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快步來到匠房,找到王大匠和其他幾個歐大師的徒弟。幾人聽說師父要重開劍爐,自然欣喜異常。畢竟,歐大師開爐鑄劍的次數(shù)并不多。
雖說幾人是歐大師徒弟,其實并不是郭解之于張道那樣純粹的師徒關(guān)系。平常也不怎么能見到歐大師,毋庸說得到歐大師傾囊相授了。
歐大師對張櫟張道比較隨和,那是因為歐大師和張無波過從甚密,而歐大師自己又比較欣賞張櫟的豪爽。至于張道,歐大師對他一直是如一家人一般的。歐大師本性卻是有些孤傲清高,甚至是有些淡漠的。其實世上大多數(shù)人皆是如此,只關(guān)心自己在意的人,對于無關(guān)的人事并不上心。莫說歐大師又有自己的愛好,沉迷于鑄劍,自然更加不去沾惹雜物。
在涼州定居之前,歐大師并沒有收過徒弟。到了涼州之后,張家視之為上賓,給了他涼州少府的職位,卻并沒有給他安排事務(wù)。換句話說,就是給了地位,卻并不需要付出與之相對的責(zé)任。歐大師雖說孤傲清高,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除了鑄幾柄好劍贈與張家之外,還在張家軍器匠房中選幾人做徒弟,傳些鑄劍之術(shù)。傳于他們,就是贈與張家。
說是與張家的交換有些俗氣,其實,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只是從古至今中國人更喜歡顧念情分二字。
幾人興高采烈去往歐大師家里,張道自去找張遼張達(dá)兩人。騎馬看似好玩,其實對于初學(xué)者,拋開樂趣之后,騎馬其實挺累的。張達(dá)身體本來就弱,再加上年紀(jì)還小,學(xué)了一會兒就下馬歇息了。倒是張遼對于馬鐙很是好奇,在匠房門外空場上多騎了一會兒。
看見張道走過來,張遼就勒緊韁繩,駐馬下來,張達(dá)也走了過來。
“老三,二叔說他去軍營了,讓小四我倆等你一起回去。吃過飯下午也去軍營。”
張道三人正準(zhǔn)備回去,卻過來一個人,做書生打扮。衣服頭巾雖還算是好面料,卻已經(jīng)漿洗得褪色。這人走到三人面前,很是標(biāo)準(zhǔn)地拱手行了一個同輩之禮。之所以說標(biāo)準(zhǔn),那是因為漢朝的禮儀是很有講究的。
就說見面行禮這一項,就很是繁瑣,長輩同輩晚輩是很有些不同的說法的。
見到很久不見的本家長輩,親戚家的長輩,或是世交家長輩,或是在宗族大會或其他正規(guī)場合見自己長輩,就要行正式的拜禮或是正式的揖禮。正規(guī)拜禮需要身體直立,舉手加額,鞠躬九十度,然后直身,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然后雙膝同時著地,緩緩下拜,手掌著地,額頭貼手掌上,然后直起上身,同時手隨著齊眉,然后根據(jù)禮節(jié),平身或再拜。平身時,兩手齊眉,起身,直立后手放下。而正式的揖禮就得左手壓右手(女子右手壓左手),手藏在袖子里,舉手加額,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然后手放下。
在正規(guī)場合見到朋友或是同輩之人,就得行一般揖禮。先是直立,而后兩臂合攏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兩臂自額頭下移至胸,同時上身鞠躬四十五度。如果是平常見到朋友或是同輩,只用拱手就行了。
張道初來漢朝之時,就很是煩惱這個繁文縟節(jié)。但是漸漸的,卻發(fā)現(xiàn)這些流傳了千年的所謂封建的糟粕,其實大有深意。這些個日常所行之禮,能夠隨時提醒人們,尊重長輩,尊重授業(yè)恩師,尊重有才能之人。不要說尊重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內(nèi)心這些話,如果連形式上的尊重都嫌麻煩,做不到,就更不用說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了。
話說回來,這個書生行禮之后,張道三人自然還禮,這才算見了禮。那書生見張家三位少爺并未有倨傲之情,也無紈绔之態(tài),臉上清冷之色稍緩,開口說到,
“請問哪位是三少爺?”
張道心中納悶,臉上卻還如常,“在下就是張道,這位先生尋在下,有何要事!”
“在下陳翰林,也并無甚大事,只是李家世之兄,想請三少爺閱漢堂一敘!”
張道心中更加納悶。雖說張家與李家交好,可是張道和這個李世之卻并未有多少交情。不說此人心胸有些狹隘,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單說這人當(dāng)年作文不及張進(jìn),仍自憤憤然口出惡言,就令張家?guī)仔值軐λ炊h(yuǎn)之。兼且這個李世之還是和張達(dá)的姨丈李和李平之是同輩,比張道他們高一輩,平時自恃長輩,沒少在他們面前裝腔作勢,張道幾人對他自無一星半點(diǎn)好感。
不等張道答話,張遼就忍不住出言拒絕,“李家那位能有什么正事,不去!呃,呵呵,這位陳先生,請你回去替我三弟賠罪,今日我等幾人在匠房,本就有要事!煩務(wù)纏身,抱歉抱歉?!?p> 張遼既然替自己拒絕了,張道自然樂得自在。和李世之這種人打交道,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陳翰林見張道的確無意前去,自然也不強(qiáng)求。他只是個傳話的而已,何苦得罪張家?guī)孜簧贍?。再說,他心中本來就不待見李世之!他陳家再怎么也是書香門第,雖說家道沒落,但也還到不了成為跑腿小廝的地步。
今天早上陳翰林聽送筆墨書簡的吳老二說,李世之要去閱漢堂看一看張道昨晚所作之文,他心中就以為是文人風(fēng)流之事,自然要去觀看一番。誰知到了最后,居然被李世之打發(fā)來給張道傳話,哼,黃口小兒,無禮倨傲,簡直有辱斯文。再看看張家這幾位少爺?shù)淖雠?,說話溫和,舉止有禮。就連那個開口拒絕的少爺,雖說說話有些莽撞,但那也都是沖著李世之去的,對自己還是以先生稱呼。這李家雖說也是豪門大戶,但是家風(fēng)說到底還是不如張家??!涼州世家,留侯子孫,可不是隨便什么門第都能稱為世家的,也不是隨便一個家族都能出現(xiàn)留侯這種神仙中人!
“既然三少爺有要事,那在下去回話便是。告辭!”
看著轉(zhuǎn)身欲走的陳翰林,張道忙叫住了他。
“陳先生,都已正午,哪有什么要事。只是我兄弟幾人和那位脾性不和,不愿多做交往。讓陳先生見笑了!”
張遼張達(dá)雖不知張道為何如此和陳翰林說話,但十幾年兄弟,不用知道為什么。
張遼憨笑著說道:“陳先生,不是有意誆騙,實在是……呵呵呵!”
張達(dá)也在一旁賠笑!
本來對張道幾人就頗有好感的陳翰林,就更覺得張道胸懷坦蕩,張遼憨厚豪爽,張達(dá)少而聰慧。特別是張道,頗有幾分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君子之風(fēng)。
“呵呵,三位少爺言重了!脾性不對,的確不宜過多交往!對雙方都有益的!”
“呵呵,陳先生通達(dá)世事,自然知曉這些瑣事。呃,陳先生要回閱漢堂,我?guī)讉€也要回張府,咱們可否同路?呵呵呵,待快到閱漢堂,先生自去,我等走其他路回去!”
“在下求之不得!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