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街道上,黑色的布簾將車廂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此時正當(dāng)正午,強(qiáng)烈的陽光照射在河面上,隨著水波的微微蕩漾折射出四散的光芒,可便是這樣的陽光,依舊無法透過厚實(shí)的布簾射入車廂內(nèi),便是連御馬的車夫臉上的表情都未曾有絲毫地改變。
只是,這樣一輛馬車,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駛過,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長安城的街景之中。
昨夜雨下過之后,今日被春雨洗過的太陽就顯得格外的清麗,照在天樞處的舊樓之上,將灰色的石頭涂上了一層秀色。二樓的房間里,三先生不知什么時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愜意地將雙腳往邊上桌子上一擱,用手指了指,道:“來,給我錘錘腿?!?p> 聽到秦河的吩咐,吳桐便走到旁邊,自己搬了把椅子往自個屁股下一塞,便輕輕地給他捶起腿來。
秦河見吳桐單手隨意搬起椅子,顯得輕松之極,不禁心里想著這小子看起來文文弱弱,倒是有一把蠻力。腿上傳來的輕輕敲擊傳到腦力,產(chǎn)生了一股酥麻的感覺,秦河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大為懷疑剛被自己收為弟子的這個小子是不是適合去長安城內(nèi)開家推拿按摩的店鋪來貼補(bǔ)點(diǎn)兩個人的生計。
全神貫注地捶著腿的吳桐聽到耳邊傳來的陣陣呼嚕聲,抬頭一看,自己的這位老師由于太過舒服,已經(jīng)睡著了。于是他悄悄站起身,走到窗前,學(xué)著二先生的樣子,背負(fù)雙手,看著遠(yuǎn)處。
雖然老師對自己非常慈愛,可進(jìn)入天樞處以來已經(jīng)不少時日,從同僚們的口中也聽聞了秦河的一些逸事,這個在大家眼中不修邊幅,整日邋里邋遢、特立獨(dú)行地大人物,哪怕在談笑間,眼中也滿是寂寞。
而現(xiàn)在,這樣一位老人成了自己的老師,想必便不會覺得孤單了吧。
吳桐瞧瞧走到書架前,翻出一本字帖,走到桌旁,鋪紙研墨,便提筆開始臨摹,用來打發(fā)時間。
書法是靜心的法門,在臨帖中,吳桐的氣息逐漸變得綿長,整個人似乎在一呼一吸之間與天地漸漸融合。
突來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一份和諧,吳桐放下手中的筆,走去把門打開,看見一名滿頭大汗的行走執(zhí)事站在門口,胸前的衣襟已然被汗水浸濕,額前的幾綹頭發(fā)靜靜地貼在額上。
“咦。王成大哥?!眳峭┛粗行┘贝俚男凶邎?zhí)事問道:“怎么看起來你如此匆忙?”
王成顧不得擦拭順著鬢角沿途而下的汗水,喘著氣說道:“快,快去通知二、三兩位先生!”
吳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噓……,老師剛剛睡著,有什么要緊的事么?”
王成一跺腳,急道:“有修行者進(jìn)城,已經(jīng)在街上引起大動靜了!”
“那王哥你稍等!”
吳桐匆匆走到秦河邊上,輕聲喚道:“老師……老師……”
如雷般的鼾聲在房間內(nèi)回蕩,墻角的蜘蛛正在吐絲盤結(jié)自己捕食的網(wǎng),木質(zhì)墻板的細(xì)微振動,讓它不滿地一次次從頭再來。
吳桐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在這樣的天氣中仍然頭上冒著熱氣的王成,搖了搖頭,湊到秦河耳邊喊道:“老師,酒來了!”
“酒……在哪?”秦河睜開眼睛,用袍袖擦去嘴角溢出的口水,說道。
吳桐肅然道:“老師,王大哥有要事稟報?!?p> 秦河這才看見站在門口的王成,說道:“原來是小成子啊,什么事情這么急?”
王成幾步踏入屋內(nèi),走到秦河面前,拱手道:“稟三先生,城內(nèi)有外來修行者進(jìn)城,如今已在長安街頭引起一些大動靜?!?p> “何等動靜?”
“此人聲稱代天行善,便于長安城當(dāng)街與人看病,或推拿,或用藥,或針灸,無不立見奇效,不過半日,長安百姓已然稱之為活神仙!”
秦河瞇起眼睛,想了想,又問道:“長得何等模樣?”
王成看著秦河,有些遲疑地說道:“這正是奇怪的地方,他躲在一架馬車的車廂內(nèi),只是隔著簾子伸出一只手掌替百姓問診看病,聲音卻有些聽不真切,時而似垂暮老者,時而又仿佛年幼童子。只是看手掌上的繭子,應(yīng)該是男子?!?p> “怎知他是修行者?”站在一旁的吳桐突然問道。
“在他看病之時,偶有天地元?dú)獠▌樱绕?,尤其是用針替百姓針灸的時候。”王成答道。
秦河扶著自己分叉的長須,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道:“倒是有趣?!彪S即揮揮手,說道:“你先下去吧,讓大家盯著點(diǎn)?!?p> 王成應(yīng)聲而去,屋內(nèi)便又只剩下一老一少師徒二人。
吳桐看著桌上自己方才寫下的字,問道:“老師,你不過去看看?”
秦河笑了笑,說道:“不忙?!逼鹕淼郊茏拥淖畹讓幽贸鲆粋€小盒子。
輕輕地打開盒子,將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隨后朝著吳桐招招手,示意讓他過去。
吳桐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秦河身邊的桌上擺放著一把古色古香的紫砂茶壺,色澤油亮,幽幽然顯出一種歲月的沉淀。
“老二那的茶壺雖然比我這昂貴許多,但是卻不知這泡茶還是得用老茶壺,才能泡出味道來,虧他自詡風(fēng)流,在我看來,在茶之道上,不過是個門外漢罷了?!?p> 說著秦河將壺蓋打開,拎起一旁的開水壺,緩緩將熱水倒入紫砂壺內(nèi),水溫正合適,在流水的沖洗下壺中沉底的茶葉隨著水流的起伏上下盤旋,細(xì)細(xì)嗅來,倒有一縷清香。
放下開水壺,捧起茶壺晃了晃,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茶水在一盞空杯中,秦河這才說道:“嘗嘗吧,上好的龍井?!?p> 吳桐本身也十分喜愛喝茶,見三先生邀請,也不客氣,雙手捧起茶盞,邊沿就口,輕輕抿了一口,一股微澀的水流由喉而入,漸漸齒頰留香,回味深遠(yuǎn)。
“好茶!”吳桐贊道。
聽到吳桐的夸贊,秦河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有些小孩子氣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炫耀道:“極品龍井,老二那廝整日炫耀自己藏著這等寶貝,向他要個幾片便像割肉放血一般,如今索性偷個精光,讓他自個找個地方哭鼻子去吧?!?p> 聽到秦河的這番話,吳桐的臉上顯出幾分精彩,想著自己這位老師何止是特立獨(dú)行,簡直就是不走尋常路嘛。
望著秦河一臉的喜悅,吳桐嘆了口氣,說道:“老師,再不走,那邊的戲也該散場了!”
“好,便去會會那位活神仙!”
袍袖揮出,便是一番風(fēng)云驟起!
憂郁的桃夭
諸位不要急,慢慢走,一路看著,便是有那般風(fēng)景在眼前,咱們,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