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佛本是道
不過王璇還是忍住，沒和明秀多說朝廷中的事情，他感覺還不到時候，應(yīng)該先去見過王旦之后再作計較。
明秀也沒有多問，該說的王璇必然會說，他絕不會去貿(mào)然想問，一切順其自然。
王璇剛到王旦的書房，才行晚輩禮，就被王旦問了一句：“五哥，明日陛見后，速速回遂城。”
“伯父，小侄既能斷定契丹入侵，就不在乎功名利祿，下次如有幸面圣，絕不會再退讓半步?！?p> 王璇明白王旦的意思，更明白伯父的護犢之心，歷史上的王旦潔身自好，與今時今日愛護之心完全不同，讓他在驚訝之余，升起一抹拳拳救世之心，決定義無反顧。
再說，他若退一步，將陷入無限深淵，日后前程不過是文學侍臣，一腔抱負為之赴水。
王旦臉上深沉似水，似乎落入一顆石子，須叟間又恢復淡定，若有所思地道：“如何決然肯定契丹南下日期？”
仍舊是白天的老問題，王璇也明白他的解釋過于牽強，無法讓垂拱殿內(nèi)那些老世故們盡信。
他稍加沉吟，才說道：“伯父，小侄在上任之初，馮子衡到過遂城，我二人在河北沿邊各縣開設(shè)雜貨鋪子，因謀私利不敢在垂拱殿上說出來。”
王旦亦是聰明絕頂之人，又豈能聽不出王璇的意思，聯(lián)想到王璇在垂拱殿的說辭，也就有三四分相信。
只是，他還不能相信侄子有通天本事，淡然說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在短短時間有這般神通，非人力所為?！?p> 王璇見王旦承認自己的說辭，心里也就坦然許多，他總不能把心底最隱秘的給別人說。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說法不能讓人全信，王旦肯定還在介意自己的斷言，主動說道：“伯父，朝廷十余萬大軍匯集威虜軍，契丹人又豈能不知，小侄算算，他們必然會等待機會。但行軍打仗，卻不能超過節(jié)氣，否則，其損失將無法承受?！?p> 王旦聽的仔細，想想只有這個理由，契丹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的間諜不少，甚至汴京也時不時的抓獲契丹間人。
大軍匯集威虜軍毫無保密可言，對方完全可以拖上一拖，騎兵的高機動性，可不是以步軍為主身為宋軍可比的。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要發(fā)動大規(guī)模進攻，十一月之前必須要南下。不然，冬后出兵，戰(zhàn)馬不肥，對騎兵戰(zhàn)斗力的發(fā)揮不利。一旦拖延戰(zhàn)事，春季或造成疫病流行，王璇估計十月左右，還是很有道理的。
“小侄言盡于此，無論怎樣，朝廷在河北總有六成勝算，但代價太大，幾乎耗盡朝廷日后收復薊北的本錢。這樣的仗無論是勝敗，都是一敗涂地，勝反而不如敗?！蓖蹊钌钜粐@，非常不甘心，忍不住吐出心底最想隱瞞的話。
“如不能調(diào)整防御，那就堅持到底，比比耐性?！?p> 王旦目光一凜，足足看了王璇半響，心中揣摩著勝反而不如敗。旋即長長一嘆，揮了揮手道：“一切要從長計議才是，先回去休息，去吧！日后斷不可強出頭，做了林中秀木?！?p> 王璇被王旦看的發(fā)毛，他知道急切下說出最不想說的話，一旦被人追究起來，將不知如何說才好。
‘林中秀木’四字卻給了他極大地沖擊，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的詩詞大家名聲，甚至天子欽賜出身都沒什么，但連續(xù)在朝廷重臣前表現(xiàn)決然，義學政治經(jīng)濟理論冊子，都把他推上了一個寒風凜凜的高度。
無論是贊成的，還是不屑的，他們總會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個人太強勢，日后或許是個威脅，想想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忐忑不安中，王璇告退出去，王旦卻在書房內(nèi)來回慢慢度步，雙眉緊鎖，似乎在苦苦思索。
王璇心事重重，說出了自己最不想說的話，也是當前最重視的事情，回到府邸中，明秀還在等候。
在席雪上了茶之后，他才很沉重地說道：“和上，今天我是吃了一肚子的癟?。 ?p> 明秀點了點頭，可以肯定王璇遇到了強大阻力，雖能揣測五六分，卻無法一窺全豹。
當下收起了佛門弟子的矜持，笑瞇瞇地說道：“子正何必如此小女兒狀，貧僧知子正必是為朝廷大事，卻還要提醒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凡是循序漸進，切勿心急。”
王璇詫異地看了看明秀，呵呵笑道：“雖然貼切，卻不符我心愿，人生太短，事情總歸太急了?！?p> 當他看到明秀淡淡的笑容，心中一動，一抹念頭閃過卻沒有抓住，有些遺憾地說道：“年前，我斷契丹今年必會大舉南下，建議朝廷采取縱深防御，但位卑言輕，結(jié)果還是用近邊布陣。如今十余萬大軍匯集威虜軍，恐怕契丹大軍會勒兵不前，朝廷最終會吃上大虧。今日，我奉召殿對，卻還是無回天之力?！?p> “算是盡力了！”明秀嘆了一口氣，眼中明顯閃過一抹不甘，嘆息之后又決然說道：“如今兩府相公雖不乏賢人，卻是書生意氣，守成尚且艱難，就不要說開疆擴土了?！?p> 王璇驚訝的目光閃過，這話把王旦也說成書生意氣了。不過，想想伯父的確是守成之人。
繼而，有些邪味地笑道：“對兩府相公如此了解，和上哪里是出家人，要是蓄發(fā)出世，必然能謀取一個大大的前程?！?p> 明秀淡淡一笑，道：“不在紅塵中，卻關(guān)心煩瑣事作甚?！?p> “好個和上?！蓖蹊那楹昧嗽S多，他從語氣中能夠揣測出，明秀絕對是一個入世者，而不是青燈古卷的佛陀。
當下淡淡地笑道：“我這個紅塵客卻自尋煩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后卻要做林中秀木，真是可笑啊！”
明秀的目光有些決然，一陣沉默后，斷然說道：“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多，多則惑。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p> 王璇望向明秀的目光不再是詫異，更多的是驚訝，忽然笑道：“沒想到和上竟還信道門老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故而，佛本是道?！?p> 明秀淡然一笑，目光清澈真誠，從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