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的相處,對于人的一生來講,自然是非常短暫的。但是,如同王召這般心思通達之人,雖不至于就能夠看得透一個人的秉性,可要說出比較符合此人心性行止的感覺,還是不難的。
通過和張遼的接觸,王召對于他最直接清晰的感覺就是,這是一個天生的軍人。
王召自己天分異常,從文之路通暢無阻。故此,對于從文上有天賦之人,王召頗多關注。見得多了,對于天賦、天生如何這之類的,王召是能夠接受的。
但以前終究多與文人相交,見得也多是這方面的天賦異稟,或是天資愚鈍。直到見了張遼之后,王召才終于見識到了一名從武從軍上很有天賦的人。
張遼的這種天賦,和王召為文的天賦一樣,是人們求也求不來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誰也改變不了。不論是自己,還是旁人。
王昭自小,沒少見在為文上有天賦之人。他們不論是習讀經(jīng)典,還是為文作賦,都顯得很是輕松自如,事半功倍。此外,他自然也見過那些實在不是這塊料的。比旁人更加用功,更加刻苦,但學業(yè)上卻總是落下一大截子。
如此想來,王召卻頗有些為這些人惋惜。
天賦,看似虛無縹緲,但對人生的影響卻是不能忽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若是果真資質(zhì)愚鈍,也往往并非是勤奮就能彌補的了的。
至于古籍經(jīng)典中,以及師長教訓中,常言道的勤能補拙,卻更像是安慰的話語。
不過,王召不愿多想這些。并非因為他自己資質(zhì)上乘,想這些沒什么用。只是他怕這些想多了,看得太通透了,總覺得有些人的奮斗顯得那么可笑,那么可憐。
勤能補拙,怕只是對這等人一個虛無飄渺的安慰罷了。
有這些閱歷,對于張遼,王召自然更容易接受他的天賦。加上平日里張遼爽朗豪氣的做派,令王召對他軍人的天賦認知的更加深刻。
這次遠行,張遼正經(jīng)是對程宗如他們這些真正的軍人,產(chǎn)生了向往之情。這幾天更是央求張道出面,請程宗如對他講一些軍中之事。此時,張道雖只十四歲,但卻已經(jīng)不認為自己是小孩子了。故此,張遼也沒有癡纏程宗如給他講一些軍中故事,而是頗為莊重的請教一些軍中常識。
怕是那天晚上山谷中的的戰(zhàn)斗令他明白,真正的軍旅沒有那么多的熱血沸騰。更多的,是冷靜、冷血,以及多次戰(zhàn)斗積累下足以致命也足以救命的經(jīng)驗。
王召看到的,卻是軍中之人那種整齊劃一的干脆利落了。既然張遼正在向程宗如學習軍中常識,這幾日自然沒有多余的話語動作以及表情。
雖然,張遼的干脆利落仍舊帶了幾分刻意??稍谕跽傩闹?,張遼本來就并非是表情豐富之人。這些都間接證明張遼這個看似無意的抿嘴,正是他心中波動所致,其中很有些別的意味。
正好在王召說道心中疑惑時,張遼有了這個略顯多余的動作,卻也難怪歷來細心的王召多思多想。
不過,若是讓張遼知道了王召如此細心,僅從他的小動作中,就看出這些事故,怕是會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是因為恐懼,只是因為被別人看透。
果真如此的話,張遼再見王召之時,可能就會學著歐連城家中老妻,歐若曦的公主奶奶一樣,蒙上西域面紗見人了。
見王召有意無意見看向張遼,張道像是終于考慮好了,出聲說道:“在下覺得,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別的緣由,怕是仲升兄多想了。”
王召聽張道如此說,心中不論作何想,面上也都只是好奇張道將要說什么的樣子。
看著王召的目光,張道總覺得好奇之中,夾雜著一份探究之意。不論事實如何,張道卻也并不想讓王召心中認定了他自己的想法。
同行以來,張道因為惜才和其他的一些原因,原本就并未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以及此行目的。直到遇上冉閔,他心中激蕩之下,終于將這些都挑明了。
這是張道自己的決定,他也沒有指望王召能夠坦陳自己的身世。可若說沒有等來王召的自白時,張道心中沒有失望,那也是謊話。再加上后來的土豆之事,王召這種剔透之人,總能憑借張道的神情以及安排,猜到一些。
如此一來,王召對張道他們就了解頗多了??蓮埖缹λ恼J知仍還停留在,這是一名大家族出來的讀書人這個模糊至極的層面。
這種不對等,令張道有些不舒服,也有些警醒。
雖不至于影響兩人的投契,可也讓張道在與王召的交往中,將自己從張家獨立出來。
和王召交往的,只是普通的十二歲的少年張道,而非涼州張家的少爺張道。
此時,對于王召心中所想,張道卻是明白一些。但王召所想如何,與他通過張道確認如何,卻相差甚大。
“仲升也說了,鄉(xiāng)民出高人,山間多逸士。這些高人和逸士,雖名聲不顯。但能夠練就一身本事,想必見識是有一些的。不然,常年拘于一處,這些本事來的就有些蹊蹺了。”
說到此處,張道停了一停,端起清冽的茶湯飲了一口??此剖强诳柿耍瑓s是故意給王召思考的時間。
王召這種表面謙和,內(nèi)里卻極為自傲的人,只會自己說服自己,或通過對別人的無可辯駁的道理的認同,說服自己。
說到底,張道如何說不重要,關鍵是王召如何想。所以,張道說一說,停一停,讓王召順著他的話,自己想明白。
當然,王召心思縝密卻是張道比不上的。此時,張道也只是如此試一試罷了。至于結果,他也未必就看得多重。
王召怎么想,終歸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沒有證實之前,王召也不會拿這個看待張家。
“這些人,平日里或只是悠閑度日,但國有危難之時,自不乏挺身而出之人?,F(xiàn)如今天下形勢如此,與匈奴和親看似是多了安定,可看長安的情形,怕是更加安定不下來。反而是匈奴,多了整合統(tǒng)一的契機和時間。這些,在下一個少年能夠看明白,天下間英雄何其多,看明白的豈在少數(shù)?!?p> “天下游俠,多有忠義之輩。漆身吞炭,只為故主報仇的晉人豫讓,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荊軻,舉筑撞擊暴秦始皇帝,令之終身不敢再接近六國之人的高漸離……哪個不是前赴后繼,坦蕩取義?!?p>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游俠之間不乏為國之人……”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鄉(xiāng)民之間也有奇志偉丈夫……”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匈奴使團的行蹤,卻瞞不過天下利民的眼睛……”
直到張道抬出了那兩句大師之言,才使王召有些觸動。
最終,不知是張道說得亦算有些說服力,還是這兩句著實震住了王召,王召就只剩下點頭了。
半晌相談,賓主盡歡。等各自回房,張道的臉卻垮了下來。
“多少人?”
“二十二人,四名府中護衛(wèi),十八名隴西軍士。”
一聲長嘆,何其寥落!
康莊大掌柜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呵呵,拿著這些去震一震古人,感覺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