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看著冰室,發(fā)現(xiàn)那冰室很小,長寬各三步,仿佛鴿子籠一般。
他忍不住苦笑,暗道:“這還是丙字號房間,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小的?若是到了丁字號,不知道什么樣?”
這時候,陰風(fēng)呼嘯,從門口吹進(jìn)來,吹得他遍體寒透,忍不住打個寒戰(zhàn)!
他回頭看了看洞開的大門,自言自語道:“不行,門開得太大,照這么吹下去,我恐怕?lián)尾涣硕嗑?!?p>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弄一道門,即使不能將洞口全部封上,也要設(shè)法改小一些?!?p> 看看周遭,四周什么都沒有,既沒有門板木材,也沒有石料砂土,有的只是蓬松的雪末和硬實的堅冰。
“這可怎么辦?難道要用冰雪壘砌嗎?”
轉(zhuǎn)念一想:“冰雪也未嘗不可,氣候這么冷,反正也不會融化的!”
他望著四處的堅冰,還是感到為難:“這可是萬年寒冰,硬如鐵石,如何才能砍成一塊塊的材料呢?”
他在周圍走來走去,希望能找到突起的冰凌,可以設(shè)法敲下來。
工夫不負(fù)有心人,找了一會兒,還真給他找到了。
距離冰室不遠(yuǎn),有一道凹陷的石壁,門板樣的冰凌從上面垂下來,形成一道門簾。
他想將冰凌敲斷,整個兒搬過來。
試著用手推,卻無法推得動;想找塊石頭去敲,也難以找到。
這時候,他想起了藏在蝶衣里的十幾盞長明燈。
“若是用燈去燒,自然能燒斷,只是卻怕被人瞧見?!?p> “要想趁沒人的時候燒,只有犧牲領(lǐng)粥的時間了!拼著餓一頓,也要將冰凌搬回來?!?p> 主意打定,他又回到了冰室。
冰室內(nèi)空無一物,只有一只破碗!
看著擱在地上的破碗,他想起那古怪的老頭,禁不住嘆了口氣:“怎么還有這樣的人?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像個君子,沒想到是一個小人!”
他撿起碗來,準(zhǔn)備放在墻角安全的地方。
碗雖然破了,總比沒有好!
要不然,只怕又要面對鬼卒的刁難了。
上一次有厲寧的面子頂著,下一次就不會那么好說話。
以手撫mo著磁碗,他忽然感到碗里粗糙得很,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有很多細(xì)細(xì)的劃痕,龍飛鳳舞,似乎是草書寫就的小字。
他心中奇怪,湊近眼前仔細(xì)辨認(rèn),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是一篇長文。
“范滂者,吾友也!
東漢末年,宦官專權(quán),冀州饑荒,民不聊生,朝廷命范滂為‘清詔使’巡查冀州。
范滂離京赴任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當(dāng)他到了冀州邊界,那些平時貪污的郡太守、縣令等都解下了官服、官印逃跑了。
范滂為官清正,曾一口氣彈劾州刺史、郡太守二十余人。
尚書責(zé)他彈劾太多,范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奸暴,深為民害,豈以污簡札哉!臣聞農(nóng)夫去草,嘉谷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幌捔钌袝鵁o言以對。
后來由于‘黨錮之禍’,范滂被囚禁大牢里。
獄吏道:‘凡是坐牢的人,都要祭拜舜帝時代主管刑獄的皋陶?!?p> 范滂駁斥:‘皋陶是一位正直的賢臣,他知道我沒罪,會在天帝面前替我申辯;如果我有罪,祭拜他又有甚麼用!’
宦官王甫前來問他:‘你身為朝廷命官,為何結(jié)黨營私?’
范滂回答:‘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于首陽山側(cè),上不負(fù)皇天,下不愧夷、齊!’
意思是說,我做的都是好事!死后寧愿埋在首陽山,上不負(fù)蒼天,下不愧餓死在首陽山的賢人。
王甫聽了不禁動容,當(dāng)即把他身上的刑具除掉了。
后來,范滂蒙朝廷大赦回了家。
到了靈帝二年,朝廷又一次捉拿‘朋黨’。
汝南郡督郵吳導(dǎo)一到范滂的家鄉(xiāng)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抱著詔書痛哭。
范滂聽說這件事后,心想:‘他是來捉我的,因為不忍心,才會如此?!谑侵鲃拥娇h衙投案。
縣令見了大吃一驚,連忙脫掉官服,說道:‘天下這么大,一定有你容身的地方!我這官也不做了,跟你一起逃走吧!’
范滂搖頭:‘我一死,禍?zhǔn)戮透Y(jié)束了,怎好讓你受牽累呢!’
在他被押刑場前,母親來到大牢和他訣別。
范滂垂淚道:‘弟弟很孝順,能夠奉養(yǎng)您老人家,而我到地下去,可以和父親在一起;請母親大人割斷難分難舍的恩情,不要再悲傷了。’
母親強忍著悲慟,說道:‘如今你得以和李膺、杜密等正直的人齊名,死了也沒甚么好遺憾的。既有美名,又要求長壽,兩者怎能兼得?’
范滂領(lǐng)受了母親的教誨,磕頭辭別。
他死的時候,只有三十三歲!”
文章至此而止。
山伯看了,心中感動,嘆息不已:“原來是一篇紀(jì)念范滂的美文!好一個不畏權(quán)貴、身正節(jié)清、胸懷坦蕩的人物!在這營營茍茍雞鳴狗盜的世界中,竟有這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怎不令人欽佩羨慕!”
“然而張儉是誰?他為何將這篇文字刻在飯碗里?而且捧著飯碗兩三百年,都不舍得放手?”
“張儉就要出去了。他為何將磁碗傳給我?難道想讓我學(xué)習(xí)范滂的浩然正氣,做一個正值的君子嗎?”
他將磁碗翻過來掉過去地看,每一分地方都不放過,找了半天,終于又在碗底找到兩行字:“范滂,今任冥世‘曹吏司’大司憲,若有冤屈,可求襄助!余張儉,不義之徒也,茍活三十哉,換取三百年地獄之苦,何其蠢哉!”
山伯心中一震:“范滂這樣的大清官,竟然在陰間做官!這么說我若有難,也可以找他?”
“原來是張儉看我面善,誠心幫助我哩!”
“哎,這個張儉,他究竟是什么人?既然是范滂的朋友,為何不去求助,反而心甘情愿在地獄待那么多年?”
他無法從磁碗中找到答案,因為碗上寫得滿滿的,再沒有空間容納別的字。
“下次見到張儉,我一定問個清楚!”
然而他一直沒能再見到張儉,因為他現(xiàn)在住的是丙字號冰窟,領(lǐng)粥都不在同一個地方,更沒有走下數(shù)百丈臺階去找張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