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十月二十五日,武邑城下,張定正看著陰霾之中飄張的晉旗。在投奔渤海的鄭擇的幫助下,趙封與譚知帶領(lǐng)樂陵大軍將武邑以南的大小豪強一一折服,隨后趕到渤海與張定會合。隨著樂陵援軍的到來,武邑城下一片晉幟飄揚,壯丁們制作攻城器械,士卒們在城下放聲高歌,呼嘯欲攻。
“殺了石生,回到草原!”河間人在劉建的帶領(lǐng)下站在武邑城下,向著城上的羯胡縱情高喊。一陣陣進攻的鼓聲的之中,乞活的弩箭向著武邑覆蓋而來,急欲向張定表明心意的劉建吶喊著親自帶著眾人就沖了上去。但是羯胡的嚴密防守讓劉建無機可稱,在一陣滾石與擂木之中,又很快的敗退了下來,只留下了數(shù)百具尸體。
“好計,堪與昔日劉琨三曲退敵相提并論?!笔嫔F青的站在武邑城上,看著城下敗退的乞活。昨天夜里攻擊的乞活與方才敗退的仿佛差異甚大。昨天夜晚,或許因為乞活突然發(fā)動,守城的一方竟然一時間處于劣勢。雖然后來用無差別覆蓋射殺了登上城墻的乞活,但是,相比城上乞活的尸體,羯胡可算是死傷慘重,而早晨查看之下,滾石擂木之下也沒有多少血跡。而今天的的攻擊,只是滾石擂木,就竟然讓乞活敗退。
“難道張定夜晚真的會撒豆成兵不成?”石生的心跳突然加速。
“將軍!”石豪一臉的困倦,想來是因為昨夜乞活攻城,以及晚上不斷的羯歌鼓噪相關(guān)。他看著石生,猶豫了半天才問道:“為何我們不回到草原上去?!?p> 石生還以為他會有什么主意,聽到草原心中大怒,刀鞘再次向著石豪砸了過去,口中罵道:“這里有黃金美女讓我等放肆享用,草原上有么?你這個蠢材一再擾亂軍心,若不是看在中山公的面子上我早就斬殺了你?!?p> 也許因為同信浮屠教的緣故吧,石豪與石虎關(guān)系密切。一想到石虎,石生這個殺人魔王就心中就有些膽怯。石虎比他年輕,但是更加嗜血,與石勒養(yǎng)子的石虎相比,自己這個外人在石勒面前還是份量要輕很多。何況如今困守武邑,還等著石虎或者孔萇來幫忙。想到這里,他將石豪從地上拉起來,問道:“是不是屬下將士人心浮動?”
石豪低著頭,眼睛之中一股恨意一閃而沒,隨即點頭承認。
“讓我看看!”石生將刀拔出,向著一眾羯胡高聲喊道:“誰想回歸草原?”
一個羯胡被石生的喝叫一驚,以為有什么緊急事情發(fā)生,向著石生奔了過來。石生一刀砍下,左手一把提起血淋淋的人頭,再次高聲喝問:“誰還想回歸草原?”
眾人諾諾不敢言,猛然之間靜地只能夠聽到城下乞活的歌聲。石生臉色驚變,對這石豪說道:“現(xiàn)在是鮮卑歌了。看好那些鮮卑人!若是鮮卑人亂了,你便自己拿著人頭來見我吧?!?p> 城頭眾人在石生的威迫之下面面相覷,只能看著石生的背影消失在階梯之間。
在石生在城頭上評論的時候,張定正在車盾營看著攻城器械的制作,馮良與剛剛會合的趙封譚知等人站在他的身邊。乞活還沒有攻城經(jīng)驗,雖然昨天夜里差一點就攻破了城門,但是顯然這種級別的攻城,對于已經(jīng)有所提防的石生來說,只能用那么一次。按照計劃,連續(xù)兩天的疲兵之計之后,才是真正的攻城,之前,夾雜在羯女歌,鮮卑曲的之中的佯攻。
“可惜,昨天夜里本有機會奪取城門的?!壁w封聽著昨天的戰(zhàn)事,不由的感嘆到。
郭破狄雖然勇猛,魏遼也奮不顧身,但是想要奪取城門,也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夠辦到的事情。張定搖頭說道:“我本以為段文鴦不見蹤影,必然身在武邑城內(nèi),若是我軍攻取城頭,城內(nèi)鮮卑必然應(yīng)合。卻不想毫無動靜,白白犧牲了數(shù)十好男兒。如今奇襲之事暫且作罷,只有等待羯胡疲勞之機再次強攻。仲廉,習之,你二人負責南門,這今天明兩日不斷佯攻。若是不出意外,后日便大軍強攻。”
“這......”趙封聽到段文鴦,沉吟了一會說到:“我猜段文鴦此刻正在武邑城內(nèi),將軍應(yīng)請段公攜鮮卑人在城下呼喝,勝過城下鮮卑曲百倍?!?p> “正是?!瘪T良、譚知等人紛紛符合。
“我正有此意,但正面石生親自坐鎮(zhèn),多是羯胡。因此段公將前往南門西門之處。但我等不可將安危置于段文鴦一人身上,仲廉,命令跟隨的豪強速派壯丁制作器械。若是拖延時日久了,羯胡來援,我等則大事不妙?!?p> “諾!”眾人稱諾而去。
張定信步走在望車之上,在一片晉旗當中,浩浩蕩蕩的的乞活與壯丁都在忙碌。車盾營地中林立著各種的攻城器械。夾雜在呼嘯而攻的鮮卑歌正婉轉(zhuǎn)的飄向武邑。張定看著眼前戒備森嚴的武邑,心中一嘆。不知強攻之下,這一片晉旗之下會有多少人能夠生還。
正如張定、趙封兩人所料,段文鴦此刻正在武邑城中一個破損嚴重的民房之中。當日從渤海走了之后,第二日,他們就碰到了逃散了鮮卑士卒。在聽到武邑只有兩千羯胡以及五千鮮卑人的消息后,他便扔下身在渤海的張定而向著武邑奔去。在丟棄了戰(zhàn)馬之后,沒費多少功夫,他們便夾雜在敗逃的鮮卑人之中混進了武邑他為人粗豪,一心想攻克武邑之后,增強自身實力,從而不讓張定小看鮮卑,因而在屬下段牧的勸說下連口信都沒有給張定留一個。但他沒有想到石生迅速敗退武邑,一時之間卻那些意動的小帥紛紛食言,更有一個小帥殺了勸說的屬下,而那些校尉則唯聽從小帥之令。一時之間,只有在武邑城內(nèi)潛藏起來。在張定攻城之時,本想里應(yīng)外合的段文鴦卻被部下硬生生的勸說了回來。
“若是張定進城,我等雖有微末功績,但所得如何與這五千人相提并論。如今張定圍城,鮮卑人心浮動,到時必然有可乘之機?!?p> 這話果然有些道理。在外面悲涼的鮮卑曲調(diào)中,小帥被石生扣押了一天的鮮卑人在城外鮮卑人的呼喝聲音中開始動搖,段文鴦在段牧的建議下讓眾人在鮮卑人中散播羯胡即將屠殺鮮卑人與晉人的消息。所有的鮮卑人都人心惶惶。半天后,機會來了,七個校尉在段文鴦親衛(wèi)的勸說下,來到了這一處破爛的民房。
聽到這個消息,段文鴦大喜之下就要快步走出。一旁的段牧則拉住他苦苦的勸說:“少將軍,還是由屬下接見這些人。這些人跟隨羯胡時日已久,不能盡信。若是少將軍有個萬一,屬下無法向大人交代?!?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見這些人,其不是讓這些部下小瞧于我。”段文鴦將段牧的手拉開,看著段牧的神情,沉聲接著說道:“人皆說我武勇,如今卻藏于武邑不敢拋頭露面,豈不是讓人嗤笑。來日這些人怎肯服我?這些時日,我事事聽你,今日之事你卻要聽我?!闭f罷,不顧段牧的不愉,大踏步的迎上前去。
陽光從窗戶之中射入這個昏暗殘破的民房,當心中惶惶不安的鮮卑人看到大步向著他們走來的人影之后目瞪口呆,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后,七人同時拜倒在地。
“起來罷,他鄉(xiāng)之地,不必多禮?!闭f道他鄉(xiāng)兩個字,讓一眾鮮卑人唏噓不已。不等他們有所反應(yīng),段文鴦再次說道:“如今我欲歸鄉(xiāng),牧馬放羊,你們可愿跟隨于我?”
“......”一眾人一陣沉默。
“罷了,”段文鴦看著跪著的校尉,感嘆到:“如今遼西之地,也已不是我父子兄弟的牧場。如今的鮮卑人,也不是牧馬彎弓的健兒。張定火燒石生,羯胡以鮮卑人的鮮血來浸濕口鼻,卻不聞有一絲反抗。如今石生已經(jīng)岌岌可危,你等卻依然畏懼于他,難怪那些晉人也看我鮮卑不起。”
“少將軍,”跪在地上的人急急辯解到:“我等還有家人在遼西?!?p> 段文鴦看著下面的鮮卑人,忽然一陣悲痛,當日兄長敗于段末柸,不是因為這些人的家屬身在遼西,無法死戰(zhàn),如今想要讓他們北上,恐怕還是一樣。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強迫你們,石生敗勢已顯,我鮮卑人何必為仇敵賣命。若是你們還愿于家人團聚,來日我便接你們北上。不過此刻,先要從羯賊手中逃脫才好。你們,”他的聲音猛然高了起來,環(huán)視了這些人一眼,厲聲說道:“愿意跟我去殺石生嗎?”
隨著段文鴦的聲音提高,親衛(wèi)手中的刀已經(jīng)緊握著,如果有一個人敢說“不”,那么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身首分離。幾個校尉對視了一眼,跪伏在地上顫聲說道:“唯少將軍之命是從。”
“好,我鮮卑健兒當如此,石生被張定縱火大破,也不過如此。我隨你等進入營中,安排策劃,也好報往日羯胡欺壓我鮮卑人之仇?!?p> 段文鴦將七人一一的扶了起來,看著幾個人的有些不安的神色,微微一笑,突然向著段牧下令道:“,召回所有兵眾,護衛(wèi)幾位校尉的安全。此刻城中紛亂,莫要讓幾位校尉被羯胡損傷?!?p> 段牧轟然應(yīng)諾而去,一個時辰之后,被散布出去的鮮卑人紛紛回到了民房之中。段文鴦與校尉們被段文鴦的親衛(wèi)們簇擁著向著鮮卑大營走了過去。婉轉(zhuǎn)多情的鮮卑歌在黃昏之時依然在武邑上空盤旋著不肯落下,一眾鮮卑人細耳傾聽。
“
清清遼水河,姑娘整嫁妝。
日日向南念,彎弓好兒郎。
莫為鮮卑恥,逃離戰(zhàn)陣上
莫為羯胡擄,不能歸家鄉(xiāng)。
......
”
此起彼伏的“殺了石生,回歸家鄉(xiāng)”的呼喊聲夾雜在鮮卑歌中從城下傳來,段文鴦向北看著遼河的方向,心中思潮澎湃。
有漢522年十月二十四日,張定圍武邑,是夜以羯人歌迷惑羯胡而攻,不下。翌日,趙封率兩萬樂陵軍至武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