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日,山伯終于受不了鄭玄的催促,決定放下書本,出去走走。
“可是,冥界這么大,我該去哪兒呢?出去會不會迷路?要是能找張地圖就好了!”
站在門口,他一時不知往何處邁步。
鄭玄將手一揮,大聲道:“一直往東走!你先去一趟老龍?zhí)稄R會,順便到‘黃父鬼’那里瞧瞧,若有新書的話,幫我弄幾本來!”
“黃父鬼?是什么東西?”
“不是東西,那是一個人,一個擺書攤的老頭!也不知他從哪里弄來的書,時不時有些精品。這些年,我從那里討到不少好玩意!”
一聽說陰間也有書商,山伯頓時來了精神:“好,那我就走一趟!若有好書,一定幫你帶回來!”
鄭玄又道:“慢點走!我這里還有些銀幣,你都帶去!黃父鬼吝嗇得很,他賣的書很貴!別忘了討價還價,最好報我的名號,否則肯定給他宰了!”
山伯頭也不回,拍拍口袋,笑道:“我這兒有大堆的冥幣,正愁找不到用場!”
鄭玄“呵呵”笑道:“別逗了!拍那么大勁兒,連點聲響都沒有,年輕人就知道吹牛!”
山伯毫不在意的道:“放心吧!老師!我是怕您房子太狹小,要不然把黃父鬼那兒的書都給您搬來!再順便找兩個泥瓦匠,在周圍加兩間房子,讓您老住得舒坦點兒!”
鄭玄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輕“哼“一聲:“凈胡說!若有大堆的金幣,你可要當心點!”
山伯走出十余步,聞言停住腳步,轉身問道:“當心啥?您怕我被人家搶了?陰間也有那么多的強盜?”
鄭玄哂笑道:“強盜不足畏,可怕的是纏人的女鬼!你若年少多金,一不小心就能招來大群的女鬼,想甩都甩不脫!”
山伯吃了一驚:“這……還有這種事,如此說來,我可要小心點了。”
一路向東,盡是山林衰草。
冥界光線昏暗,生出的草木也色澤灰暗,沒有陽間青翠欲滴的感覺。
這種風光看得多了,能令人生出哀傷愁苦的心情。
路上也沒有人,周圍連點聲音也沒有。
既沒有秋蟲呢喃,也沒有鳥雀啼鳴。
這是一片死地,缺少歡歌笑語的地方。
山伯越走越覺得郁悶,心頭壓抑得很。
不住不覺,他又想起了英臺,禁不住嘆了口氣:“一別數(shù)月,也不知她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他知道多想無益,只能將悲痛壓在心里。
好在這樣的山路沒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他終于又看到人,雖然不多,總有百十來個的樣子,還看到所謂的“老龍?zhí)丁薄?p> 在一片密不透風的黑松林中,有道汩汩外溢的寒泉,泉水蘊積下來,成了一潭冷水。
那潭足有十來畝大小,潭水清澈見底,仔細看去竟然有白色的游魚。
山伯心中明白:“只有像這樣的潭水才是能喝的!外面的河流很多都通達忘川,若喝了里面的水,會讓人筋骨酥軟?;蛟S正因為這片潭水的緣故,才有了老龍?zhí)稄R會。這地方也夠隱秘的!周圍全是松林,就算有人前來查驗,那些非法的賣家往樹林里一躲,就很難找到了。”
寒潭周遭蓋了一些簡陋的茅草屋,算作商鋪。
還有一些人蹲在地上擺地攤,東西橫七豎八的亂擺。
山伯邊走邊看,發(fā)現(xiàn)這里買賣的東西很雜,既有普通的日常用品,還有一些類似于先前“王夢”曾經(jīng)買過的東西,比如五香牛肉、新鮮水果等罕見之物,不過價格都比較貴。
轉了一圈,他很快找到唯一的書攤。
書攤規(guī)模不大,一間破房子,里面擺了近百本書,有的破破爛爛,好似從墳墓里挖掘出來的一樣,也有比較新的,封皮完好,內(nèi)里也比較齊全。
書店老板是一個相貌清瘦的老頭,個子很高,一雙眼睛頗有神采,只是臉上的笑容帶著明顯的市儈味。
山伯的目光漸漸落在那些書上。
老頭見他在門口駐足,忙過來招呼:“小伙子,你是新來的?進來瞧瞧!”
山伯笑道:“老先生是否姓黃?”
老頭點頭道:“不錯!你知道我的名號?我在這里有些年頭了!叫我黃父鬼便成!”
山伯進了屋,拿眼盯著那些書籍,開始一本本翻開。
書雖然舊了點,內(nèi)容卻比較奇特,也不知道出自哪朝哪代,對他來說,很多都沒有讀過。
他心中興奮,竟然有種如饑似渴的感覺。
在他眼里,雖然只是一間破舊的書屋,漸漸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宮殿。
“這些書品質不錯!”山伯心中暗想,“不知道黃老頭從哪里搞來的,我即使開口問,估計對方也未必肯答?!?p> 黃父鬼見他拿起一本又放下,眼中閃著熱切的光芒,猜測這人是個書癡,所以忙在旁笑道:“小兄弟喜歡哪類的書?功名學問?求賢問卜?還是房中術?”
山伯眉毛一跳,笑道:“這些……現(xiàn)在都不太對我的路!我喜歡儒家的經(jīng)文,或者求仙訪道的書,您若有什么修煉秘笈,不妨拿出來瞧瞧!”
黃父鬼“呵呵”笑道:“小兄弟想要修煉?為何又要儒家經(jīng)文?此二者相距甚遠呢!若想融為一體,觸類旁通,可不容易?!?p> 山伯道:“儒家經(jīng)文是為康成先生準備的,修煉秘笈是我想要的。您若有什么修鬼的書,那是最好不過?!?p> 黃父鬼望他一眼:“康成先生?他好久沒來了!沒想到你從他那兒來,怪不得知道我的名號!我倒是給他準備了幾本書。只是……老先生還有銀錢嗎?我這些書都花了本錢的,舍本生意可不能做!”說著從身后搬出一個書箱,打開來,提出一大捆竹簡,又道:“這些都是先秦遺作,若給康成先生看到,他肯定喜歡!”
山伯見對方說得那么肯定,也懶得解開細看,問道:“銀錢我已經(jīng)帶來了,請問需要多少?”
黃父鬼瞇起眼睛望著他:“嗯……搜集這些東西可不容易,至少要一千個金幣!都是老主顧,我也不賺他的錢。”
山伯點頭:“好說!您還有什么好書?都搬出來,讓我瞧瞧,等下一并付賬!”
黃父鬼見他如此大方,禁不住喜出望外,忙將墻角幾個箱子都搬了出來,手忙腳亂的翻著,口中道:“我是有一本書,符合小兄弟的要求,只是忘記放在哪兒了……”找了老大一陣,終于翻出一本牛皮紙包著的書冊,“喏,找到了,就是這本?!?p> 山伯接在手中,翻開一瞧,只見里面已經(jīng)殘缺了一大半,只是開頭部分還保存完好,最前面題著幾個大字:《涓子鬼遺論》?。形豢辞宄耍@不是《劉涓子鬼遺方》,劉涓子是晉末人,時代稍晚。)
山伯吃了一驚:“涓子論鬼?”
他記得曾經(jīng)在《抱樸子》中讀到過,涓子是黃帝的師傅,這本書若真是涓子寫的,那可不簡單呢!
還想再往下看,可是“嘩啦”一聲,手中的書竟然被黃父鬼搶了去!
“不能看,這書總共還剩下幾百個字,可謂字字珠璣,千金難買,被你一眼瞧完了,我還咋賣?”
山伯哭笑不得:“說說看,這書多少金幣?”
黃父鬼上下打量著他,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也不是貪財。一分錢,一分貨,我若是賣得便宜了,這書到你手里也瞎了!你得拿出大價錢,才能對得起這書!”
山伯懶得跟他啰嗦:“黃先生,您到底想要多少?開個價吧!”
黃父鬼遲疑著道:“這個……一萬五……不,不,起碼要兩萬金幣!”
在他眼中,山伯已經(jīng)成了腰纏萬貫的新鬼。
對于新死之人來說,尤其是大富大貴之家,有人在陽世隔三差五的祭奠,香火蠟燭用得多,所以身上就有很多的冥幣。一旦過個三兩年,家人把他忘了,這人也就開始窮了。再過幾年,往往變得窮困潦倒,饑寒交迫。
所以黃父鬼相信,做生意碰到這種新鬼,一定要狠狠的宰,反正有錢也存不??!
山伯一聲不吭,伸手去拿擺在外面的書,一本本拿來,摞在一起。
黃父鬼急得直叫:“喂喂,你到底要不要這書?不想要了?你想要那些書?”
山伯將相中的二十本書收好了,又將竹簡提過來,這才招手道:“拿來,打包帶走,總共多少金幣?”
黃父鬼呆住了:“這……大概要七八萬呢!”
山伯摸出一枚十萬金幣的硬幣,遞了過去,低聲道:“收好了!先生這些書都是無價之寶,剩下的錢就不要找了!我花錢買書之事,還請莫要聲張?!?p> 黃父鬼盯著手中的硬幣,只見諾大的錢幣前面刻著“金幣十萬”,后面題著“冥府財物司”監(jiān)制,閃閃放光,摸在手里沉甸甸的,分明不可能作假,禁不住心花怒放,連連點頭:“好說!小兄弟,要不要我?guī)湍闼透先ィ俊?p> 山伯搖頭:“請借書箱一用,過幾日歸還?!?p> “不用還!小兄弟要用,就拿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