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易行難,張道雖然對工匠說出了馬鐙大體的形狀與作用,鐵匠房里的大師傅也聽明白了,對張道這個想法嘆服不已。可是匆忙召集幾個技藝精湛的工匠,一起研究了一下午,居然只打造出幾個失敗品。不過,工匠們經(jīng)過一下午的磨合,可以保證第二天一定能做出成品來。
張道卻是覺得這些工匠看見二伯激怒的神情,嚇得只有這么說。不過,這東西本來就簡單,明天應該能打造出來,否則這些匠人怕是要遭殃。張家雖然仁義,但是為張家打造軍器的匠房,連這么簡單的馬鐙都造不出來的話,受些懲罰也是應該。
越是大家族,越要寬嚴相濟。一味嚴苛,則有畏無恩,時間久了,下人難免心生怨恚。一味寬和,則主仆不分,下仆蒙騙上主,甚至會有奴大欺主的情況。張道剛來的時候很不適應這種主仆嚴格區(qū)分的生活,但是卻也不會很愚蠢的去刻意做些人人平等的傻事。任何孤立的個人都不能改變世人固有的看法,更何況人們心中固有的觀念已經(jīng)固執(zhí)到成為一種信仰的時候。如果有人試圖去使之改變,那么這個人會被看成是背叛,對世俗的背叛。張道顯然不曾擁有這種看似偉大,實則飛蛾撲火般的勇氣!
眼見天色已晚,張道張遼就和還有些意猶未盡不太甘心的二伯回府。忙的時候并不覺得,一旦停下來,三個人肚中無糧,一個比一個心慌慌。
“二叔,這一下午都忙馬鐙了,你得請我倆吃點東西吧,我餓得走不到家了!”
“呵呵,你就是調(diào)皮,這馬上就要立業(yè)的人了,以后穩(wěn)重些。呵,我自己倒是越來話越多了,果真是老了。走,咱們?nèi)ゴ呵飿?!?p> “二伯,這個時候去春秋樓……”
“這個時候咱們不正好應該去一趟嗎!,走,春秋樓不過是一個吃飯的地兒!”
春秋樓在銀川城中不是相當有名,但是春秋樓時間的確足夠久遠。在銀川城甚至在涼州一境之內(nèi),最年長的人也只說,他們小時候,銀川城就已經(jīng)有了春秋樓。更別提張道張遼了,他們倆對于春秋樓的印象就是,沒有印象。
春秋樓裝飾一般,掌柜和小二一般,做的菜一般,平時生意也一般,如此一般的酒樓想要人記住都難。張道曾經(jīng)很是疑惑如此一個生意平淡的酒樓,是怎么存在這么長時間的。
銀川遭受過許多次匈奴圍城,幾乎三五年就會有一次。雖然有張家保護城池,但是匈奴大勢之下,有數(shù)次還是造成了極大的驚慌,民眾內(nèi)逃,導致銀川幾乎變成了空城。經(jīng)過這幾次事故,銀川城內(nèi)幾乎難以見到一家商鋪,不論是布行還是酒家,能夠經(jīng)營超過二十年而沒有變動的。而春秋樓卻存在了至少一個甲子甚至更長時間。事出反常必有妖,張道曾經(jīng)問過父親,父親倒是很贊賞的夸了他一頓,但還是沒說這春秋樓是何方神圣所有。不過這至少說明張家是知道,這個看似尋常其實有些怪異的春秋樓,到底是什么底細。而在張道心中,也無外乎就那么幾種可能。
剛才本想假裝知道春秋樓底細,套出二伯的話,誰知道二伯卻說了句不清不楚的話。越是如此,張道就越覺得春秋樓神秘非比尋常了!
春秋樓一旁是一家賣書簡的老店,閱漢堂。其實嚴格說起來,這么個名字是有些違制的,不過在涼州,誰在意這個!張道和閱漢堂的楚老先生還算熟識,就是忘年交的那種。兩者之間沒有任何利益糾葛,平常也能縱論時勢,橫談古今。楚老先生見識非同一般,而且也很開明,對于張道偶爾說出的后世的一些思想,在這時肯定是離經(jīng)叛道的東西,也只是在義理上加以駁斥。并不會和很多死板的皓首老儒似的,一旦稍微偏離他們所謂的正道,就大加貶斥,甚至對此人進行人身攻擊,直接將此人的品德降級。要知道在實行薦舉制度的漢朝,想出仕,最看重的就是這些老儒對于此人道德方面的評價。一旦在他們看來德行有疵,那么此人必定無望仕途了!
走到閱漢堂門前之后,張道讓二伯和張遼稍作駐步,自己徑直走向堂中正在揮毫潑墨的楚老先生。
“楚老頭,我最近有事情忙,很長時間過不來了,你可別想我??!”
張道只有在這個楚老頭面前敢說一些后世的話,敢表達一些后世的想法,因此,張道很珍惜這種感覺,在很多次試驗之后,終于讓楚老先生接受了楚老頭這個稱呼。
“你個后生,不識禮法,我有空就找你家中長輩說道說道。嗯,你今后會出仕嗎?”
“當然會了”
“嗯,去那里還是在涼州?!背舷壬线呏噶艘恢浮?p> “大概是在涼州吧,不過也說不定,我們張家在京城也肯定得有人做事?!?p> “嗯,你如果去漢廷的話,有空去揚州一趟,我老家在那里。你去替我看看還有沒有親族?!?p> “好,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嗯,那我走了,我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p> “嗯,門外是張櫟將軍?可否讓他進來一敘?”
“嗯,哦。二伯,進來一下?!睆埖烙行┯犎唬贿^也沒多想。
張櫟進來之后,行了個晚輩之禮。
“久聞張家門風清正,今日有幸得見將軍,果不其然??!就是這個小張道有些跳脫。”
“呵呵呵,小輩在家有長輩在側,還算穩(wěn)重,一出家門就不成體統(tǒng),老先生包涵一二?!?p> “張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櫟很是差詫異,不過還是跟楚老先生進里屋了。
“老三,這老頭跟二叔說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你想想不就知道了?!?p> “要不要我掐指算算啊。我說二哥,我又不是神仙。還想想就知道了!我倒是想知道?!?p> “嘿嘿……”
不一會兒,張櫟就走了出來。張道在他臉上看不出來什么,沒有驚奇驚喜驚訝驚怒之類的。三人拜別楚老先生,就進了春秋樓。
“哎呦,張將軍,兩位少爺,樓上請?!贝呵飿堑恼乒袷且粋€胖乎乎的中年人,雖然胖,可是眼中的精明卻蓋都蓋不住。
“陳掌柜,隨便幾個小菜就行,要快。我們幾個都餓了一天了?!?p> “好嘞,您公務繁忙,也得注意身體??!”
這邊幾個食客卻也看見張櫟三人,笑著打招呼,
“二將軍,軍中吃得可沒這里好吧!”
“這兩位是少爺?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將來也是英雄人物。我家那幾個小子將來的安寧,可不就得著落在張家少爺們身上了!”
“……”
張櫟三人一一還禮。張道這個時候其實是相當自豪的,張家在涼州經(jīng)營百年,不僅使涼州愈見豐裕,涼州軍隊也越來越精悍,更重要的是民心。就像這種張家和庶民隨意說笑的民心。民不畏威,而只懷德,這種最理想的官民關系,在涼州已經(jīng)初現(xiàn)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