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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雨仙蹤

第十四章 瀚海幾賢劫,魑魅蚿蛇怯

鬼雨仙蹤 鬼雨 14128 2005-10-31 12:19:00

    看來那人已經(jīng)到了地頭,前進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從快步如飛地往前急掠,改作沿湖緩緩兜起圈子。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冬日的太陽似乎也怕被冷風(fēng)吹到,早早地落下山去,只在西天留下一抹紅霞。那抹紅霞也沒能持續(xù)很久,只是片刻工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幕很快降臨,周圍一片肅靜殺。

  那人向四周瞄了一圈,然后忽然騰起身子奔向無人的荒野。

  梁祝二人不敢大意,急忙從后面緊緊跟著。

  三人穿林入谷,一陣急奔,大約過了盞茶工夫,來到一處樹木稠密的地方,到處都是合抱粗細(xì)的蒼松翠柏,還有一些遮天蔽日、密不透風(fēng)的榕樹,仿佛進入幽深的洞府一般。

  又行里許,那人忽然停住了腳步,站在一排根須相連的榕樹前輕呼:“三娘,我回來了!是我千槐啊!您老請開門?!?p>  稍停片刻,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來:“真是千槐?你前日傳信回來,說是得到一件佛門奇物,真的得手了嗎?”

  千槐躬身答道:“啟秉三娘,弟子幸不辱命。臥底十年,終于不虛此行?!?p>  話音剛落,密不透風(fēng)的榕樹忽然往兩邊分開了三尺,仿佛打開了一扇門戶,門戶里是一個身著玄衣的老嫗,枯如樹皮般的臉上生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再往里看則有些石桌石椅之類的東西。

  千槐一面往里走,一面問道:“我?guī)煾岛椭T位師伯都到了嗎?”

  老嫗雙目緊盯著他,道:“他們早就來了,說是肚子餓,外出覓食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東西在哪?快拿出來瞧瞧!”

  千槐奔進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笑道:“三娘先讓我喝口水再說!我一路奔波,口干得要命,快把您老的陰陽泉拿點來喝喝。”

  老嫗瞪他一眼,卻也沒有責(zé)罵他什么,只是轉(zhuǎn)頭吩咐:“小倩,去拿我精心炮制的陽泉酒來,為千槐接風(fēng)洗塵!”

  一個柔柔的女聲答應(yīng)道:“是,這就來了?!?p>  此時那道樹縫并未關(guān)閉,梁山伯猶豫著要不要飛進去,可是看那樹枝繁葉茂,密不透風(fēng),又恐進去后出不來。

  英臺心中害怕,連忙將他拉住,湊近他耳邊道:“別進去,先聽聽這些人說什么。”

  山伯點點頭,不敢再往里闖。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苗條、容貌清麗、年約雙十的女子走出來,手里捧著酒具,輕移蓮步走到千槐身邊,小心翼翼地幫他倒酒。

  杯尚未滿,那只倒酒的纖手已經(jīng)被千槐握住,想掙也掙不開,只能轉(zhuǎn)頭向老嫗求救:“姥姥……”

  老嫗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道:“你跟我時間不短了。老呆在屋里也不是辦法,該當(dāng)出去見見世面。千槐是教主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本派未來的希望。若是能跟著他,將會是你的造化?!?p>  小倩身子扭動了兩下,似乎不太情愿,可是掙又掙不脫,只好任對方輕薄。

  千槐得意地“哈哈”大笑:“妹子別怕!三娘說得不假,跟著我真的是你的福氣!你修了這么多年,身上集聚的全是陰氣,連一分陽光都不能見。我可是本派極少數(shù)陰陽兼修的人,嘿嘿,你知道其中的好處了?”

  小倩聞言睜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老嫗還幫著對方說話:“不錯!教主連本派至寶‘還陽丹’都給他服了!要不然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來去如飛?哼哼,連我老人家都不敢吶!”說到這里竟似有幾分不滿。

  千槐聽得明白,“嘻嘻”笑道:“三娘過謙了,您老哪用得著服什么‘還陽丹’?憑著自己精修千年的功力,只要不是烈日當(dāng)頭,哪里去不得?您老有所不知,師傅令我服下丹丸,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讓我肩起重任,為本派建功立業(yè),卻令我拜在老和尚門下,整天端茶倒水伺候賊禿,那個苦啊,多少年沒有風(fēng)花雪月!小倩妹妹,你別不信,我可是守身如玉的好人呢!”

  老嫗上下打量著他,說道:“你一去十年,帶回的東西在哪?”

  千槐面現(xiàn)得意之色,解下背上背著的包袱,取出一個大紅的袈裟來。

  袈裟普普通通,既沒有鑲嵌寶石,也沒有織以金絲,然而卻能放出淡淡的佛光!紅光隱隱,十分溫馨,令洞內(nèi)陰霾沉沉的感覺一下子減輕了大半。

  霎時間,耳邊傳來一聲驚呼,小倩緊閉著眼睛拼命掙脫千槐的手,掉頭向樹蔭深處跑去。

  乍見袈裟,就連喬三娘也吃了一驚,禁不主后退兩步,怒道:“千槐,你拿這東西回來做甚?想要害死本門弟子嗎?你難道反了不成?”

  千槐將袈裟平攤在石桌上,得意地?fù)醡o著道:“這可是佛門至寶啊,我一去十年,就弄了這么件寶貝回來……”

  喬三娘怒道:“一件穿了幾十年的破玩意,怎么是寶貝了?你要不說清楚,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就算你是教主的徒弟也不行!”

  千槐左顧右盼,笑道:“師傅怎么還不回來?他若見了這件寶貝,高興還來不及!”

  聽他這么說,喬三娘皺著眉頭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上前仔細(xì)觀看,瞧瞧袈裟到底有什么古怪。

  梁祝二人在外面靜靜地瞧著,心里也是十分好奇。

  正在這時,林內(nèi)忽然變得陰暗了許多,一股冷風(fēng)從背后吹來,迫得他們急忙閃身躲在一株十分高大的松樹之后?;仡^看時,卻見一個身材極高的巨人領(lǐng)著十余人走過來。那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其中包括兩三個老翁、四五個婦人,還有幾個年輕人。年輕人手里則各自提著一些獵物,有的是野豬,有的是獵豹,還有一個赫然提著個斷了胳膊的人!

  巨人用力吸了吸鼻子,眼中精光連閃,向周圍望了望,說道:“奇怪,我怎么聞到生人的味道?”

  一個稍顯年輕的女子笑道:“教主?。∧^慮了吧?怎么可能有人來到這里?方圓十里都是我們的領(lǐng)地,無論是腳下的綠草,還是頭頂?shù)闹θ~,都是我們的手足,除非來人腳不沾地,手不攀援,或許能夠接近此處。”

  山伯聽得心中一驚,急忙將靠近松樹的英臺拉開了一些,同時將身形縮成指甲大小,隱藏在濃濃的夜色里。

  巨人只是冷哼一聲,然后領(lǐng)著眾人進入樹縫之內(nèi),一眼看見攤在石桌上的袈裟以及站在旁邊的千槐和喬三娘。

  千槐見了趕緊上前拜見,一面興奮地叫道:“師傅,我為本門立此大功,該得到什么獎賞?”

  巨人只是輕哼一聲,也沒問別后情形,而是徑自上前查看袈裟。

  旁邊幾個老者也都圍上去看,幾個年輕人則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似乎抵不過袈裟發(fā)出的佛光。

  大紅的袈裟上以濃墨寫就很多字。

  巨人一眼看到頂上的兩字標(biāo)題:“‘賢劫’,什么意思?”

  再往下還有一段話:“千載之前,有劫‘莊嚴(yán)’;千載之后,有劫‘星宿’;千年之內(nèi),有劫曰‘賢’!千佛競出,萬鬼淪落,故而又名‘善劫’!”看到這里,眾人都皺緊了眉頭。

  看起來,這像是佛門精心設(shè)計的策略書了。

  然而佛門又有什么法子,能令“千佛競出,萬鬼淪落”呢?

  千槐看著眾人十分震驚的樣子,越發(fā)顯得得意起來,笑道:“師傅,你看徒兒多有先見之明!當(dāng)年一下山就拜在維摩大師聶承遠(yuǎn)的門下,苦候十年,終于得到了這個機會。聶承遠(yuǎn)千里奔波趕到金山寺,拜見剛剛從西域回來的神僧法顯,法顯給了他兩件寶貝,一件是本金箔織就的厚厚的經(jīng)書,據(jù)說里面的經(jīng)文十分難懂,連他自己都不能全部明白;還有一件就是這件袈裟,據(jù)說上面的字跡乃是由參加靈山法會的菩薩根據(jù)佛祖之言紀(jì)錄下來的,時間不超過十年!”

  巨人抬頭看他一眼,只是點了點頭,旋即低下頭去接著往下看。

  只見袈裟上寫著:“十方三世盡虛空界一切諸佛,歸命懺悔,至心懺悔。所謂六道果報,種種不同形類各異,當(dāng)知皆是業(yè)力所作。所以佛十力中業(yè)力甚深,凡夫之人多于此中好起疑惑。行善之者觸向轗軻,為惡之者是事諧偶,謂言天下善惡無分。如此計者皆是不能深達業(yè)理,何以故爾?經(jīng)中說言,有三種業(yè):一者現(xiàn)報,二者生報,三者后報。現(xiàn)報業(yè)者,現(xiàn)在作善作惡,現(xiàn)身受報。生報業(yè)者,此生作善作惡,來生受報。后報業(yè)者……”

  看到這里,眾人無不搖頭笑道:“全是廢話!如今都什么年代了,還弄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只能偏偏小孩子而已!”

  巨人更是嗤之以鼻:“說得不錯!對于我們圣門精英來說,追求的目標(biāo)就是今生無限的享樂!至于死亡之后,誰管它洪水滔天!”

  千槐見眾人對著袈裟取笑不已,似乎自己費盡心機得來的寶貝竟是廢物!禁不住叫屈:“師傅,再往下看,下面還有呢!”

  巨人又低頭往下瞧,卻見下面文風(fēng)一轉(zhuǎn),詞句變得通俗了很多,語氣卻顯得十分凌厲,大意是說“眼見世上壞人越來越多,好人越來越少,佛祖準(zhǔn)備改變六道輪回的管理制度,將原來的‘一罪一罰’改作‘一罪三罰’!就是說除了保持生報和后報的強度之外,還要加強現(xiàn)報的幅度,特別是將現(xiàn)有的天劫次數(shù)加強一倍!從‘四九天劫’,改為八九七十二次劫難!從而減緩心術(shù)不正之人修真的速度,達到扶助正氣、建立人間樂土的目的?!?p>  看到這里,眾人全都面色大變,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巨人一下子勃然大怒,罵道:“卑鄙!無恥!老和尚欺人太甚!無法憑著修煉勝過我們,就想著投機取巧改變規(guī)則!他奶奶的!仗著手中有點小小的權(quán)力,竟然如此對待我們圣門!氣死我了!”說著雙手用力撕扯袈裟,恨不得一把將其撕成粉碎!可是不知何故,那袈裟竟然十分柔韌,撕了幾下竟不見功。

  旁邊站著的一個年輕人還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關(guān)鍵,問道:“教主,天劫增加一倍又怎么了?我們不是有避劫之法嗎?”

  巨人怒不可遏,一把將石桌掀翻,同時將袈裟甩出數(shù)丈遠(yuǎn),怒道:“避劫,避劫,避個鬼劫!憑什么佛道兩家都能光明正大地四處招搖,而我們圣門卻只能小心翼翼地潛伏在陰暗的角落里?這難道公平嗎?你個傻瓜,避劫之法并不是回回有效,一旦不靈你就等死吧!”

  眾人聽了禁不住連聲怒罵,一個個顯出義憤填膺的樣子。

  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翁聳著胡子道:“我們不能任人宰割!必須采取行動,設(shè)法顯示圣門的實力,逼佛祖改變主張?!?p>  一個雙目俱盲的漢子恨恨地道:“什么改變主張!以我之見,就應(yīng)該聯(lián)合圣門各派高手,發(fā)動新一輪的‘圣戰(zhàn)’!徹底推翻佛道兩家的通知!”

  此言一出,幾個年輕人當(dāng)即興奮起來,紛紛叫道:“不錯!”

  “刺槐公說得對極了!”

  “多少年了?現(xiàn)在的江湖太平靜!簡直能淡出個鳥來!再這樣暗無天日下去,遲早要把人憋死!”

  “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下,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死去下地獄!”

  聽著年輕人慷慨激昂的叫聲,幾個老婦面色卻顯得很晦暗。她們顯然對所謂的“圣戰(zhàn)”心有余悸。

  喬三娘更是皺緊了眉頭。想起當(dāng)年自己一敗再敗的慘狀,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緊著搖頭:“不成的,上一次的‘圣戰(zhàn)’就輸?shù)貌幻鞑话?,這次可不能亂來了,先得瞅準(zhǔn)了才能下手?!?p>  先前說話的白發(fā)老翁道:“上次我們實力不弱,本來一路順風(fēng),高奏凱歌,若不是許遜那廝從天庭借得兵來,我們早就贏定了!如今許遜不在,說不定有門兒……”

  話未說完,就聽喬三娘叱道:“謝遜沒了還有張遜、李遜……只要天庭還有兵閑著,就不會坐視人間亂象不管。除非……除非圣門各路人馬同時動手,千軍萬馬圍剿天兵,才有幾分成功的希望。”

  千槐極力想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搶著插言道:“弟子以為,如果現(xiàn)在動手,圣門并沒有必勝的把握。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我們只知道圣門的情況,并不了解佛道兩家的情形。經(jīng)過這么多年,佛道兩家都有很大的變化,涌現(xiàn)出不少的年輕高手。我覺得,如果能等到三教盛會之后,每家的實力都清楚了,動起手來底氣才足?!?p>  巨人一直在榕樹下走來走去,此時聽了千槐之言,忍不住贊了聲“好!”,然后道:“圣戰(zhàn)的事不是我們這些人所能決定的!還是設(shè)法層層上報,看看上面的意見再說。柳四娘!”他轉(zhuǎn)頭吩咐一位靜立在旁年約五旬的婦人:“請你動用千里傳音之術(shù),將袈裟上的字一個不漏地通知圣門各派,同時將千槐的話附在后面,就說是我云杉的意思!”

  千槐面現(xiàn)得意之色,只覺得自己終于露了個大大的臉。

  婦人答應(yīng)一聲,彎腰撿起袈裟,轉(zhuǎn)身出了榕樹的樹縫,向著不遠(yuǎn)處一株蒼老的柳樹走去。

  夜幕闌珊,黑霧沉沉,林內(nèi)顯得十分冷清。然而袈裟卻能一直不停地發(fā)出淡紅色的微光,并不因為四周濃重的陰氣而有所減弱??磥矶说檬且患痖T寶貝。

  柳四娘雖然修行多年,卻也有些畏懼那淡淡的佛光,故而只是伸出小指輕輕鉤住袈裟的一角,任其像旗幟一揚飄蕩在身后。

  山伯眼見對方恰好經(jīng)過眼前,袈裟只在距離自己不足三尺的地方,立時心中一動,真想伸手將其搶過來!可是眼見不遠(yuǎn)處就有那么多的魔門高手,周圍又是遮天蔽日的樹木,只怕?lián)屵^來也無法逃脫,因此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實在無法想象!這時候,一直靜靜觀望的英臺忽然動手了!只見她眨眼之間身形暴漲三尺,一把將袈裟捉在手中,同時對著山伯嬌斥:“快走??!”說著展翅向外飛去!

  山伯本在躍躍欲試之中,見狀閃身就走。

  他見英臺急切之間來不及將袈裟收入袋中,生怕碩大的袈裟會被樹枝勾住,于是趕緊飛上去幫她收好。

  正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嘯音,似狼嚎,如鶴唳,又像人死之前發(fā)出的一聲慘叫,聽得人渾身發(fā)麻,毛發(fā)根根直立。

  嘯聲過處,周圍的樹木、花草忽然動起來了,各自搖擺著枝葉,仿佛忽然生出無數(shù)雙手臂,在空中亂舞亂搖。

  只是一霎那間,英臺已經(jīng)看不見出去的路,只覺得眼前現(xiàn)出重重簾幕,又像有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鋪天蓋地籠罩過來!

  再一轉(zhuǎn)眼,卻見十余個魔門高手都已經(jīng)圍了上來。

  耳邊響起喬三娘肆無忌憚的尖聲狂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嘿嘿,還是個女娃,好啊!正好收過來給小倩做個伴!千槐,下面看你的了!”

  千槐往后縮了縮身子,笑道:“有師傅和諸位師伯在,哪里有晚輩班門弄斧的道理。三娘,這里是您的地盤,還是您老親自出手吧。”

  喬三娘眼中發(fā)出凌厲的寒光,口中念念有詞,發(fā)出奇怪的“嗚嗚”聲。

  時候不大,周圍的樹木全都瘋狂地?fù)u曳起來,尤其是梁祝二人身旁的樹木,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競相伸出手臂去捉兩人。

  英臺被逼得不停地左躲右閃,蝶影在樹枝之間飛來蕩去。那些樹枝看似來勢兇猛,不過卻也不能把她怎么樣。

  山伯緊緊跟在她的身側(cè),一面飛一面察看出去的道路。

  他見頭頂全是密不透風(fēng)的枝葉,腳下卻有一條數(shù)尺寬的通道,彎彎曲曲不知道通往何方,于是急飛兩丈,領(lǐng)著英臺沿著通道往前飛去。

  “什么人啊,膽子不小!”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眾人正待騰身去追,卻見喬三娘擺了擺手,神態(tài)輕松地道:“不用急,他們會回來的?!?p>  時候不大,果然看見兩只蝴蝶又從另一個方向飛了回來!那通道竟然繞了一圈又回到原處!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見蝴蝶距離很近,喬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張口噴出一股乳白色的煙霧。

  煙霧帶著一股濃烈的甜香,迅速將蝴渲小?

  千槐大概作慣了下人,時刻不忘拍馬屁的好處,大聲叫道:“三娘好厲害,迷魂之霧一出,看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喬三娘默不作聲,探手摸出一個小小的葫蘆,拔起塞子向著掌心倒了幾滴液體,然后又是深深吸一口氣,旋即猛地吹了出去。

  一股淡黃色的煙霧升起來,微微有股酸味,就像聞到發(fā)霉的隔夜飯,又像剛剛腐爛的人肉發(fā)出的氣味一樣。

  眾人見了黃霧齊齊退后一步,生怕自己被卷入其中。

  千槐再次夸張地大道:“三娘,這才幾年不見啊!你連腐骨之煙也煉成了,好厲害!晚輩佩服得五體投地!”

  喬三娘眼見梁祝二人在迷霧之中飛來竄去,然而卻始終無法擺脫迷霧的束縛,于是“嘿嘿”一笑道:“迷霧算什么?若是由教主出手,早就擒住這兩個家伙了,哪用得著這么麻煩!”

  山伯將眾人的話聽入耳中,心知眼前的煙霧必然有毒,然而自己卻沒有辦法。他既無法長時間閉住呼吸,也不能找到捷徑急速飛出去,眼見形勢越來越不利,頭頂籠罩著密不透風(fēng)的樹葉,腳下是無數(shù)蠢蠢欲動的花草,四周更有看不透的煙霧,仿佛處于天羅地網(wǎng)之中,禁不住連連叫苦。

  英臺卻不管那么多,眼見通道走不通,于是騰身而起向上飛去。

  無奈頭頂卻有無數(shù)的樹枝連續(xù)不斷地拍打下來,逼得她左閃又避沖不上去。

  白發(fā)老翁見了,遠(yuǎn)遠(yuǎn)地叫道:“千機門的小子,不要再掙扎了!趕緊交出袈裟,饒你們一條小命!”

  山伯聞言一愣,心道:“什么千機門?他說我們是千機門的,此話怎講?”

  見兩人沒有反應(yīng),白發(fā)老翁又道:“我跟你們教主也算有一面之緣,交出袈裟饒你們不死!不要怕,仔細(xì)說起來,大家都是圣門一脈。只不過,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跑到我們玄陰教的地盤來!還敢動手搶我們的東西!”

  山伯和英臺依舊不理不睬,懶得出言辯解,只是一個勁想法往上飛??上巷w的路困難重重,好半天才騰起丈許距離,頭頂依舊是無盡的樹枝樹葉,層層疊疊,不知道有多厚。

  時間過去好大一會兒,喬三娘眼見迷魂之霧和腐骨之煙都沒起作用,禁不住惱羞成怒,探手摘下一把樹葉,抖手拋了出去。

  樹葉急如流星,筆直飛向兩人。

  梁祝二人看得真切,只是將身子扭了兩扭,便將樹葉從容讓了開去。他們有著護身蝶衣,雖然尚不能瞬息千里,卻可以避開敵人的攻擊。

  巨人云杉看得不耐煩,大喝一聲:“咄!”同時抬手就是一拳。拳風(fēng)呼嘯而過,形成一個直徑五尺的風(fēng)柱,直向英臺擊去。

  英臺正在躲避頭頂不住拍下的樹枝,見到拳風(fēng)襲來,只是稍稍往旁邊閃了閃,她卻沒想到此拳乃是玄陰教主所發(fā),范圍又是如此的寬廣,威力更是說不出的強悍,結(jié)果沒有避開拳風(fēng),身上重重地挨了一記。雖然有十分堅韌的蝶衣護體,她的身體還是陡然一震,五臟六腑一陣翻騰,雙臂變得綿軟無力,再也無法伸展蝶翼,只能徑直向地面落去。

  山伯吃了一驚,急忙伸手右手將她接住,同時撲打著另一側(cè)的蝶翼,斜身橫掠,不分東西南北地亂闖。

  云杉見他還不肯投降,禁不住怒哼一聲,抬手又是連續(xù)三拳擊出,拳風(fēng)完全籠罩了山伯周圍兩丈之地。

  山伯見事不妙,只得陡然從半空中落下來,改為貼著草尖急掠。

  可是身后還是不斷有拳風(fēng)逼過來,令他苦不堪言,不得不狼狽逃竄。

  云杉見自己連番出手都無法將其拿下,不覺感到奇怪:“天機門不過是個小門派,縱然門主親至,也未必逃得過我三五掌!不對,這人不是天機門的。大家別光看著,都給我出手,快點將其擒住,免得夜長夢多!”

  于是十余人猱身而上,拳掌交擊,兵刃齊出,向著山伯追去!

  眼見各式法器劈頭蓋臉襲來,山伯只能仗著輕盈的蝶衣拼命逃竄。

  可是奔來奔去找不到出去的路,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陣恐慌。

  正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陣陣梵唱,聽聲音似有兩人在同時誦經(jīng),一高一低,一悠長,一短促,初起似在數(shù)里之外,倏然之間已到眼前。

  隨著陣陣梵唱透入,本來搖曳不定的樹木忽然停了下來,密不透風(fēng)的森林跟著現(xiàn)出一條又一條的道路。只有來自云杉的拳風(fēng)卻忽然加強了幾分,看來他是想再加把勁,爭取在最后關(guān)頭擒住山伯。

  可惜除了他自己之外,玄陰教其余眾人的攻擊無不減緩下來。幾個年輕人更是捂著耳朵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了。

  山伯見機不可失,連續(xù)閃過數(shù)道拳風(fēng)之后,沿著一條最寬的道路飛速往外飛去,眨眼出了森林,赫然看見兩個身披袈裟的老僧盤膝坐在林外。

  兩僧寶相莊嚴(yán),身上袈裟閃閃放光,頭頂彩云環(huán)繞,腳下草地隱隱現(xiàn)出蓮花之形。聲聲梵唱發(fā)聾醒聵,短促者宛如春夜驚雷,悠長者恰如慈母輕歌。

  危急關(guān)頭忽逢救星,山伯激動得幾乎要留下淚水。他不敢怠慢,連忙一閃而過躲在老僧身后。

  轉(zhuǎn)身回望,玄陰教主的影子已經(jīng)現(xiàn)身于樹林的邊緣。不過他并沒有走出樹蔭,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瞄著老僧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會有兩大神僧聯(lián)袂而至!尤其是竺法護,你已經(jīng)閉關(guān)三十年了,怎會忽然跟法顯走在一起?”

  二僧之中,一位身材瘦消,面色黝黑,下唇寬厚,眉間生有寸許長的白毛;另一位身材較高,額部寬闊,鼻梁高直,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溫雅、恬美的笑意。

  此時,身材瘦消的老僧雙掌合十道:“云施主,別來無恙乎?昔日匆匆一別,轉(zhuǎn)眼已是數(shù)十年,時間過得可真快!”

  云杉“哼”了一聲,道:“稀里糊涂幾十年,有什么好說的!倒是‘神僧竺法護’的威名越來越盛,深受天下眾生景仰,貌似混得很不錯呢!怎么著?你現(xiàn)在功力大進,就想欺上門來滅了我玄陰教?”

  竺法護神色肅然道:“不敢,老衲想求云施主幫個忙,不知施主是否肯給這個面子。”

  云杉眉毛一挑,問道:“究竟是什么事?禪師請講?!?p>  竺法護撥了撥眉間的白毛,說道:“維摩大師聶承遠(yuǎn)乃是老衲的師弟。他有一個名叫‘渲孔’的弟子,近幾日忽然失蹤不見,因而托老衲幫忙尋覓。老衲動用‘天視諦聽’之術(shù),算定渲孔已經(jīng)到了這里。所以想請云施主賞個面子,將他交給老衲?!?p>  云杉將手一擺,斷然道:“從未聽說‘渲孔’兩字。不過,小徒千槐出行十年剛剛回來,你說的若然是他,輕恕本教恕難從命!”說著將手向后一招,叫道:“千槐,出來見過兩位神僧!將此事做個了斷!不要怕!兩位神僧何等身份?怎會與小輩為難?”

  話音剛落,千槐從濃密的樹蔭里走到林邊,對著竺法護躬身行禮,口中“嘻嘻”笑道:“師伯,您是在找我嗎?我?guī)煾档侥睦锶チ?,他怎么沒有同來?”

  竺法護望著他道:“你究竟是渲孔,還是千槐?”

  千槐笑道:“小的既是佛門弟子渲孔,又是圣教弟子千槐,而且是先有的千槐,后有的渲孔。也就是說,我一直都是玄陰教中人,師伯您明白了嗎?”

  竺法護眼中放出朵朵神光,面色愈發(fā)冷峻,說道:“你身入佛門,修行十年,究竟修了些什么?難道說純粹是虛度光陰?真?zhèn)€是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一點沒受到佛法的影響?”

  千槐被對方眼中的神光照得連連后退,面上勉強笑道:“不錯,我真是虛度光陰來著。別看我每天被聶師傅逼著念經(jīng),一刻不停地背誦禪詩佛理,其實我是左耳進,右耳出,口中過,心不留,所念的佛經(jīng)一點也沒記??!”說著回頭望了云杉和喬三娘等人一眼,生怕被他們誤解,又道:“這可不容易呢!幸虧云師傅有先見之明,傳我‘一心二用、過目輒忘’之術(shù),否則早就挺不住了。我口中念著經(jīng)書,心里想著縱橫江湖叱咤風(fēng)云的快活日子,哪里知道經(jīng)書中講的是什么!”

  云杉顯得很滿意,贊道:“真是難得,等下看賞!你想要為師賞你什么?”

  千槐躬身道:“多多益善!師傅賞賜的東西,總歸是最好的?!彪S即得意地哈哈大笑,對著竺法護上前兩步,笑道:“師伯您請回吧。回去幫我謝謝聶師傅,老實說他待我不薄,不但逼著我念書識字,還教我佛門武功。我雖然不喜佛經(jīng),卻不討厭佛門武功,跟著聶師傅學(xué)了那么多年,佛門功夫也算是小成了!現(xiàn)如今一人身兼佛、圣兩家的功夫,怎么說都有他的功勞?!?p>  竺法護雙目生出異彩,依舊緊緊地盯著他,不緊不慢地道:“你能熟讀千卷經(jīng)書而不動心,倒令老衲有些難以置信。待我問你幾句,看看你是否真的一句也沒有記在心上。若是你始終搖頭,那便是魔門弟子。若是答出一句,便算是佛門弟子了,跟我回去如何?”

  千槐默然點頭,心道:“不論你問什么,我想都不想就說不知道!你又能拿我怎么樣?”

  云杉擔(dān)心對方使出獅子吼的工夫,上前兩步將手搭住千槐的背心,準(zhǔn)備一旦千槐頂不住,自己便輸入功力幫其抗衡。除了獅子吼之類的音功之外,他倒不信竺法護能有什么法子單憑兩句經(jīng)書就能拉走千槐,尤其是雙方距離那么遠(yuǎn),中間隔著七八丈的空間。再說,千槐的功力本就不弱。

  “好好回神僧的話,讓他死了這條心!”云杉將弟子往前推了推。

  竺法護回頭望了躲在身后的山伯和英臺一眼,微微一笑道:“兩位既然適逢其會,也請好生聽著,說不定對日后的悟道有些好處?!?p>  山伯已經(jīng)憑借蝶衣化成人形,聞言躬身應(yīng)道:“謝神僧提點?!?p>  英臺的神智一直未曾喪失,此時雖然仍覺得渾身乏力,不過已能勉強站起身來。

  竺法護神目如電望向遠(yuǎn)方,發(fā)現(xiàn)樹林之內(nèi)站了不少人,除了云杉、千槐之外,還有幾個婦人、老翁,甚至還有幾個年輕人,于是沖他們微微頷首,輕聲梵唱道:“無邊風(fēng)月眼中眼,不盡乾坤燈外燈; 柳暗花明千萬戶,敲門處處有人應(yīng)。千槐,你聽過這首禪詩嗎?知道它說的是什么意思?”

  千槐捂住耳朵搖頭:“沒聽說過!不知道!”

  竺法護神目如電,目光直透對方心底,朗聲道:“這首佛偈說明人生之中,如果事事都能以慧眼徹見,用心燈明照,那么,無論遭遇何種困難,都能從容不迫,周到圓融?!?p>  山伯和英臺禁不住點頭,心中仿佛有豁然開朗之感。

  千槐雖然用力捂緊了耳朵,可是依然不管用,那些話仍舊一字不漏地傳入耳中,甚至像鐵錘一樣不斷敲打內(nèi)心深處。

  竺法護接著梵唱:“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千槐,后面一句是什么?”

  千槐聽著熟悉的詩句,心中已然冒出“滿船空載月明歸”幾個字,可是卻咬牙忍住沒說出來,口中兀自叫道:“不知道!”

  他說話的聲音明顯低了許多,顯然底氣不足,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竺法護梵唱又起:“逝水不復(fù)返,黃葉無枯榮。萬物有終極,浮生欲何成?……及時不自惜,時去空傷情……”

  聽著聽著,山伯心中生起傷感之情,禁不住伸手握住英臺的柔胰。

  聽著聽著,千槐似乎回到聶承遠(yuǎn)創(chuàng)辦的藏經(jīng)閣,想起自己被師傅逼著背誦經(jīng)書的情景。

  耳邊傳來竺法護不絕的梵唱:“千年苔樹不成春,誰信幽香似玉魂?霽雪滿林無月麗,點燈吹角坐黃昏。”

  聽到這里,英臺仿佛看到自己孤燈靜坐思念山伯的情形,想起自己一寸相思一寸灰,然而卻無法等到山伯的影子,她就感到渾身發(fā)冷,禁不住將身軀靠近了山伯。

  梵唱不止,聲音愈見低沉:“茫茫復(fù)茫茫,滿眼皆埃塵。莫言白發(fā)多,莖莖是愁筋……”

  此言一出,眾人眼前更是一陣迷惘,不知道自己這樣終日辛苦究竟是為了什么。人生百年,忙忙碌碌,辛苦執(zhí)著,不過是‘茫茫復(fù)茫茫,滿眼皆埃塵’而已。

  山伯心中難過,只想拉緊英臺的手,找個暖融融的小屋,圍著爐火相擁夜話。

  千槐手足顫抖,只覺得縱橫江湖好像是一場夢,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

  梵唱延續(xù)不絕,愈發(fā)顯得深邃透徹,直似醍醐灌頂一般:“千年石上古人蹤,萬丈巖前一點空;明月照時常皎潔,不勞尋討問西東。曲徑通幽踏晚霞, 幾聲暮鼓繞香華, 遠(yuǎn)山隔水擁殘月,千槐,后面是什么?”聲音問得很是親切,聽起來好象是聶承遠(yuǎn)在說話。

  千槐本在神思不屬之中,聞言習(xí)慣性地答道:“‘鏡里觀花花非花’。師傅,我答得不錯吧?”

  “不錯,佛門廣大,回頭是岸,渲孔,跟老衲回去吧?!甭曇粲謫咀黧梅ㄗo的語調(diào),一張老臉滿是笑容。

  千槐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向云杉。

  云杉狠狠地瞪他一眼,旋即對著竺法護道:“神僧枉費心機了!千槐不會跟你去的。我勸你還是早些走的好,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p>  竺法護并不答話,只是將雙目鎖定了千槐,左手做掐花狀,手指輕彈,發(fā)出一道無形的佛光。

  千槐如受雷擊,渾身顫抖,眼睛不敢與對方相視,只能低下頭去說道:“竺師伯,我已經(jīng)沒法回去了!跟您說句實話,是我將聶師傅攜帶佛門寶物的消息走漏給幻神殿的,希望他們派人來搶,我才有機會奪取袈裟。事已至此,你說我還能回去嗎?”

  久未說話的法顯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貧僧和竺師伯為你說話,還愁師傅不原諒你?”

  千槐依舊搖頭:“一日為魔,終生難返?!闭f著雙膝跪地,對著竺法護叩了兩個頭,接著又對云杉叩了三個頭,沉聲道:“師傅,您老多保重。弟子心神恍惚,渾身難受,只想退隱反思幾年。請您原諒?!闭Z畢拔腿就跑,離開山林向著無人的荒野跑去。

  云杉怒道:“你這小兔崽子,真的被賊禿三言兩語就說動了?你,你給我滾回來!”

  千槐身形驟然加速,轉(zhuǎn)眼消失在夜色里。

  離去數(shù)里之后,他的耳邊猶自傳來竺法護十分親切的聲音:“心佛入體,逃到天邊也逃不掉的,你還是早些回來吧?!?p>  眼看千槐去遠(yuǎn),云杉再也按捺不住,厲聲高叫道:“姓竺的,你現(xiàn)在滿意了吧?達到目的還不快滾!”

  竺法護合掌道:“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助人向善,乃是無量功德。施主脾氣還是這么差,動不動就冒粗口,以后可要改一改。”

  云杉心中怒極只想破口大罵??墒钱?dāng)著兩大神僧的面,他也不敢過度撒野,于是努力壓抑心中的怒火,轉(zhuǎn)頭望向身材較高的老僧,冷冷地道:“法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近百年從未有過交涉,你現(xiàn)在來湊什么熱鬧?”

  竺法護面帶微笑,如坐春風(fēng),淡淡地道:“云施主忝為玄陰教教主,正是當(dāng)今武林的風(fēng)云人物,貧僧一直未曾識荊,心中頗為遺憾,今日幸喜得見,也算一償夙愿?!?p>  云杉心中稍感舒暢,仰天打個“哈哈”,說道:“這才是當(dāng)世神僧!說出的話讓人聽著爽。說吧,你來是為了何事?難道說也有一個弟子失蹤了不成?”

  法顯雙掌合十,道:“貧僧不遠(yuǎn)萬里從西域帶回來一件袈裟,聽說到了云施主手里,不知是不是真的?”

  一想起那件袈裟,云杉就禁不住氣得七竅生煙,那倒不僅僅因為 “賢劫千佛,增加劫難”的事,而是因為袈裟竟然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lián)屓チ?!而且仇人就在眼前卻無法動手,怎能不令他氣得發(fā)狂?

  因而他雙目圓睜,怒聲狂吼道:“什么袈裟?我這里沒有!”

  法顯低聲求肯道:“施主留著袈裟也沒有用,就請還給貧僧吧?!?p>  “快走吧!你到別處去尋!”

  “不得袈裟,貧僧無顏回寺,只好守在這里不走了?!狈@露出堅定的神色。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就在這里等上一百年也沒用!”云杉不再理睬法顯,轉(zhuǎn)身向著密林深處走去。既然當(dāng)世兩大神僧同至,他只好放過搶去袈裟的梁祝二人,并且不說破其中的原因。如果梁祝二人心存歹念,說不定會將袈裟偷偷藏起來,那樣他云杉說不定還有重新奪回的機會。

  他心中明白,若是動起手來,玄陰教人手雖多,但都不是兩位神僧的對手。他自己雖不至于就此喪命,手下的長老和弟子們可就不好說了。因此他寧肯忍氣吞聲退入林內(nèi)。林內(nèi)機關(guān)重重,樹木陰森,對他和門下弟子來說極為有利。

  法顯見對方不肯交出袈裟,反而掉頭就走,當(dāng)下面色微變,盤膝坐在地上,雙掌相合,口中吐氣開聲,誦經(jīng)梵唱起來:“若入大海,百千億垓眾生豪賤,處海深淵無底之原……假使風(fēng)吹其船,流墮黑山回波,若經(jīng)鬼界值魔竭魚,眾中一人竊獨心念我佛之名,皆得解脫一切眾患,及其伴侶眾得濟渡,不遇諸魔邪鬼之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開去,十里之內(nèi)裊裊不絕!遠(yuǎn)非適才竺法護輕輕低吟可比。

  梵唱一起,林內(nèi)眾人齊齊皺眉,幾個年輕人拼命捂住耳朵,抱頭逃竄。

  喬三娘心情煩躁,叫道:“老賊禿欺人太甚,老娘跟他拼了!”

  柳四娘道:“教主,是否動用千里傳音,喚圣教之人前來支援?”

  云杉雙眼冒火,強忍住怒氣道:“再等等,看他究竟能折騰多久。先別傳音,免得惹人笑話?!?p>  于是幾位長老各自塞了耳朵靜靜等待??墒氰蟪晫嶋y阻擋,塞了耳朵也照樣聽得真切,惹得眾人越來越煩躁。

  不知何故,英臺和山伯兩人竟然非常喜歡聽法顯誦經(jīng),只覺得那聲音仿佛天籟一般,每聽一句都覺得渾身舒暢,就像久旱逢甘霖,別提多么爽快了。所以他們都不忍心打斷梵唱之聲,只盼著法顯多念一會兒是一會兒。

  山伯一面傾聽一面用心記憶,只覺得這段經(jīng)文說不定對自己的修行有些好處。

  林內(nèi)眾人早就把法顯罵了個祖宗八代,連帶著把梁祝二人也罵了百遍千回。

  眼看過了半個時辰,山伯覺得如此下去不是君子所為,于是令英臺取出袈裟呈上去。

  誦經(jīng)聲嘎然而止。法顯接過袈裟看了英臺一眼,十分欣喜地道:“多謝姑娘賜還佛門圣物!貧僧感激不盡!”

  英臺頗有些后怕,手扶胸口笑道:“為了這件袈裟,我和梁兄差點殞命。大師可要補償我們吶!”

  山伯拉了拉她的衣襟,輕聲道:“宏法揚善,我輩當(dāng)為,要什么補償呢?”

  英臺偷偷向他擺手,意思是:“你不要管,瞧我的好了”。

  法顯見她形象天真,不由得笑道:“貧僧身無一物,既沒有金銀財寶,也沒有修真秘笈,只有幾本世人皆知的經(jīng)書。不知施主想要什么?如果貧僧能做得到,一定盡力而為?!?p>  英臺見法顯答得干脆,禁不住心中大喜,鼓掌笑道:“經(jīng)書我不喜歡,就請送給梁兄吧。我想求大師另外一件事,您可不能食言??!”

  法顯將她視作鬼魅,以為她想求自己誦經(jīng)超度,于是微微一笑道:“貧僧佛法修為甚淺,只恐幫不上忙。你且說說看?!?p>  英臺拉起山伯的手,對著法顯深深鞠了一躬,又對竺法護深鞠一躬,面現(xiàn)凄容道:“請大師幫我和梁兄找回失去的肉身!”

  法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么高難度的要求,不由得“嚯”地站起身來,雙目神光四射,上下打量她和山伯,停了片刻方道:“兩位魂魄俱全,偏又非魔非妖,非仙非佛,又不同于山精木靈,走獸飛禽,從靈性上看還是普通的人類!這倒是一件奇跡?!?p>  英臺又鞠一躬,祈求道:“所以才請大師垂憐,幫我們找回肉身?!?p>  法顯皺了皺眉,說道:“肉身已壞,貧僧也沒有法子。你們只有轉(zhuǎn)世投胎,或者借尸還魂了。其實,就這么靈體修仙下去,一樣可以成仙成佛,不是很好嗎?又何必要什么肉身?”

  英臺愁容滿面,心有不甘地道:“如果肉身真的壞了,我們也不會麻煩大師。問題是肉身并沒有壞,而是困在某處無法取出來。”

  竺法護向來看不得別人受苦,尤其又是楚楚可憐的女孩,當(dāng)下上前一步道:“肉身何在?是否為妖物所侵?抑或陷身于魔窟之中?若是要我們除妖降魔,盡管開口,哪怕是幻神殿,寧幽宮,也不是全無法子?!?p>  英臺搖了搖頭:“那里既沒有妖,也沒有魔,只是機關(guān)重重,陣法極其復(fù)雜,尋常人是進不去的?!?p>  竺法護聞言嘆了口氣:“我自幼出生西域,雖然精通三十種語言,譯過數(shù)百本經(jīng)書,卻不明白中土的陣法是怎么回事,所以幫不上你們。法師兄,你怎么樣?能不能幫他們一把?”

  法顯也跟著搖頭:“我懂的陣法十分有限。若是佛門之陣還稍微好點,若是別的復(fù)雜的陣法就無能為力了。”說到這里,轉(zhuǎn)眼看見英臺十分失望的神態(tài),他又覺得很是不忍,心中一動,回望竺法護道:“說不得要去五行門走一趟,請鄒門主親自出馬,想來問題不大?!?p>  竺法護眼前一亮:“不錯,我怎么將他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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