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夕拿過書信,于指縫間燃起一團(tuán)光明,白紙黑字的間雜便在陽光下化作空氣中的虛無。
端起酸梅湯,淺淺酌了一口,朝夕夕說道:“此時恐怕便是只有我天樞處少數(shù)人知曉,卻沒想到這次朝廷委派的新任鎮(zhèn)北軍指揮使竟然會是那位大人?!?p> 吳桐看著自己腳下布鞋黑色的鞋面,若有所思的平靜掩飾著內(nèi)心的翻騰,便是那封行走執(zhí)事送來的信帶來的震驚。
現(xiàn)在還是春末,吳桐心中卻多了幾分秋天的燥意,干澀的嘴唇有些微微顫動,手指不自禁地握緊成拳,便不覺有些無趣。
“走吧,九哥,我有些乏了?!眳峭┑吐曊f道。
朝夕夕幾口胡亂將碗中酸梅湯喝盡,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對正在角落低語的老板夫婦招呼道:“老人家,我們走了!”
老板微笑著送客,老板娘走過來說道:“小伙子,任何事情總有山重水復(fù)、柳暗花明的那天,煩惱不能羈絆自己,笑一笑,別這么愁眉苦臉的?!?p> 吳桐知道老板娘是在寬慰自己,便擠出幾分笑意,說道:“謝謝大娘?!?p> 朝夕夕扶著吳桐在面鋪老板夫婦的目光中走出面鋪,走上大街,走入炙熱的烈日下。
“九哥!”吳桐突然輕聲道。
“嗯?”
“你是什么境界?”
“唔,天樞處三位先生,大先生遠(yuǎn)遁,不知所蹤,三先生不喜管事,所以舊樓里的大執(zhí)事盡歸二先生座下。”朝夕夕伸手捏了捏自己下巴,感受指肚上胡茬的劃過,想了想,說道:“如今,我七歲通經(jīng)脈,八歲始修行,十五歲入化氣,如今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算是化神境入門吧?!?p> “九哥今年貴庚?”
朝夕夕突然笑了笑,說道:“歲數(shù)有些大了,今年已經(jīng)二十有二?!?p> 吳桐頓時有些無語,心中有些想要破口大罵的沖動,看著眼前青年滿臉無辜、人畜無害的笑容,滿腔羞怒轉(zhuǎn)為一聲輕嘆,說道:“你是想氣死人嗎?二十二歲,便已經(jīng)是化神境的修行者,可我如今只是堪堪踏入修行,連化氣境的門檻都還沒有摸著?!?p> 朝夕夕臉上的笑容頓時滯住,隨即有些尷尬,小心翼翼說道:“除開你,其余十二位執(zhí)事,我排在第九?!?p> 吳桐沒好氣地回道:“我知道你排在第九?!?p> 朝夕夕一跺腳,急道:“我真是排在第九。境界排在第九!”
吳桐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朝夕夕濃眉下的黑眸,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化神境的修為在十三位兄弟間只是第九?”
朝夕夕抬起頭,瞇著眼睛望了一眼頭頂?shù)年柟?,突然手一攤,聳了聳肩,說道:“雖然我也很不情愿,可事實(shí)就是這樣?!?p> “除了三哥、四哥和五哥三位年紀(jì)略長,主要幫二先生處理些天樞處事物,其余人里面,我原本就是排行最末。這本是件很難堪的事情?!?p> 朝夕夕伸手摘下從眼前拂過柳枝上的一片柳葉,放在鼻下,嗅著上面固有的草木清香,對著吳桐極其認(rèn)真地說道:“幸好,現(xiàn)在你來了!”
……
……
落日西沉,直入暮色,吳桐閉著眼睛,躺在舊樓外草坪上,聽著老馬無序的馬蹄聲和時不時發(fā)出的歡快嘶鳴,白日里心中的煩惱漸漸隱去,有夜風(fēng)輕拂而過,便有過于青翠多汁而肥嫩的青葉與芬芳四溢的粉色花瓣,輕輕地落了下來,落在綠色的草坪間,落在少年清稚的臉龐上。
連已入化神境的朝夕夕,也不過在天樞處執(zhí)事中排行第九,而自己卻跟最差的他都是相隔如同天塹。何時才能有通途?
“怎么,有心事?”有蒼老卻慈愛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吳桐連忙睜開眼爬起身來,恭敬地行禮道:“老師!”
秦河擺了擺手,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招了招手,示意吳桐坐到身邊來。
“是不是覺得自己修行不夠,在為此煩憂?”秦河摘下腰間的酒壺,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道。
吳桐看著殘陽投映在天樞處舊樓外墻上的那層紅影,想著便是連這草坪也仿佛在暮色中燃燒一般,有些無奈地說道:“老師,這次讓我去伯陽城,是不是不妥?”
“你害怕?”秦河瞇起眼睛,問道。
“自然不是害怕,只是想著,這等大事,理應(yīng)讓這里的強(qiáng)者出手,我只不過是剛剛踏入修行,去了只怕只會誤事?!?p> “喔,可這剛剛踏入修行之人卻能從化神境巔峰的強(qiáng)者手中全身而退,甚而在未入修行時便已能一劍斬殺化氣境的念師?!鼻睾涌粗鴧峭?,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要妄自菲薄,你身上的潛力恐怕連你自己都看不清楚,我見你日日苦修不輟,我房內(nèi)的宣紙已不知換了幾批,連我那支狼毫,只怕也已經(jīng)禿了吧?!?p> “如今你已然厚積,只是缺乏個契機(jī)得以勃發(fā),這次伯陽城之行,或許就是個契機(jī)。強(qiáng)者,總是在歷練中成長,溫室里是長不出參天大樹的?!?p> “我那個二哥,雖然不怎么靠譜,可卻也不敢拿這等大事開玩笑,讓你去自然有他的深意,何況,還有小六和小九在。”
吳桐伸手撓了撓頭,問道:“九哥也不過是化神境初期……”
秦河一口酒入喉,幽幽然說道:“小六昨日已入化神境巔峰……”
吳桐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兔子一般,跳了起來,叫道:“可六哥不是上月初才剛?cè)牖窬趁???p> “他的修為早已達(dá)到化神境巔峰,只是為了蓄勢,才強(qiáng)行壓制著自己的境界,這次因?yàn)橐ゲ柍?,便放開壓制,十幾日達(dá)煉氣化神巔峰也沒什么好詫異的。”
吳桐聽到秦河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心頭發(fā)出一聲呻吟,這天樞處都是些什么樣的變態(tài)啊,二十二歲便入化神境已是世間少有,竟然還有人愿意壓制境界不愿突破的。
看來自己這個老幺的位置是坐定了。吳桐忍住心傷,說道:“那,那學(xué)生就放心了!”
秦河自然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將這位心愛的弟子打擊的遍體鱗傷,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老慰彌懷的樣子,于是端起酒壺,盡興而飲。
天上弦月升起,星辰閃爍,日間的絲絲暑意便在夜間消散無形,不禁有些清冷,在長安城的那座不起眼的舊宅中,有清瘦身影對著桌上的一張紙條沉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