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成親(中)
白府公子足蹬金絲履,穿著一身紅色繡玄龍云紋的吉服,朵朵祥云上,三爪的金龍盤旋飛舞,口中還含著一只碩大的夜明珠。這樣的繡案紋飾本該是皇家彰顯身份的特有標志,平常人是不能繡在身上的,可偏偏這三公子的吉服竟是皇上所賜,這其中的恩寵自是不言而喻。
蘇府的所有下人都被傳喚出來,恭謹?shù)亓⒃诨乩?、院落兩?cè),雙手自然垂在身體兩邊,低著頭,屏息凝神,生恐冒出一句話驚惹了白家迎親的人。蘇正清自知自己的家私無法和白家相提并論,為了不顯得寒酸,他昨晚特意勒令全府的下人換上自己最好的衣衫。
饒是如此,在前來觀禮的人眼中,還是低了一等。
“蘇大人!”白公子淡然一笑,向廊下站著的蘇正清微微施了一禮,雙袖清風(fēng)涌動,看起來是那般的清逸超群。
華珠神色一滯,為什么這個三公子不喚老爺做岳父,而是蘇大人?難不成他對這樁婚事不滿意?不滿意錦瑟的庶出身份?
滿臉憔悴的柳如梅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地向白家公子點了點頭,她身后站著老氣橫秋的蘇嬤嬤,只見她將一雙手插在筒袖中,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然兒未在人群中,想來是被大小姐抓花了臉,不能見人。
蘇正清有些哽咽地道:“公子知道我家錦墨身患重疾,沒福氣去伺候三公子,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白公子輕輕擺了擺手,“士超知道蘇大人的苦衷?!?p> 士超?錦瑟蒙著蓋頭被人攙扶著瞧不清楚情況就罷了,華珠可著實被嚇了一跳!白家三公子不是叫士中嗎!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就聽廊下的白公子朗聲道:“白士超代三弟白士中前來迎娶蘇家二小姐,請小姐上轎!”
代他迎娶?這句話錦瑟是聽得清清楚楚!
三公子怎么了?生了病還是.?連成親的大事也不能親自前來?難道是厭惡自己庶出的身份,因這次的婚事與家中長輩起了爭執(zhí)?
錦瑟沒有等到應(yīng)有的解釋,白士超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再起身時,不經(jīng)意地向攙扶著錦瑟的李姑姑瞥去凌厲的眼神。
李姑姑會意,高聲道了句:“二小姐出閣!”
隨著李姑姑的一句話,整個院落里響起一片祝福聲。
“恭喜白公子!恭喜蘇小姐!”
“百年好合、舉案齊眉!”
“早生貴子。哈哈。早生貴子!”
配著門外乒乒乓乓的炮竹聲,院落里都是前倨后恭的人,圍著蘇正清夫婦并白公子打轉(zhuǎn),嘴上說什么的都有。前來送新娘子上轎的夫人小姐更是對蒙著蓋頭的錦瑟指指點點。
“不過是個庶女,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能給白家的三少爺做正妻!”
“就是就是!憑她的出身,做個侍妾已經(jīng)是抬舉了!我聽我家表姐說她的生母出身不高,只是個丫鬟呢!”
“丫鬟?是掃地的還是做飯的?難不成是刷恭桶的?”
“嘻嘻!”不知誰開得一句玩笑,惹得女人堆里發(fā)出一陣充滿醋意的訕笑聲。
吏部尚書張大人家的夫人素來老成持重,見鬧得不祥,怕被白家聽去不悅,又不想得罪人,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警戒。心下卻對這些小姐的話深以為然:這蘇家庶出的二小姐論容貌女紅樣樣不如自己的女兒,憑什么有這個命!
這時,白府迎親的駟馬七香車已經(jīng)探進了半個頭,車廂卻因蘇府的門庭狹小進不來,任憑幾個馬夫怎么揮鞭抽打,那拉車的白馬也只是喑喑哀嚎,盡管卯足了勁,后蹄吃力地都要飛揚起來,但車身還是紋絲不動,唯有車門前的琉璃燈盞因車廂的擠壓變形,甚至發(fā)出嘎吱嘎吱令人心煩意亂的響聲。
“瞧呢!老天爺都不待見她呢!迎親的馬車居然進不來!”
在場的女子因嫉妒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都退了一步準備看好戲。
白士超面色一沉:這樣大的場合,萬一出個差錯,他回去如何和老祖宗交代?中間白馬上的車夫見著二公子烏云遮面的表情也急得一頭是汗!可偏偏車廂的雕飾被門卡住了。
怎么辦?把墻推倒?這恐怕有些失禮,白士超見此情景,失禮的愧疚就像一道輕煙一閃而過,當機立斷地沖馬車前的小廝擺了擺手。
那小廝二話不說叫來一堆下人,紛紛趴在蘇家大門邊的灰白色墻磚上,只聽嗨喲、嗨喲的號子聲響了幾下。
轟地!蘇家大門旁的半扇墻都被推倒,嚇得墻下諸人全都尖叫著后退數(shù)步,那張家的小姐正好立在墻根下,此時早已嚇得花容失色,昏倒在母親的懷里。
煙塵四起,看的院落中觀禮的諸人目瞪口呆。
參加過這么多典禮,迎親的隊伍將女方家墻都推了的還是頭一回!眾人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已經(jīng)被四起的塵土嗆得咳嗽起來,好些人更是揉著眼睛、彎下了腰。
轆轆聲過,駟馬七香車終于順利從正門行了進來。
“請小姐上轎!”白士超像沒事人一樣再次恭敬一禮。
蘇正清臉上訕訕的,對于他問都不問就將自己墻面推倒一事頗感尷尬,認為這是一種赤果的輕視,但礙于白家的權(quán)勢,不敢張口,只得干咳一聲,略帶哀戚地道:“錦瑟上轎吧!”
錦瑟在蓋頭下已經(jīng)對院落中因何吵雜一清二楚,本來想大大方方上轎的她聽見父親喉中的一絲哽咽,竟然有些淚光瑩然,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一直待自己不好,又縱容大夫人和嫡姐欺辱自己,但他再怎么偏心,也是生養(yǎng)自己的父親??!
她喉嚨一動,就想跟這個從未親近過的男人說點什么,可正在這時,耳邊傳來華珠尖聲的喊叫!
這喊叫中充滿震驚和恐懼,竟然壓過了外面一直沒有停止的爆竹聲和周圍喜慶的絲竹之音。
縱然是白天也讓人毛骨悚然!
不知何時,錦瑟耳邊靜極了,所有人都停住了言語,連外面的放炮聲也嘎然而止。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華珠凄厲的叫喊回蕩在院落里。
李姑姑環(huán)視著院中目瞪口呆的諸人,厲聲喝道:“把她給我拉走!扶二小姐上轎!”
“你們不能。。!”哭嚎著的華珠還未說完就被沖上來的蘇嬤嬤用臟手帕堵住了嘴。
嗚嗚。唔!
緊接著幾個孔武有力的下人沖上來將她七手八腳地拖了下去。
不對!一定是有問題!否則華珠不會這般的失態(tài)!驚慌之下的錦瑟也顧不得禮儀,就想將遮蔽視線的蓋頭掀了!可身旁的李姑姑一只手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陰測測地道:“小姐,蓋頭是要到白家,由三公子親自揭的!您這般行事不合禮儀,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情!”
李姑姑長長的指甲因用力已經(jīng)摳進了錦瑟的皮膚里,痛得她絲哈著抽氣。
“好!”錦瑟輕輕地回了一句,借此麻痹了李姑姑和諸人的神經(jīng),在她們擺著貴族的風(fēng)范扶著她拾階而下的最后瞬間,迅速地掀開了自己的紅蓋頭,在眾人“啊”地長聲大叫中,她赫然看見——自己的面前、蘇家的大院里停著一口六尺寬、黑色梓木、已經(jīng)半開的。
——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