Ａ萜髦钢渲袃?nèi)部。

　　我湊近了看，從那深深的紅色中似乎看到了什么東西在里面涌動。

　　“模仿人類的造血系統(tǒng)制作了這個，可是這種東西像是有了生命一樣越長越大，還在不斷分裂出新的。于是就有了用不盡的血液，我該怎么處理呢？”他關(guān)上閥門，把這一杯遞給我。

　　我習(xí)慣性的接過，后面有四個這樣的大瓶子，也就是說已經(jīng)分裂出了四個。

　　“上面的標簽……”我看到每個瓶子上面都貼著標簽。

　　“這很奇怪，每個分裂出來的血液都有所不同。明顯能從味道上區(qū)分出來，實際效果也不一樣。這種是會有飽腹感、這種是有驅(qū)蟲效用、這種卻含有毒素、這個是最原始的那個。”他依次指給我看。

　　我輕輕舔了一口。

　　我曾經(jīng)吃過鴨血，但是從未覺得未凝固的血這么酸澀。

　　我趕緊把杯子遞還給骷髏頭。

　　“為什么會感覺這東西在舌頭上跳動?！蔽野欀?，這怎么可能是血，味道太不對勁了。

　　骷髏頭也凝重的盯著里面的東西，然后突然從后面拿出一個什么工具貼近我。我條件反射的后退，“干什么?！?p>　　他皺著眉，“奇怪，你好像是有電磁一樣，但是用鐵制品卻測試不出?！?p>　　“你怎么看出來的。是核能的原因嗎？”

　　“理論上說，那種能量是不會在平時溢出的，而是在你身體內(nèi)部，與外部完全隔絕。你把手按在這里試試。”他把手按在那圓柱形玻璃容器壁上。

　　我也學(xué)著樣子按了上去。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里面的本為液體的血液仿佛有了形狀，像是出現(xiàn)了無數(shù)些小的錐狀體向我的方向奔涌而來。

　　突然，玻璃壁出現(xiàn)了裂紋。

　　我看向骷髏頭，他看向我。

　　“快跑！”

　　骷髏頭低吼一聲的同時，那容器碎裂了。里面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鉆了出來，黏在了我的手上。

　　“什么東西?。　蔽殷@叫著想甩開，但是怎么都甩不掉，那東西似乎有超強的粘性又吸引著其它血液。沒有一滴血液掉在地上，全都粘連在我手上。一直纏到我的手腕上，仿佛一條蛇一樣柔軟，質(zhì)感又像金屬一樣堅硬。

　　不一會兒，那東西便不動了，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變成了赤色的晶狀體。

　　骷髏頭驚訝的摸了一下那東西，那東西似乎能感受到一樣，稍微變化了一下形狀。

　　“這個東西變成這種形態(tài)就會停止增漲?！?p>　　我用另一只手像掰開這個東西，但是完全不聽話。

　　“這個這個。”骷髏頭指著另一只瓶子說道。

　　“你瘋了，這樣我會被這東西……”我會被怎么樣？我不知道。

　　他的大手一下拉過我，我往后退，但是纏住右手的血液似乎有思想一樣，突然向前延伸，像是錐子一般刺破了另一個。

　　里面的血液被粘著旋轉(zhuǎn)著被拉到我的方向。手心里的血液被握出了一個形狀，像是手柄一般。我驚訝的看著這個晶體增長了幾分，形狀似螺旋電鉆，

　　“我靠?！蔽矣悬c想看看接下來的變化了。把其他兩個盡數(shù)打破。

　　“給我留一個。”骷髏頭來不及說完，那些所有的血液便都化成了晶體。

　　只是形狀有些笨重。我釋放電量，不斷修正這個晶體的形狀。最終形成了一柄細長的刀，顏色赤黑，外部一層透明物質(zhì)是血清，堅硬而光亮。從手柄處一直延伸的多余晶體依然如蛇一樣纏繞在我的手腕。

　　我和骷髏頭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

　　“都說了你有奇怪的引力。”

　　“不對，之前你倒出來的血液并沒有這樣的反應(yīng)。有意識的是這四個東西?！蔽也蹲讲坏侥撬膫€東西的形狀，不過我很清楚是它們帶著血液向我撲過來的。

　　“你能控制嗎？”

　　“當然?！?p>　　我只要用電力，這個東西就能變出我想要的形態(tài)，但是因為是晶體結(jié)構(gòu)，所以形狀越不復(fù)雜越好。

　　“該死，我的食物怎么辦?！摈俭t頭懊惱的說道。

　　我輕輕一抖，血清出現(xiàn)一個缺口，里面就有血液泂泂流出?！斑@樣就好了。只要不是晶體情況，還是可以繼續(xù)造血的。”我說。

　　這個足有三尺半的家伙似乎很喜歡和電流玩耍。

　　骷髏頭似乎后悔了，他嘆了一口氣，說：“我真是自討苦吃。”

　　不過這東西要怎么收起來呢？我不能時時提著它。就在擔(dān)心的時候，這東西突然刺破我的手腕咕嚕嚕的鉆進了我的手臂里。然后傷口迅速愈合。

　　“去哪了？”骷髏頭被這突然消失的情況搞糊涂了。

　　“好像是鉆進去了?！蔽颐滞蟆?p>　　“唉！”骷髏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像是丟了重要東西一樣。

　　“我……還給你。”這東西融入我血液的時候和血液沒什么分別，一旦出來，就可以變成晶狀體保護自己。它從手腕處探出來，開始變換各種形狀。

　　我把它按回去，然后尷尬看著骷髏頭。

　　“罷了，告訴你那個地方吧?！彼麖囊粋€角落取出紅色的水晶球。里面的血液跳舞一般在球里轉(zhuǎn)著圈。

　　“啊，不，既然你知道位置，我們一起去?！?p>　　“我可不要去送死。”骷髏頭說。

　　“可是如果我死了，你不是也活不下去了？”現(xiàn)在他的所有血液都在我這里。

　　我這樣做似乎很卑鄙，但是，我也不想傷害骷髏頭，只是希望在真正面對那種陌生的地方的時候得到一些幫助或是提示。

　　他不說話，走去衣柜取出一件干凈的袍子。換上灰色的袍子之后我似乎有點像巫師的樣子了。

　　“不會有魔杖嗎？”

　　他只是淡淡的回答：“壞掉了?！蔽宜坪跆崞鹆怂幌胝f的事情。

　　“我們走吧”，他將紅色魔法球放入口袋，然后走在了前面。

　　出了門他回頭將木門好好鎖上，然后將“閉店”的牌子掛上。

　　這天，太陽是那么的耀眼。復(fù)久將會變成我的樣子與靈程風(fēng)出發(fā)去尋找雅弗和冰川。我竟突然沒有了那么迫切追去的心情。為什么呢？即使我當著大家的面戳穿了復(fù)久，我要他怎么樣呢？我們會不會兵刃相向呢？

　　空蕩的街道上，站著一個人，白色的裙擺飄揚，這個人干凈漂亮，棕色的頭發(fā)披散下來微微的卷曲。黑色的雙瞳溫柔的看著這邊。

　　“雯子？”我輕輕叫出來。

　　她像是天使一樣向我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