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壽起個大早，將心法又運轉了兩遍，又打了幾套拳，渾身很是舒坦。
經過了這幾番，李壽心境早已不同。
縱使多少謎團還未解開，李壽也終于不再像個血氣少年一般橫沖直撞。
李壽長嘆了一口氣，胸中種種不快卻無法完全煙消云散。
李壽今年不到二十，卻滿懷愧疚，日日自責。對不起父母，護不住幼妹，害了佳人，也見過戰(zhàn)事，深感世事無常，無能為力。
新城小住幾日，看著白虎堂弟子每日按部就班，李壽恍惚間竟覺得身在青云山，雖無限感慨，卻也深感欣慰。
戰(zhàn)事四起，國家危如累卵，李壽甚至想一人一馬游蕩江湖，再不管人間事。白虎堂雖弟子眾多，但他若想逃走，他一人之力足矣。只是想來，還是沒辦法放下一切。
雖然他心境大變，可過去許多事也還是在意。他想知道青云到底是如何走到如此地步，想知道夫人與莫若羽到底有何關系，想知道莫念到底有何目的。
齊叔派人來請他，李壽正正衣冠，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馬上就到年關了，若要動手，過年前后就是最好的時機。
新城周圍的幾座城早已陷入敵手，只有新城仍然固若金湯。好在北境兵力有限，戰(zhàn)線太長，他們打到恒城便無法再往前。新城看起來已經自治，一切都已由白虎堂控制。好在兵力糧草十分充足，白虎堂幫眾也多，北境似乎也已經放棄了攻打新城的想法，否則不會繞過新城去攻打恒城。
李壽曾登上城樓去看過，新城外尸橫遍野，流寇逃兵肆虐，那些流民幾乎沒有活路。
他不是那些信奉治國安民的酸腐文人，可是見此情景，他竟也生出許多感慨來，山河破碎，百姓苦不堪言，似乎國家真的要滅亡了。反觀這些有能力的人，卻在擁兵自重，只在乎自己的得失。
北境人野蠻殘忍，每過一城便燒殺搶掠，但他們兵力不足，早晚也要撤回。朝廷三月便接連遷都五次，與南疆軍隊幾乎近在咫尺。南疆軍中似是有高人指點，每占一城，都是穩(wěn)扎穩(wěn)打，杜絕了朝廷奪回城池的可能。邊境許多人甚至主動逃去南方，想起那次夜闖皇宮的經歷，李壽甚至覺得，這朝廷亡就亡了，只是苦了百姓。
李壽心里盤算著一個大膽的計劃，卻也沒抱多大希望。他自知不夠聰明，但也決定勉力一試。
“子恒來了！”
“齊叔。”李壽看起來很是乖覺。
齊斌很是滿意：“子恒，眼看就要過年了，按規(guī)矩我要去總堂過年，我決定帶上你?！?p> 準備動手了嗎？
“只怕我會讓哥哥們不喜，不免牽連齊叔?！?p> “無妨，我聽聞叢珊也會去。”
李壽激動得站了起來。
算算日子，叢珊有孕不過兩三月，正是不穩(wěn)的時候，更何況人人都知道此次齊聚總堂所為何事，什么都可能發(fā)生。這些人打著自己的算盤，卻不肯放過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子。
齊斌見他很是激動，便出聲勸解道：“你不必擔心，此次青云會來許多人，共同商議護國事宜。少莊主也會來，自然有人保護她?！?p> 李壽陰沉著臉，如果現在還有什么能威脅到他，除了其其格姐妹，便只有叢珊了?，F在一切盡在他手，李壽怎敢不從。
李壽又笑了。
齊斌此時不過三流武功，自己輕易便可奪其性命，卻掛礙甚多，不得不受制于人。
“晚輩定當竭盡全力，還請齊叔示下?！?p> 一切盡在掌握中，齊斌滿意地點點頭。
“屆時武林眾人皆在，我會讓人推舉你做武林盟主，接下來便可順理成章繼任門主?！?p> 李壽面露難色：“可是大哥仍在……”
“我的人回報，李善早已武功全失，甚至命不久矣?！?p> 李壽十分驚訝，看來他確實練了那武功，可能他為了報仇，已付出了一切。
電光火石間，李壽忽然想起，他和南宮一夢提起的醫(yī)圣。
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李壽回過神來，“就算大哥力有不逮，還有二哥，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而且莫念大俠武功甚高，盟主之位，怎可輕易獲得？”
齊斌笑笑：“這些都是后話，你只要答應我，做了青云掌門，一切都要以我白虎堂為先?！?p> 李壽點點頭。
再過三天，就是大年夜。武人都不信神佛，只信手中的刀劍。只是此刻，李壽無比虔誠地在心里默念，祈禱滿天神佛保佑自己的親人，他愿受萬般苦難，只求自己在乎的人周全。
四處都是亂兵，甚至還有不少軍隊，可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沒有人滋擾他們的隊伍。
李壽看著馬隊頭尾上的旗幟，瞬間領略了青云的實力。也許自己猜測得并沒有錯，青云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其他國家，如今的青云，已經不是一句簡單的“通敵叛國”這么簡單了，也許它背后的人想要的，是天下?？墒蔷退闱嘣聘豢蓴硣?，幫眾遍布天下，想要掌控天下短期內也幾乎是不可能的。這需要精心布局很久，不知又要用多少心力。李壽越來越好奇，這攪動朝堂，操控江湖的手，究竟是誰？
到了青云門下，李壽止不住地難過。
一別半年，別說自己，就是這天下，都已是大不相同。
李壽下了馬，一步一步地走上山去。齊叔見狀，也并未阻攔，由他走去，自己打馬從后山上山去了。
青云從山門到正殿，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二階，自從習了輕功后，李壽再也沒有如此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了。
“爹爹，這山好高?！?p> “是啊，這座山，是我留給你們兄妹的。就算什么都沒了，你們還能有個依靠?！?p> 當時的李壽并不懂，還想，這山有什么可依靠的。
“爹爹，為什么要造這么多臺階，就造一階不好嗎？一下就能到天上?！?p> 當時叢珊只有五歲，大哥摸摸她的頭發(fā)，說道：“小妹，沒有人有人有那么長的腿，能邁那么遠?！?p> 李壽努力伸腿，也才邁了三階。
是啊，哪有人能一步登天。
不知為何，李壽瞬間就淚流滿面。
不時有其他江湖人士從他身旁掠過，但是誰也沒有停下。
下雪了，李壽抬起袖子抹了幾把臉，陰沉著臉，一步一步地接著往上走。
四季輪轉，陰晴雨雪，可能也會垂憐人間。
草廬夜雨
寫到最后的時候，電視里的海來阿木正在唱《長子》。面容酷似的母子二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不知怎的，我竟哭了。 世間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親情了吧。李壽不算太聰明，天賦也一般，但是千帆過后，唯有赤誠不改。 李壽不高不帥，但是卻很有溫情。也許他看起來有些婆婆媽媽，處處掣肘，但是時光漫長，我相信他總會成熟起來，瀟灑恣意地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