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國子監(jiān)
國子監(jiān)位于朱雀門外龍津橋南,與葆真宮隔街相望,初建于藝祖之時,是大宋最高學(xué)府。
從七品下以上文武職事官子弟皆可入學(xué),但這些官員子弟僅是掛名,平時很少有人坐監(jiān)讀書。
倒是和貢院僅一墻之隔的便利,使各軍州赴考貢舉人喜歡把監(jiān)舍作為歇腳之處,嗣后逐年擴(kuò)建增修,頗有規(guī)模。
王璇倒是很看重此行,一身青色長袍,青絲帶束發(fā),專門用一條犀帶束腰,先與馮立在州橋會合。
王璇早來一會,正下馬等候馮立之際,冷不防一個十二三歲、衣著簡陋破爛、滿臉污垢的小孩,拿著一個爛邊的粗瓷碗向他乞討。“求大官人了,施舍兩個小錢吧!老天保佑大官人今科高中?!?p> 盡管咸平元年的會試已過了,王璇卻聽著舒坦,這馬屁拍的當(dāng)真恰當(dāng)好處!讓人無法拒絕。
小孩子挺可憐的,不妨就拿幾個錢出來,溫和地笑道:“小哥叫什么名字,口音不是開封的,為何沿街乞討?”
“家里窮、遭了天災(zāi)兵禍,父母雙亡才流落到開封,大官人行行好,小的一天沒吃飯了?!毙∑蜇た蓱z兮兮地望著王璇,目光中充滿了期盼。
“好了、給你幾個錢賣點(diǎn)餅子吃去。”王璇從袖中的掏出錢袋子,從里面掏出三文錢給了小乞丐,稍一遲疑之后又摸出一小塊碎銀子遞過去,隨手把錢袋子掛到腰帶上。
“多謝大官人、多謝大官人,大官人真是大善人?!毙∑蜇す蛟诘厣喜粩噙殿^,這塊銀子能換來百余文錢。
王璇心情不錯,笑道:“好了、好了,幾文錢而已,趕緊去吃飯吧?!?p> “小的愿大官人高官厚祿、官運(yùn)享通、代代封侯?!毙∑蜇た念^后,爬起來從王璇身邊擦肩而過。
“這么小就出來乞討,可憐、可憐。”王璇嘆了口氣,暗想僥幸自己的人生,幸運(yùn)地成為達(dá)官顯貴之家中的一員。
雖然是通過自身努力,卻也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憐這些生活在下層的百姓,生活當(dāng)真貧苦。
王璇嘆了口氣,正憐惜小乞丐,無意中伸手摸腰間的錢袋,想要把錢袋放進(jìn)袖中,摸了兩把都是空空如也。
“壞了、碰到小偷了?!?p> 待他四處張望,卻哪里還有小乞丐人影,馮立恰當(dāng)好處地姍姍來遲。
難得做了次好人,卻沒想到如此結(jié)果!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與馮立一同上馬緩緩而行,路上倒是憋屈地說了番。
馮立卻取笑道:“丟了幾文錢而已,卻夠小乞兒溫飽幾天,權(quán)當(dāng)行了善事?!?p> 王璇心下舒暢些,想想讓小乞丐溫飽幾個月,算做善事。
他們到達(dá)朱雀門,與等候在此的呂從簡一道,三人騎馬過來。
他們來看的這位主不是普通人,乃大宋藝祖皇帝女兒延慶公主的兒子石貽孫,老爹是大名鼎鼎的名將石保吉,祖父是開國功臣,與太祖趙匡胤拜把子的義社兄弟石守信。
這伙計論出身絕對是根紅苗正,勛臣之后、天子姑表,在后世那可是太子黨中的太子黨。
不過,其為人仗義,算是王璇朋友中人品不錯的一位。
上個月禮部試已考完,按說殿試要等到明年三月份,很多京東、京西軍州的貢生,在考完后離京回鄉(xiāng),沒有過禮部試的自不必說,早早的打包回家。
路程較遠(yuǎn)的貢生索性留下等候來年殿試,開封城內(nèi)條件好的客?;ㄙM(fèi)很高,這年頭富人并不是很多,又背井離鄉(xiāng)的,很多人都過著緊巴巴的日子,一些人甚至做起謀生手段。
國子監(jiān)僅收取象征性的費(fèi)用,就可以在監(jiān)舍住下,住宿條件雖一般,卻好過那些下等的客棧。
幸運(yùn)的入了國子教授眼界,能時常請教學(xué)問,以至于六層之上的留京貢生選擇了入住監(jiān)舍。
隨處可見手經(jīng)書,搖頭晃腦讀書地貢生,也有三五成群,高聲議論時政的。
“這群窮大措,這時候看什么書。”呂從簡趾高氣揚(yáng),進(jìn)來后就對讀書的貢生們不屑一顧。
“人家哪有你命好,一步就是正八品?!蓖蹊瓊€白眼,不咸不淡地諷刺一句。
宰相的嫡子,都會被天子恩賜官爵,雖說是低階散官,身份卻大不相同,至少比別人快上一步。
馮立一直在笑,雖然眼中沒有輕蔑,卻也沒有艷羨。
說話間,走過一群聚在一起談?wù)摰呢暽F渲幸蝗烁呗暤溃骸叭缃衿醯せ⒁曧耥?,南下之勢又成,官家不日將在校外大閱禁軍,諸位還在此談?wù)摴Τ妓迣ⅲ?dāng)真可笑。”
王璇一怔,停住腳步,呂從簡愕然道:“干嘛?”
“耀祖在此?!蓖蹊瘺]再理會呂從簡,卻見一位身高八尺,劍眉方臉,一身團(tuán)花戎服,頭戴婁金冠的青年,目光炯炯地高聲道:“天子大閱,正是為北虜南侵,百萬將士固然能決勝沙場。但我甲兵堅利,兵鋒所指,無不是功臣宿將、各路大帥之謀,這位兄臺貶低宿將,不知是何用心?”
“耀祖高論?!眳螐暮啿徽f窮大措,開口贊揚(yáng)石貽孫。
“一派胡言,豈不聞武夫用命沙場,廟算決勝千里,一二宿將豈能與朝廷諸位相公相提并論?!?p> “說得好!”
“妙哉、妙哉,武夫只能沙場用命,若論決勝四夷,還需讀書人謀略。”
“閣下在國子監(jiān),竟然身穿戎服,端地掉我讀書人臉面。”
“此言甚得我心?!?p> 卻見這幫貢生越說越激動,有人甚至痛惜兩次北伐失敗,當(dāng)即指出武夫貪功,招致兵敗受辱,引起了一片共鳴。
王璇暗暗搖頭,其它的不論,單在石貽孫面前說武夫誤國,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馮立卻臉色怡然地站在王璇身側(cè),似乎對這群貢生的高談闊論,不感興趣。
正是群情頗有洶涌之際,忽然一人喝道“胡言亂語,爾等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菲薄?!?p> “那是陳家老三。”呂從簡撇了撇嘴,似乎很吃味。
陳家老三?這不是陳堯咨嘛!王璇才發(fā)覺自己聽的入神,以至于兩個人到了身前還不知道。他細(xì)細(xì)打量陳堯咨,端地高大威武,器宇不凡,就差虎軀一震了。
但他的目光,還是落在陳堯咨身邊一位白袍士子身上,似乎那人才有一股吸引他的氣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