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B市郊區(qū)偏遠山里的一個小村,村落不大,只有十來棟磚房,圍墻都是利用山上石塊壘成的。
周圍都是山,山上樹不多,低矮的灌木倒是隨處可見,只有山下才有點稍微高大的植物。
村子建在半山腰上,一條小馬路只修到村口。村里的路就很不像樣,狹窄彎曲坎坷不平,走幾步就要被露出地面的石頭絆一下。
此刻,大概也就是中午1點多的樣子,無論是小馬路還是村里的小路,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站在小路上,還能看到村口的小馬路上正停著一輛越野車,往遠處望,小馬路蜿蜒著伸出不遠,便消失在樹叢中,不知拐到哪邊的山腳去了。
村里似乎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煙,小路上和院落里都長滿了雜草,各家的門戶或敞或掩,有的門上掛著鎖,但也銹跡斑斑。屋里蛛網(wǎng)灰塵到處可見。
看來這村子已經(jīng)被廢棄了有一段時間了,村民們大概都被動遷到山外條件較好的地方去了,在這種荒山里,能種糧食的地也少得可憐,一點都不利于實現(xiàn)小康,所以被政府動遷出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遷出去的人漸漸很少回來,外面的人又沒有興趣進來,遠離大路,地處偏僻,發(fā)生什么事也幾乎沒有人能知道,結果這里就成了策劃罪案的好地方,隱密性極佳,幾乎可以完全隔絕外界的干擾。
如果不是沒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來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這里真能算得上擺脫城市喧囂、修身養(yǎng)性的一個去處。
丁寶忽隱忽現(xiàn)在村里轉了一圈,臉上也蒙了一塊不知從哪里變出來的布,整個人衣衫不整,到處縮頭探腦亂瞅,卻也沒再發(fā)現(xiàn)村里還有別人存在,連那個叫香宜的姓楊小姑娘,也全無蹤影。
再度確認村里已無他人之后,丁寶心事重重,又返回到剛才的房子里。
地上還是橫七豎八躺著那幾個人,只不過此刻都沒了生息??粗鴿M屋子的死人,誰都不會有好心情,但是丁寶此刻沒有心思考慮身邊環(huán)境是否有益身心健康,在幾具尸體間忙忙碌碌地查找蛛絲馬跡。
五個人身上都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倒是從老王身上翻出一個手機,看看自己放在公文包里的手機已然被拆的七零八落,丁寶的心里就氣不打一處來。
當下憤憤地打開老王的手機,查看里面的通訊簿。
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從眼前滑過,卻是看不出絲毫一點頭緒。
忽然,一個名字從眼前滑過,丁寶心中怦然一動,倒回來仔細看了幾遍。
再打開通話記錄,看了看打出、接進的電話,心里有了計較。于是動手打掃現(xiàn)場,幾具尸體當然是按照老王生前的主意,丟到山溝里,草草掩埋了事。
收拾好自己的證件等物,身上臟兮兮地卻找不到清洗的水源,丁寶只好自認倒霉,置停在村口的越野車于不顧,揚長而去。
……
和中國的多數(shù)大城市一樣,B市的街角花園、過街天橋、地下通道里,也隨處可見一些神神道道的中年漢子、老年男女,或蹲或坐,或輕閉雙目一臉悠然,或故作神秘,向眼前走過的行人一邊拋媚眼,一邊作搖頭嘆息或點頭贊賞之狀。
面前一般都鋪張紙或布,上面大多在中間畫個陰陽八卦,旁邊大書一些“麻衣神相”、“周易算命”、“婚姻愛情,事業(yè)財運,教育求學,健康疾厄,趨吉避兇”等等字樣。
城西北,一座叫“四通”的立交橋下,馬路上車流穿梭,旁邊的花園里,小徑上人來人往。
像往常一樣,老陳頭坐在小徑旁邊的長椅上閉目養(yǎng)神,這是他的老地盤。此刻,他正兩手微合,輕輕搭放在大腿上,身子靠著椅背,雙目似闔似張,滿臉的悠然自得之狀,似乎渾然不受身邊來來往往人群的影響。
身邊,卻放了塊四四方方的紙牌,上面用毛筆書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布衣神相”!
正偷偷瞇著眼打量身邊走過的身材火辣的女郎,卻有人突然煞風景地在耳邊大叫:“大仙,給俺卜上一卦!”
似乎頗為耳熟,但一時心中不豫,不及細想,陳“大仙”扭頭看去,心頭卻是一跳。
丁寶臉白手凈,頭發(fā)濕乎乎地一縷縷貼在頭上,看上去倒也算得上眉清目秀,但一身衣服卻是皺巴巴地處處泥漬,像是被人扔進泥坑之后,又跳上去踩過數(shù)回。如此鮮亮而又個性的穿著,引得路人無不側目,更有不少女郎掩嘴投笑,頻頻回頭張望。
此刻,那塊陳“大仙”的吃飯招牌正在丁寶手中夸張地上下舞動,帶來涼風陣陣,吹得他一臉的愜意爽快,對路人的眼光渾然不覺。
鼻子里悶哼一聲,陳老頭一張老臉拉得好長,翻著白眼對他不屑一顧:“我看你是太歲臨頭,禍事不遠!”
“然也,然也?!?丁寶卻是臉皮甚厚,擋得住明槍暗箭,嬉皮笑臉地拉長了音調(diào)大拍馬屁:“大仙果然是大仙,雖然說的未必全中,卻也相差不遠矣,所以小子特來求大仙指點迷津?!?p> 被氣得直翻白眼,陳老頭一把搶回自己的招牌,站起身來快步就走,丁寶卻是不慌不忙,笑嘻嘻地尾隨而去。
兩人在胡同小巷中左拐右繞,最后來到一片低矮破爛的平房中間,陳老頭自顧自地走到一處門前,開鎖進屋,丁寶隨身閃入,一把將門帶上。
房間不大,只有八九個平方,墻壁上灰跡處處,墻角里蛛網(wǎng)半掛,墻上不少地方的白灰已然脫落,露出青灰色的磚墻。
屋里卻是亂七八糟堆了不少東西,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桌椅床柜半樣不少,更兼不少半新不舊的雜志小報,零落散在被褥之間。
丁寶此時站在床前,雙手抓著一本雜志,正兩眼放光,盯著封面上的惹火女郎大流口水,嘴里更是嘖嘖有聲。陳老頭老臉通紅,撲將上來把書搶走,口中兀自叫道:“此乃老夫鋪床墊腳之物,臭小子不得胡思亂想!”
丁寶連連點頭,口中一迭聲地應道:“不錯不錯,這般好物事,正當鋪在身下,墊在腳邊,以便時時賞鑒,夢中邀伴?!?p> 當下氣得額頭青筋直跳,陳老頭再不言語,走到床尾,彎下身來,伸手在床下摸索半天,似乎抓到什么把手,連扳兩下,隨即起身。但聽得“嘎嘎”數(shù)響,整張床竟緩緩向下沉去,露出四面光滑石壁!
不待陳老頭發(fā)話,丁寶早已趴在床上,將散在床上的雜志小報胡亂抓在手中,陳老頭吹胡瞪眼,卻也無可奈何,盤腿坐在床角。
無聲無息,連人帶床沉下數(shù)丈,又聽“嘎嘎”兩響,終于停住不動。右側石壁之上,挨著床沿露出一個洞口,差不多一人多高,里面黑乎乎看不清深淺。
陳老頭舉步跨下床去,走進洞口,伸手在壁上摩挲幾下,頓時洞里一片光明,洞壁上竟安裝了不少節(jié)能燈管!
丁寶飛也似搶進洞里,被眼前情景驚得差點下巴掉在地上,眼睛瞪得銅玲也似,指著燈管連聲怪叫:“老頭!何時換了這般俗物?以前的夜明珠呢?”
在洞口扳動機關,將床鋪升上去,陳老頭沒好氣地說道:“這怎算得俗物?那些夜明珠每在某人來過之后,便總要少上幾顆。誘人犯罪,才稱得上俗物。即是俗物,自當收起,免得污人雙眼?!?p> 饒是臉皮厚過城墻,此刻也不禁泛出些血色,丁寶訕笑幾聲,不敢再說話。
悶頭往前走了五六米,進入一個寬敞的密室之中,室中卻是空蕩蕩的,只有一榻一幾,一柜一椅。
丁寶毫不客氣,大大咧咧往榻上就躺,說道:“老陳,我一直都很好奇,不知你們當初是怎么在這地下建起這么堅固的密室,又能在四壁鋪上這厚達半尺的石板的?”
聽得他這么問,陳老頭頗為自豪:“祖師爺一身所學瀚如煙海,天文地理奇門醫(yī)相無一不精,此等小工程,自然難不倒他老人家……”正待好好炫耀一番,卻聽得一聲悠悠長嘆。
“可惜啊……”丁寶一臉憾然:“后世門人學藝不精,只得沿街算命……”
話音一落,便見陳老頭張牙舞爪,正要撲上來拼命。
丁寶趕緊叫道:“有人會用搜魂手!”
正自火冒三丈,陳老頭口中叫道:“管你什么手,今日先讓你嘗嘗老夫我摘星手的厲害……等等……剛才你說什么?”
“搜—魂—手!”
“錯骨分筋搜魂手??”
“不錯!”
陳老頭臉色大變,慢慢坐回椅中,口中將那幾個字反復念了幾遍,沉吟半晌,抬頭看著丁寶問道:“你確認沒錯?”
丁寶一改嬉笑態(tài)度,滿臉嚴肅,肯定地點頭:“他知道‘江湖’?!?p> 捋著山羊胡子,有些愁眉不展,陳老頭緩緩地說道:“六十多年未現(xiàn)‘江湖’,竟然又出現(xiàn)了!?”
丁寶有些好奇:“六十多年?不是說已經(jīng)失傳了嗎?”
“跟失傳也差不多。”陳老頭嘆一口氣,教導著眼前的無知青年:“《奇功絕藝譜》上的絕學,的確已經(jīng)失傳了不少,這搜魂手卻屬于不是‘失傳’的‘失傳’?!?p> 看到眼前聽眾有些泛迷糊,陳老頭頓一頓,繼續(xù)解釋:“因為它是被禁傳的!”
丁寶悚然而驚,因為他知道,列入《奇功絕藝譜》的,都是“江湖”中人要費盡心機薪火傳承的絕學,“禁傳”這個詞萬不可能與這些奇功絕藝掛鉤。
看著丁寶一臉疑惑,陳老頭猶豫了一下,心想:“事情由他而起,自然有權了解此事?!?p> 于是解惑釋疑,講出一番典故:
“六十多年前,異族入侵,時國力殘弱,各方內(nèi)戰(zhàn)不休,敵寇趁虛而入,屠戮百姓,欠下不少血債?!m有鐵律,不得在世俗面前顯露江湖身手,但國運唯艱,民族興亡,懸于一線……”
丁寶插了一句:“所以,‘江湖’黑白兩道首次攜手,全體打破鐵律,介入戰(zhàn)事?!?p> “不錯?!蹦罴巴?,陳老頭一臉緬懷:“‘江湖’精英盡出,或明或暗,或直上戰(zhàn)場,或游獵敵后,或衛(wèi)護我方大將,或刺殺敵方大酋,更與扶桑忍者、黑龍會高手拼得你死我活,總算為這如畫江山和億萬百姓付出一番心力?!?p> 丁寶也是悠然神往:“這些在江湖中早已口耳相傳,不過每次想到這段歷史,仍令人襟懷激蕩?!?p> “殲敵一千,自損八百。經(jīng)此一戰(zhàn),‘江湖’之中,無論黑白,都已損失慘重,許多絕學也就此失傳?!标惱项^一陣嘆息:“《奇功絕藝譜》上,在戰(zhàn)前尚有217種存世,戰(zhàn)后卻只剩下不到90種……”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密室中半晌沒有聲音。
“幸虧你身上的這門功夫還沒有失傳。”陳老頭嘆道,“不然,各位先人肯定會很失望。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讓我遇到你,我還真要以為它也已歸在那失傳絕藝之列了?!?p> 丁寶揉揉鼻子,無奈地笑笑,問道:“那‘搜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