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對二先生口中的那個人感到十分好奇,二先生的實(shí)力他是看到的,可連他都對那個人如此推崇敬慕,那,三層樓的主人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在隨后的一段日子里,吳桐發(fā)現(xiàn)二先生口中的那個人在天樞處是個諱莫如深的人物,被他問道的天樞處其他人都是用一種很異樣的眼光看著他,繼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吳桐在天樞處算是個很新很新的人,處里的老人們對這位新來的二先生的執(zhí)事大感興趣,時常有人頂著借紙借筆的幌子跑過來,或竊竊私語,或指指點(diǎn)點(diǎn),讓吳桐有種回到前世的感覺,只不過自己是籠子里的那個。
到后來,二先生的屋子非但紙沒有了,筆沒有了,連墨都被借走了,可是來參觀的人依然絡(luò)繹不絕,讓二先生捶胸頓足,吳桐頭昏腦漲。
這一日,被折騰的苦不堪言的兩人癱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良久,二先生說道:“十三,再這樣下去估計我的衣服都要被借走了,我看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p> “是,二先生!”
沿河而走,春風(fēng)撲面而來,河畔的青青楊柳也便撲面而來,二先生一念之間,自由天地元?dú)饩蹟n而來,萬物不沾,吳桐只得將真氣運(yùn)到臉上,將那些拂到臉上的楊柳振開,倒也覺得快活。
二先生見到此景,笑罵道:“好一張厚臉皮!”
吳桐只當(dāng)充耳不聞,隨手摘下一片柳葉卷成小卷,放在唇邊“嗚嗚”地吹了幾聲。
河對岸突然一聲嘶鳴,“長卿!”少年驚喜地看到老馬悠閑地站在河的彼岸,不時低下頭啃上幾口青草。
“你認(rèn)識?”二先生問道。
未及細(xì)聽二先生的話,吳桐早已飛奔過去,抱著老馬的脖子,臉貼著臉,手輕輕地?fù)崦像R的鬃毛,說道:“長卿,你還好吧?”
老馬用一聲低低的嘶鳴回應(yīng)了主人。
“這是你的馬?”隨后到來的二先生好奇地問道,眼前這匹老馬顯然歲數(shù)不小,平時用來干活都恐怕難以負(fù)擔(dān),怎能還能千里跋涉?
吳桐揉揉有些濕潤的眼睛,微笑道:“嗯,它是長卿!”
“長卿……唔,是個好名字!”二先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贊道。
二先生眼光自長卿身上掠過,停駐在被胡亂插在馬鐙里的長劍上,突然問道:“這柄劍是哪來的?”
吳桐一把將劍抽出,擦拭去上面沾染的泥土,說道:“是三叔給我的,據(jù)說我家祖?zhèn)鞯膶殑?,我叫它長鋏?!?p> “我知道它是長鋏,你說是你祖?zhèn)鞯???p> 吳桐點(diǎn)點(diǎn)頭,道:“三叔給我的時候是這么對我說的?!?p> 因?yàn)榕c長卿重逢的驚喜讓忽略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這柄劍你把他藏好,以后不要輕易拿出來了?!倍壬砸凰妓?,吩咐道。
正打算先行離去,給這一人一馬留個獨(dú)處空間的二先生突然鄭重說道:“你的斬天拔劍術(shù)也先不要用了?!?p> 滿頭霧水地吳桐看著二先生臉上的肅然,低低地從鼻孔哼出一個“嗯”字。
二先生轉(zhuǎn)頭看著湖面,吳桐也想看,卻被一株灌木擋住,見旁邊有一方石坪上,顧不上其他,爬了上去,順著二先生的眼神方向望去,不遠(yuǎn)處有水鳥自在地貼著湖面飛翔,長長的鳥喙在水中滑行,劃出一道淺淺的波紋,碰到魚兒后便靈巧至極地合喙,一拍雙翼,往河岸邊飛去,再用細(xì)細(xì)的爪子踩住正在不停掙扎彈動的魚兒,銜住后舉頸向天,咕嚕一聲吞下肚去,看著無比地輕松自在。
二先生問道:“這,能告訴你什么?”
吳桐低頭想了想,開口道:“二先生是想告訴我,做人當(dāng)看準(zhǔn)機(jī)會,擇機(jī)而動,方能瀟灑自如!”
二先生冷冷地盯著吳桐,突然怒道:“蠢材,你要是再用長鋏使出斬天拔劍術(shù),你的下場就跟那魚兒一樣!”
魚兒在水水在天,輕松愜意,只是可惜中間多了只掠食的飛鳥。
吳桐不太明白二先生的意思,但是看起來,這位背負(fù)雙手,看著水鳥進(jìn)食的二先生似乎并不想告訴他。
“會下棋嗎?”收回目光的二先生隨口說道。
“略懂一些!”
“那好,下一盤!”
二先生袍袖一揮,有風(fēng)過處,塵土吹去,吳桐發(fā)現(xiàn)腳下的石屏上橫豎線條縱橫交錯,赫然竟是一張棋盤。
看那線條皆是石屏自生裂縫,莫非這棋盤乃是天生?
看著棋盤上呆呆站立的吳桐,二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道:“天作棋盤人作子,看來真是天意!”隨后瞧了瞧腳下一堆剛撿來的黑白石子,頹然道:“這棋不下也罷,回去吧。”
吳桐跳下石屏,牽起老馬的韁繩,默默地跟著二先生身后,過棧橋,穿花叢,到樓前,一拍老馬的背,說道:“長卿,自己找地方安歇去,可不要?dú)Я诉@里的物事。”
任憑老馬自去,吳桐隨著二先生回到屋內(nèi),見二先生臉上神色變幻,沒敢出聲相問。
隨著一聲長嘆,二先生走到柜前,抽出一本冊子,遞給吳桐,說道:“既然斬天拔劍術(shù)不能用了,那你就看看這個吧,當(dāng)年三層樓的那個人也時常在看這本書。”
“《道德經(jīng)》?”吳桐看著手中冊子封面上的三個字有些頓然無語,想告訴二先生,自己懷中正揣著一本,可看到二先生一副殷切的神情,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見他??创藭?,我便去宮中求了此書的珍本,可是讀來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其中內(nèi)容與市井販賣的一般無二,如今交給你,或許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回到自己的隔間,吳桐掏出懷中的那本《道德經(jīng)》,打開包裹著的油紙,和手中剛拿到的那本仔細(xì)比對,一字不差。唯一的區(qū)別是懷中的這本實(shí)在破得令人無法直視。
將二先生給的《道德經(jīng)》胡亂往桌上一丟,自己原本的那本胡亂塞在懷里,聞著身上隱隱傳來的一股異味,想著自己好像有那么幾天沒有洗澡了,趁著這時空閑,便偷偷下樓來到樓背后的池塘邊。
見四下無人,正邊走邊欲脫衣的吳桐突然腳下一絆,一頭栽進(jìn)池塘,手臂在塘沿的磚石上擦過,幾縷血絲在池水中一閃即逝。
好不容易站穩(wěn)身體的吳桐,看到自己身上已然濕透的衣服,搖搖頭,正想伸手解開衣上的扣子,卻覺胸口一陣劇痛,有如火炙般的灼痛仿佛要撕裂一切,毀滅一切。
吳桐的眉頭痛苦地蹙了起來,看著在冒煙的胸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整個人浸入水中,想借著池水的清涼來沖去那般苦痛,可是,胸口卻越發(fā)痛得厲害起來。
耳邊似乎傳來有人的嘆息,吳桐睜眼茫然四顧,下意識去尋找嘆息的來處,卻只能看到透過漸漸沸騰的池水而扭曲變形的世界。
風(fēng)在嘆息,樹在嘆息,樓在嘆息,塘在嘆息,長安城在嘆息,甚至整個天地都在嘆息,淡漠滄桑有若無情!
他捂著耳朵,但是嘆息聲穿透手背,清晰而有力地鉆進(jìn)耳朵,傳入他的腦海中,于是,吳桐昏了過去。
他裸露在衣物外的手臂,臉頰開始迅速變紅,隨著池水沸騰而四散飄逸的頭發(fā)開始變得枯燥,指甲也仿佛變得有些干酥!
有葉落于池內(nèi),瞬時焦黃枯萎。
天盡處,有河數(shù)條,積塞千年,旁有一山,經(jīng)年冰寒。
這一日山突然噴薄而發(fā),火光沖天,有巖流濃煙滾滾,挾天地威勢席卷而下,過處,萬物皆不能阻,直至遠(yuǎn)方。
一方天地方才歸于平靜,恍若平常!
不知過了多久,河水的淤積處裂開了一條小縫,然后一股涓涓細(xì)流涌了出來,然后逐漸蔓延開來,裂縫越來越多,細(xì)流越來越密,終于會聚到一起,歡快地流淌起來,主流支流盡皆通暢,再無阻隔。
唯有山腰間一棵小樹在風(fēng)吹起時伸開枝條倔強(qiáng)地挺立!
大唐欽天監(jiān)記錄,唐慶歷十四年春,天地有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