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先生一步踏了進來,仔細打量了下吳桐,見他只是有些脫力,這才放下心來,轉眼一瞧,走到大石旁,右手虛化幾下,隨后一直點出,微有白光閃過,趙一趙二使盡力氣無法推動的大石頃刻間化為粉末。
吳桐眼角不經意間抖了抖,橫欄身前的大石便被三先生如此地輕描淡寫中化為虛無,這難道便是返虛境的實力?
秦河轉過頭來,看見少年臉上的震驚,笑了笑,說道:“不必驚訝,我藏天地元氣于體內化為念力,縱然此地天地元氣幾近斷絕,可化念力為符文,豈不省力?念師尚且能同境無敵,何況我符師乎?”
吳桐沒搭理他在一旁搖頭晃腦掉書袋,心中想著那兄弟倆,慌忙走過去,俯下身仔細察看,見二人雖然面色蒼白如紙,嘴角溢血,胸口斷了幾根肋骨,可是呼吸尚算平緩,這才放下心來,從懷中掏出天樞處的療傷藥,掰開兩人的嘴,塞了進去。
想起秦河方才虛空畫得幾筆,回頭問道:“老師,你剛畫的符文是啥?”
“哦,一個‘攻’字?!?p> 看著吳桐略有些迷茫不解的眼神,秦河臉上的皺紋堆積愈深,嘴角處的弧線也越發(fā)上揚。
于是不緊不慢地說道:“符師與其他修行者不同,書符文為手段,勝負只在舉手投足之間。至于符文之道,便如修行之道,字僅為其行,不為其意,日后你便能只知曉!”
吳桐起身撓了撓頭,想著自己腦海中關于“日后”這個別有深意的詞,便朝著自己這位神符師老師拋了個媚眼。
一眼雖是跟前,一眼也是百年!
這一眼看向前生,看不見來世,此刻卻只有一位身著破襖,發(fā)髻散亂,卻滿臉慈愛笑意的老人映入眼中。
心中的暖意隨著陣法被破,灑入院中的陽光漸趨強盛而變得愈發(fā)滾燙起來。
老馬瞧瞧地走進來,讓吳桐靠在他有些瘦骨嶙峋但是依然結實的身軀上,好讓他站得更舒服一些。
“長卿,這次又辛苦你了!”
吳桐深知這次不是老馬帶著三先生過來,此時的自己已如那黑衣老者一般,化作空氣中的塵埃,隨拂起的蒲公英花傘落于各處,融于天地。
秦河下巴朝著地上躺著的趙一趙二點了點,開口道:“這兩個,自己人?”一縷長須依舊毫無形象地在風中飄舞,陽光下,偶有風干的米粒在胡須間若隱若現。
老馬低頭在吳桐的額角蹭了蹭,隨后對著秦河微微點點頭自己的腦袋。吳桐說道:“是的,老師,這是一個朋友的屬下,如今贈與我充當護衛(wèi)之用?!?p> 口語不禁有些黯然:“只是今日為了我,受此大難,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秦河走上前去,伸手揉了揉吳桐有些濕潤的亂發(fā),說道:“癡兒,你方才不是已經給他們服過藥了?能有幸嘗到我天樞處的丹藥,也是他們的造化!”
繼而嘴里不由嘀咕一句:“說不定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呢?”
吳桐對自己這位老師不禁也有些汗顏,有時候一個人太有性格也是一種無奈。
“長卿,你是在哪里找到老師的?”趁著秦河去檢查那些黑衣人身份的時候,吳桐悄聲問道。
老馬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人性化的精彩,隨即變成被稱之為尷尬的神情,嘴里發(fā)出幾聲哼哼。
秦河走回來,卻看到吳桐一臉肅然地看著自己,頓時呆了一呆,問道:“怎么了?”
“打擾老師進餐,弟子實在有愧!”
聽到吳桐的歉聲,秦河老臉上泛起幾絲微紅,朝著一旁的老馬使了個“不可說,不得說”的顏色,這才擺出一副老師的架子,說道:“不妨事,權當消化罷了?!?p> 陣法已破,籠罩此方小天地的那層厚云悄然散去,被遮蔽的陽光如水銀一般酣暢淋漓地傾瀉在樹梢上,院墻頭,宅門中……
吳桐走到院外,壓抑心頭的那股肅殺已自小巷徘徊而去,不可挽留。風輕云淡正當時,轉頭卻見院墻頭處一支紅杏裊裊地從縫隙中鉆出墻來。
有風吹過,衣袂飛舞,吳桐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來,匆忙回轉院中,走到秦河身旁,說道:“老師,這些人是……”
秦河抬起一只手,在半空擺了擺。
吳桐看見三先生蹲在地上,看著那黑衣老者襯衣處的那道線條,便輕聲說道:“長安街頭的夜晚,那黑衣人的衣服上也有。”
秦河點點頭,瞇眼看著走向漸西的太陽,嘆了口氣,說道:“該來的終于會來,可這該等的還是沒有等到?!?p> 邊上傳來幾聲虛弱地咳嗽聲,吳桐走過去,看著被自己身子遮擋在陰影中的兩張相同的臉,說道:“這次,連累你們了。”
趙一艱難地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吐出一口血痰,輕聲道:“少主人說的哪里話,沒有護衛(wèi)住少主人,是我兄弟倆的失職!”
邊上傳來秦河幽幽然地聲音:“好了,這種煽情的話回樓里再說,大男人在這里膩膩歪歪,當心老夫的午飯噴你們一臉?!?p> 吳桐臉上有些難看地小聲道:“他是我的老師,二位你們別介意。”說完將兄弟倆一手一個扶將起來,正欲往老馬背上送去,便聽到老馬不滿意地一聲嘶鳴和鼻孔中傳來的粗重喘息。
“無妨,少主人,我們自己能行?”
看著面色蒼白如紙的兩人,吳桐有些手足無措,向老馬拋去一個哀求的眼神,卻得到了一個死也不愿的回應。
“著什么急,反正他們現在也死不了,天樞處那些小崽子們看樣子也應該快到了,一會讓幾個小子把他們抬回去不就完事了?”
吳桐詫異地看著秦河,問道:“老師,你什么時候通知的天樞處?”
“一支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老師,別鬧了!”
“哦,你這匹老馬遇到我的時候,我正好與老二手下的大小子一塊,便讓他火速回去找人。”秦河瞧了瞧正不停將腦袋往吳桐懷里鉆的老馬,好奇地說道:“也不知道它是靠著什么找到我的?”
吳桐一掌拍在老馬的額上,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它是屬狗的!”
說著,一人一馬在那邊各自裂開了嘴,發(fā)出了會心的笑聲!
秦河看著吳桐,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折射出年輕的光芒。
宅子的主人已經離去,雜草遍地,唯有院中的那梧桐枝條繁密,有風吹過,不再落葉,枝條擺動間發(fā)出悅耳的“刷刷”聲。
此處,長安舊宅里,人雖遠去,城春依舊草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