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7024（下）：BJ東路的日子

　　小時候他們打架是真的打，仿佛對方都是自己心里最恨之入骨的惡人，沒有哥哥妹妹之分。所以母親常念叨著：“你們兄妹倆還真對得起我給你倆取得名字?！?p>　　但每次都會被童燚頂回去：“那還不是你給取的，水火本來就不相融，我們創(chuàng)造不了奇跡。”

　　“這倒成了我的問題了？我不是想著你爸叫童鑫，我叫林淋，我們一家四口剛好湊齊了金木水火。還有你們的生日也是巧得很，1999年9月9日，疊了5個9，咱們家取名注定就這個風(fēng)格。”

　　“原來我們的名字是這樣來的。”那時的童?像得知了什么驚天秘密一般興奮，“那我爸呢，他到底長什么樣?。课疫€沒見過呢?！?p>　　這是童?五歲時問的問題，但不是第一次了。

　　那我爸呢，他長什么樣？就這樣簡單的幾個字刺痛的是他們一直弱小的心靈。在孩童的世界，總會受到別人一時口無遮攔的傷害，但也卻是我們漫長一生里都無法避免的問題。

　　從出生到五歲的童年，他們的世界只有母親，上下學(xué)、家長會、親子運動會、秋游……從來都是母親，父親始終是缺席的。

　　所以“你沒有爸爸”這句話成了他們心中最脆的一個口子，他們無法大聲反駁，卻又委屈至極。

　　家門前的巷子入口有一顆千年的榕樹，因為被列為保護(hù)植物，所以新修了花圃，童燚和童?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愛坐在上面，它就像是幸運樹一樣，每次都能讓他們得到安慰。

　　“小燚小?，看叔叔給你們帶了什么好吃的？”熟悉的聲音讓一直沉默的他們同時回頭，果不其然，還是那個穿著一身制服卻又擁有和藹笑容的人。

　　他們接過他手里的白色塑料袋，“是麥芽糖，謝謝楊叔?！?p>　　這個被他們稱之為楊叔的人，是市緝毒大隊隊長楊澍。

　　“悶悶不樂的，跟楊叔說說發(fā)生什么事了？”

　　童?拿了一塊麥芽糖含進(jìn)嘴里，然后說道：“大家都說我們沒有爸爸，可是媽媽不是這樣說的，我們真的沒有爸爸嗎？”

　　楊澍沒有馬上接話，緩緩坐在童?身邊，望著快要西下的太陽，“在你們心中叔叔是個怎樣的人？”

　　“嗯~抓壞人的大隊長，當(dāng)然是非常厲害的大英雄?！?p>　　“那你們要記住，你們的爸爸是一個比叔叔更厲害、更勇敢的人，等他抓完壞人就回來了?！?p>　　童燚說：“那壞人什么時候才能抓完？”

　　這一次換楊澍沉默了。是啊，壞人什么時候才能抓完？壞人什么時候都抓不完。

　　“楊叔？”童?搖了搖他的手臂。

　　他回過神來笑了笑，撫著童?的頭，“快點回家吧，爸爸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很簡單，簡單的用幾塊糖就能哄好。而他們似乎也比大人更能看清本質(zhì)，因為有個詞叫做純粹，誰對自己好，他們心里都是知道的。

　　小時候他們每天都在期盼著父親的歸來，雖然素未謀面，但父親的形象在他們心中是高大英勇的，充滿神秘且無限的期待。

　　但是他們從未想過，長大后的某一天竟然會后悔自己曾經(jīng)所有的期待，甚至想著，要是就如當(dāng)時身邊同學(xué)的所說就好了。沒有爸爸，一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更多的只是期待而已，怎能抵得過失去朝夕相處的母親的痛。

　　那時候的期待就像夢一樣，不開心更多的是失望，不像現(xiàn)在一樣，不開心是真的不開心，而且還會痛苦。

　　夢醒了，生活還得繼續(xù)，墻上那本倒計時日歷是真的要見底了，“距中考還有3天”的黑色加粗字體非常醒目，他們的人生又將要進(jìn)入下一個階段了。

　　中考那日，校門口喜氣洋洋的，每年的這個時候校門口都跟菜市場一樣熱鬧，送考的家長懷著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迫切心里，年輕的媽媽們像商量好似的大多都穿上了紅色的衣服，有開門紅之意。

　　童燚、童?還有韓沉希，每個人帶了兩支筆就往學(xué)校的方向走了，臨近時望著校門口，都不禁的發(fā)出幾聲感嘆，“考個試而已，至于一大家子都來嘛?！?p>　　然后穿過略微有點擁擠的大門去到各自的考場，學(xué)校設(shè)了六個考場，一層三個考場，而他們?nèi)齻€恰巧在同一層里相鄰的三個教室。距離考試還剩三十分鐘的時候，韓沉?？偸欠浅?zhǔn)時的從最右邊的教室走出來，緊接著童燚也會從中間的教室出來，而走到最左邊那個教室的時候，韓沉?？傄b作感冒忍不住咳嗽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咳上兩聲，高速童?他們離開了，過后不久，三個人便在一樓的警戒線外湊齊。

　　那時候是2014年的6月，教室外邊樹上的蟬鳴十分響亮，在又熱又要跟時間作斗爭的夏天讓人的心情非常煩躁。一個教室有四臺電風(fēng)扇，但在只有電扇底下的位置才能吹得到風(fēng)，其余的人只能聽著電扇旋轉(zhuǎn)發(fā)出的聲音靠意念解熱。童?的位置都要貼到后黑板了，所以出考場的時候，后被的T恤已經(jīng)濕了一塊。

　　童?站在樹蔭下用手扇風(fēng)，“熱死了，快走吧快走吧，我要吃七個小矮人跟冰楊梅。”

　　“你們考的怎么樣？”韓沉希問道。

　　童燚答道，“我覺得做得挺順利的?！?p>　　童?緊接著說，“我也差不多，你呢？”

　　“我作文題目忘了寫?！?p>　　“早跟你說了，先寫作文再寫標(biāo)題這個習(xí)慣就不好?！?p>　　韓沉希嘆了口氣，“唉，先寫題目再寫作文，我寫不出來?！?p>　　童燚拍了拍他的肩，“沒事沒事，一個標(biāo)題兩分，其他科補(bǔ)上去就好了?！?p>　　十一點多的太陽正高高掛在人們的頭頂，將黑色的發(fā)絲曬得發(fā)燙，連帶著頭皮都仿佛在發(fā)痛。在今天這樣特殊的日子里，校門口小賣部的阿姨見到他們的第一句話也變成了“考得怎么樣？”他們連忙說著挺好的挺好的，然后舉著綠豆冰棍離開了。

　　兩天的中考時光很快就過去，考完最后一門科目的時候，童?突然說，電視劇里那些一畢業(yè)就撕書撕卷子像大雪風(fēng)飛的招數(shù)，我怎么覺得那么不現(xiàn)實，考試前清考場我們所有教材都帶回家了，哪里還有大堆的卷子讓我們撕。

　　韓沉希和童燚對視了一眼過后，點了點頭，然后韓沉希又說：“可能是導(dǎo)演讓撕的。”

　　初中三年的時光，在BJ東路的日子里結(jié)束，“表示從一樓到四樓的距離原來只有三年，表示門衛(wèi)叔叔食堂阿姨很有夫妻臉，各種洋流季風(fēng)都搞不懂，還有新視野，各種曾經(jīng)狂熱的海報照片賣幾塊幾毛錢……”

　　這首歌在當(dāng)時的學(xué)生年代里，堪比校歌，幾乎每一個人都能哼出來，而只要班里有人哼出個調(diào)，在幾秒鐘過后，自然而然就變成了集體的大合唱。

　　它就像我們青春的代表，相信每個人的青春都是這樣的，總有那么幾件事、幾首歌只要一被提起，心中便能涌現(xiàn)大批的回憶，那些時光即使過去很久，可這些喜怒哀樂卻仿佛就在昨天。

　　逝去的青春就像一個時期的過去式，但它永遠(yuǎn)不會消失，永遠(yuǎn)會留在我們心里。

　　班級聚會后的狂歡，在BJ東路的日子里落幕，從興奮的合唱到最后的原聲播放，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大家唱累了，而是大家唱著唱著都無聲了，再仔細(xì)一點又發(fā)現(xiàn)，原來大家都哭了。

　　小時候的畢業(yè)，其實真的很傷感，還沒長大的情，才是最真誠的。

　　不像現(xiàn)在，畢業(yè)而已，大家走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