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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王莊

第十六章,中秀才錦衣夜行

紅樓小王莊 兩江月 5973 2022-02-04 17:03:44

  南瓜子將心向月,芳華夜臨井詠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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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放榜日,香姐見南生看榜回來,笑道,“酒席已備好,姐等著慶賀了?!?p>  南生垂頭喪氣,灰溜溜鉆進(jìn)屋子,蒙頭不語。香姐見南生情形不對,問了幾句,弟弟也不說話。凝香轉(zhuǎn)身出去半晌,待到日中叫南生用飯,南生卻是睡了過去,香女默默凝神一時,把飯為弟弟熱在缶里。復(fù)至哺時,復(fù)叫南生,仍舊不答,香女遂自揭開小南郎的被子,玩笑道,“弟弟怎么了?可是有事情?有什么不好和姐姐說?”

  南生埋頭道,“怎么好說呢?只怕說了姐姐會對我失望的?!?p>  香姐道,“你是咱家的男子漢大丈夫,要學(xué)女兒家有我呢。就是這次有些差錯,咱們也是見識一道,又有什么的,姐以前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無論弟弟做得怎么樣,我都是你姐姐,姐姐不會失望的?!?p>  南生聽罷才起身,二丫頭這時過來,問凝香道,“什么時候下灶?”見菜蔬原模原樣,疑惑道,“不是說要做酒席,要我?guī)兔Γ俊?p>  凝香笑道,“可是呢?正等著妹子來呢,咱們就做?!?p>  兩個女孩子炊煮一通,不久做得,南生草草用罷又去臥下,二丫頭問道,“南生今兒個怎么著?看起來蔫蔫的?!?p>  香女比了比悄聲,“他呀,和我鬧小孩子脾氣呢,明兒個就好了,咱們吃咱們的?!?p>  接下來幾天,南生只說心情不好,日日隨了順子去城里游耍,有時候還一身的酒氣回來,也不同凝香說話,悶頭就睡。

  香姐有些生氣,推了推床上的弟弟,“弟弟縱然一時不得意,也不要這般,你這樣姐姐心疼?!痹捨凑f完,床上鼾聲如雷。

  凝香默默嘆了口氣,靜靜守著弟弟,又聽南生夢囈道,“何苦受罪?離了我這里,自有好處?!蹦懵犨^怔怔半晌,復(fù)為弟弟掩好被角,掖好蚊帳,自去歇息。

  眼見這日九月十五,南生白天進(jìn)城游玩,只耍到傍晚方歸,凝香照顧著醉酒的小弟,扶著他靠到榻上,閃去南生的大衣,兩件的物什掉落床榻。

  凝香取過來細(xì)看,見是一只描著金鳳的木篦子,一方繡著“巧娘”字樣的香帕,凝香抓著帕子,失神的望著虛空,一時室內(nèi)寂寂無聲,不多時只聞得南生深沉的呼吸。

  待南生醒來,季秋的望月下,銀光從西廂的坐山后照得小院子里亮亮堂堂,室內(nèi)卻沒有燈光,闃深幽然,反倒窗紙借著院子的散射,漫著微蒙蒙的亮。

  南生抓了抓頭,揉了揉臉,叫了兩聲亦無人應(yīng),聽到院落有悉悉索索之聲,湊近窗紙的孔洞向外窺視。

  因是西廂,門亦對西,院落近南的矮花墻邊,是口水井,只見迷蒙月色下,一通身白綾衣裙的女子,長發(fā)垂在腰間,唯帔肩深色,坐于井口低頭探著。

  于井口旁置一矮案,幾事物件。一爐,一點(diǎn)猩紅,一缽,一盞,一土定瓶,瓶中數(shù)抹細(xì)枝,涼風(fēng)中抖動。

  一環(huán)圓白井口,一條皴黑案,一個白衣女,氣氛如此詭異,四野鴉雀無聲,耳邊似有低微嗚咽,如泣如訴。

  月光迷迷蒙蒙,逢此等事,更覺恍恍惚惚,讓人一視之下,如睹三更沉夢,白衣女子似月下仙子,又似井邊精靈,衣角拂風(fēng)處,黑發(fā)隨縈,仿佛仙子凌空,仿佛魂魄飄飛。

  南生覺得發(fā)根炸起,渾身毫毛倒豎,一股冷風(fēng)從孔隙中吹來,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通身冰冷。

  南生用力眨了眨眼睛,錘了錘自己頭頂,又定睛細(xì)看,那白衣精靈似是在祭奠,一點(diǎn)猩紅正是月下一星,一抹香火乍暗乍明。那不是——凝香?

  復(fù)屏息凝神靜觀一刻,南生狐疑凝香在做什么?偷偷摸摸不予人知曉,等到自己睡去在行?

  倒要看個明白,遂繼續(xù)靜觀。

  只見凝香似是在暗暗飲泣,肩頭微微抖動,散開的滿頭黑發(fā)遮住她的臉,長長的向下流蘇,隨風(fēng)拂動,垂在井口,凝香低著頭,又似在低低自言自語,只是音微聲索,聽不甚清明,只隱約聽到幾句:“我的姐姐沒做好……”,“女兒也沒有做好……”“……想你們……”

  又過一刻,見凝香俯身井口,慢慢傾首下去……南生頓覺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一群馬蜂,渾身驚悚: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杳無人聲,一個女孩,俯身井口,難道……姐姐心事沉重,不忍承受,預(yù)想……沒有預(yù)想,也來不及預(yù)想,電光火石間,南生一邊叫著“姐姐!切莫如此!弟弟是騙你的!”一邊沖出去,置身井院,小南郎不知道自己是一下飛出,還是隔墻穿出,等立住身形,一個箭步從后面抱住凝香。

  凝香在一個人的世界里,猛然為南生大呼小叫地驚擾,剛轉(zhuǎn)回頭,又被攏住肩頭向后一拉,身子也猛地倒退兩步,復(fù)向后偎了一下,香姐有些驚慌,急急地去抓肩頭的手,回頭看著南生驚恐的臉孔,又靜靜地定住身形。

  南生此刻還是懵懵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緊緊攏住凝香,叫道,“姐在做什么?不要丟下南生!”

  凝香再看時,一張小臉在月光下,滿是閃亮的淚水。

  凝香歪著頭看了南生一會,亦沒有說話,亦沒有動作,只是看著,過了片刻,忽然笑容從她的臉上綻開,水紋一樣四溢,見南生倉惶失措的樣子,實(shí)在不忍,伸出手擦了擦那稚嫩童面上涼涼的淚水,輕柔道,“我只當(dāng)你是厭了姐姐,原來你還在意我。”

  復(fù)道,“別哭了,姐好好的呢。姐只是想念親人,有些心事要同他們說說,見你睡了,又不想驚動你,自己一個人祭奠祭奠。值得嚇成這幅樣子?動不動就哭鼻子,還成什么大人了?”說著又摸了摸南生的小臉。

  南生聽了凝香的話,才遲疑的看了看條案和燃香,神情放松下來,身子也不緊繃得古樹盤根一般,懈怠下來,吐出一口長氣,“嚇?biāo)牢伊耍 薄?p>  凝香見南生還緊抓住自己不放手,肩頭都有些隱隱作痛,挪動南生的手,“快撒開,成什么樣子?小孩子一樣?!?p>  南生恍然,不好意思的松開,夢囈一般訴說道,“我睡醒了,叫了兩聲也無人應(yīng),聽到院子里有響動,趴在窗紙上看了看,見你古古怪怪的,誰知道姐是在干什么呢?嚇得要死,才這樣的?!?p>  凝香明眸審鑒著小兒郎,“這一嚇可是醒了?”

  南生狠狠的點(diǎn)頭,“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都怪你,祭奠就祭奠,弄得神神秘秘的,也不和我說一聲,害死人不償命的。”

  香女復(fù)問,“你受驚嚇可是冤枉?”

  南生訕訕道,“不冤?!?p>  香女道,“你倒是說說為何不冤?姐姐如今覺得有些冤枉?!?p>  南生道,“我已考上了秀才,不該騙姐姐,又弄神做鬼的?!?p>  香女嘆了口氣,?著南生的小臉,“為何騙我?木篦子是哪里來的?”

  南生羞愧著,“我想試一試姐姐的真心,探探姐姐以前說過的話有幾分真意,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篦子是買來要送給你的。”

  香姐又是好笑,又是嗔怒,又是心疼,“不過考上一個秀才,今兒個你就這般做計,要是你長大有了出息,還不知怎么著呢,你還說當(dāng)我是姐姐,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枉費(fèi)我們相處一場,白費(fèi)了姐姐待你的真心實(shí)意,姐姐好傷心?!?p>  南生討好道,“弟弟知道了自己齷齪,辜負(fù)了姐姐的真心,我小人心戚戚,姐姐莫生氣?!?p>  香姐氣道,“我看你呀,泥做的骨肉,只怕沒有真情實(shí)感,姐姐以后再不會相信你。”

  南生求饒道,“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說著對著天上的朗月,又指著井水里的月影,“凝香姐姐的心如同明月,南生弟弟的心如同水月,姐姐自然有真心,姐姐有真心,南生以后也不會有假意!”

  香姐聽完嗤笑小南郎,“那手帕子又是哪里來的?那個“巧娘”好看嗎?又什么“女兒水男人泥”的,我看你將來色鬼無疑了!”

  南生解釋道,““巧娘”是京里一家繡坊的名字,那里出的繡品都有這兩個字,我買來也是送給姐姐的?!?p>  香姐肅色發(fā)問,“可是真的?”南生道,“繡莊就在那里,不信明兒個我?guī)Ы憬闳タ??!毕憬阈Φ溃拔衣犝f過這個秀坊,卻是不必去看的?!?p>  香姐復(fù)道,“你以后還騙不騙我?”

  南生臨香案,對月起誓,“月亮作證,姐姐的親人作證!姐姐明心照泥水,弟弟敢不自清心?!姐姐當(dāng)初說:愿意與我甘苦與共,苦樂“一同隨之,縱然身滅亦無悔也。”至今我還欠姐姐一諾,以后凡事有弟弟幫凝香姐姐,定不負(fù)姐姐托身之義,縱有研磨,縱使身消亦無怨無悔?!?p>  香姐捏了捏南生的耳朵,“你呀!我真想像二丫妹子那樣,擰你幾下解恨?!?p>  此刻香花燼落,閃亮了一下,倏然熄滅,凝香起身,收拾幾案,道,“姐祭奠完了,我們回吧,鞋子都不穿,不怕涼,還不怕扎了腳?”

  南生抬腳一看,光腳大仙人,訕訕道,“沒想,忘了?!?p>  凝香先是淺淺暗笑,此刻忍俊不住,撲地笑了,“快回去,可涼呢?!蹦仙丝虆s很好奇,瞧了幾眼香案,又走到井邊,探著身子,俯在井口向下看了看。

  這口井是劉姥姥家為了方便澆園,于外面復(fù)鑿的,小王莊近河,井水都很淺,鑿井不難,探身下去,伸掌就能夠到井水,此時一輪圓月朗朗生輝,清光麗影,清清涼涼,映在水中,熒熒如鏡,天光月影,交映生輝,煞是好看。

  南生問,“姐姐才剛是在看什么?你不這么著,我還不害怕呢。我也瞧瞧?”

  凝香放下土定瓶,過來撫摸著南生的頭頂,十四歲的她比南生高了半截,摸小孩子一樣憐惜著,南生覺得凝香的手有些涼,就搖晃起來,凝香道,“不過是看著月影好看,又看什么呢?又想著天下哪里的水都有月亮,海上明月,千里同波,萬家井水,皆明此月,無論在哪里,只要有一盞水,一杯酒,都是一樣的,抬起頭就是月亮,低下頭也是月光,我能看見,大約親人也是得見的,我看見水里的月亮,也是看見了他們看的月亮,一家人就如同在一起了,就能說說話,問問他們還好嗎?想沒想我?就想和月亮說說話,我說了,月亮聽了,親人也就聽見了,嫦娥姐姐會告訴他們的,正說著呢,你就來了,害得我還沒說完呢?!闭f著凝香不覺又落下淚來,又怕南生擔(dān)心,舉手抹了抹,看著南生,又笑了,“姐沒說完話,倒是見了一個愣頭青,成是好笑呢,抓得人家生疼,不過姐姐心里歡喜,我弟弟知道擔(dān)心我,我也不是一個人,有新的親人了,我以前只當(dāng)你油嘴滑舌的討女人歡喜,見誰都是姐姐妹妹,叔叔嬸子的,今兒我信了,你是我弟弟,真的親人,一輩子的親人。”笑著笑著又哭了。

  南生聽著凝香的心事,也落下淚來,道,“都是我魯莽了,沒能讓姐姐和親人說幾句話,姐想說什么,就和我說吧,要么就和天上的月亮說,天涯海角都是共見的?!?p>  凝香就點(diǎn)點(diǎn)頭,“也沒什么話,八年沒見了,我有時候想想,都快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想和他們說說話,總覺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說什么,叫什么,喊什么,他們都聽不清,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站在風(fēng)里,站在霧里,很濃的霧,以至他們的樣子也迷迷蒙蒙的,他們也不近前來,他們也想我,也想看看我,只是不知道那風(fēng)里霧里有什么,他們就是不過來,只是在那里站著,看著,迷茫的望著,也許他們看的不是我,他們是被霧給迷了,在找我吧?!蹦仙o靜的聽著,凝香說了出來,心情平靜許多,又收拾幾案杯盤。

  南生道,“姐姐還記得親人的樣子,我卻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更慘?”

  凝香道,“我倒想和你一樣,什么也不記得,也就不那么痛苦?!?p>  南生道,“那我把我的給你,你的給我,這樣我們都無愁悶了?!?p>  凝香道,“沒事了,只是一時心事,姐平常不是高興的?只是有感而發(fā)罷了?!?p>  南生道,“都怪我小,要是大了,我?guī)Ы憬闳フ矣H人。”

  凝香道,“這不怪你,也不是年紀(jì)的事,入了官的家眷,分派各處,去哪里的都有,人海茫茫,哪里去尋呢?入了掖庭的,也不是隨便就能進(jìn)去見的,過了這些年,姐姐也想了,只要他們平安,在哪里不是一樣呢,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呢?都是水流花散,各隨因緣罷了。剛剛祭奠了他們散了的,又得了新的親人,姐姐不悲傷,高興著呢,今兒個月亮倒好,只是天涼了,要不姐姐倒是想和弟弟,一起賞賞月色呢,好久沒有這種心境了?!?p>  南生道,“極是了,眼見就入冬了,以后縮手縮腳的,縱是有月亮,再想這么著,皮也受不得,姐姐有心境,弟弟也有興致,既然擺了香案,不妨再點(diǎn)一支,取了二丫姐送的醉?xiàng)椬雍突ㄉ?,姥姥摘的青梨,咱們也祭祭明月,謝謝仙子送信之恩,咱家里今兒個就賞月暢興一回?連日來昏昏沉沉的,剛剛還睡迷了,我還以為天亮了呢!借此也蘇醒蘇醒,你等著,我去穿鞋,拿了衣服來。咱們披著,也就不冷了。”

  凝香想了一想,“也是,好久也不見你的興致了,總是忙忙叨叨的,既這么著,咱家里喝杯水酒暖暖身子,月下吟詩,取樂一回,祝賀我弟考上秀才。”

  南生道,“就是這樣?!?p>  凝香道,“我今兒才聽你說了一回“家”這個字,你以前從未說起過?!?p>  南生道,“吃著百家飯,穿著百家衣,喝著百家水,住著別家房,我以前哪里有家呢?又說什么家呢?自打姐來了,我才有家了?!?p>  凝香拿著手里的手帕,仔細(xì)給南生擦了擦臉,“你有家了,我卻沒有?!闭f著笑了。

  南生道,“才剛還是親人呢,現(xiàn)在就反悔。”

  凝香催促道,“快去快回,還光著腳呢?!?p>  南生趕緊跑回屋子,一時收拾起來,案上重新擺了香,花,酒,果品,筆墨,又披了厚厚的衣服,搬來榻凳坐著。

  凝香道,“看你忙得一頭汗,興致這么高,要做什么呢?”

  南生道,“既是思親,托月寄情,不如即景寫詩,以志今宵?!?p>  凝香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咱們也是燃香,香過賦詩一首,不限韻,可使得?”

  南生道,““我生平最不喜限韻,分明有好詩,何苦為韻所縛?咱們別學(xué)那小家派,只出題,不拘韻。原為咱們偶得了好句取樂,并不為以此難人?!?p>  凝香道,“這話很是。既這樣,也不限體裁,無論詩詞歌賦。只要使得,都可做來?!?p>  于是燃了凝神香,二人或?qū)^月,或在院落徘徊,或撫墻凝思,或淺飲一盞,正是天光云影共徘徊。

  凝香多是看月,南生多是四望,當(dāng)時清秋,四野寂寥,不知哪里忽然一聲半聲嘶啞幽微的鳥叫,咕咕啾啾,半天一響,金風(fēng)蕭索,寒霜染下,染著院落草木,颯颯作響,院子的墻垛上,青磚已經(jīng)白了,閃著晶瑩的光,院子里雖有分畦,也未開墾,雜草稀疏零落,只閑花幾束,是黃秋菊,堪耐天涼,猶然綻放。

  南生看著這些,思及近來種種遭遇:南瓜子和姐凝香姊弟同心,砥礪前行,若有所失,亦有所得,“只要自己不放棄,誰也打不倒你?!备械眉词阈囊?,也不細(xì)審,遂提筆志道:

  井中月

  君亦滄海一盞斟,同有碧海青天心。

  滄海養(yǎng)龍君養(yǎng)人,拳拳黎民照月恩。

  南瓜子。

  南生寫罷,凝香亦俯身案前,提筆記下:

  月下花

  白衣臨風(fēng)雨霖鈴,應(yīng)是無悔龍頭鳴。

  系我一生胭脂扣,還君兩目千行情。

  胭脂能賣情難買,珠兒有價淚無憑。

  晚風(fēng)亦卷黃花瘦,月圓偏愛井泉泓。

  愿月無殘人無老,經(jīng)年不解柳鶯鶯。

  芳華夜。

  寫畢,二人相互看詩論品。

  凝香看了南生的詩道,“弟弟有了功名,已生憐民之心,感君之恩,反倒顯得姐的詩小家子氣了?!?p>  南生道,“不過看著自家并莊子里的事,偶然有所發(fā)罷了,姐的詩以詩記事,合對此情此景,暢發(fā)胸臆,鳴生平事,巾幗襟抱不得逞才,裙釵女子亦做白衣卿相,感世傷懷,方是真正詩人之口,詞人之筆,我的看過來,徒嗟司馬牛之嘆,毫無用處,倒是湊數(shù)了?!?p>  凝香道,“我們家本來是玩的,又不是要寫給別人看,賀我弟游泮,自記自家事,只我們姐弟自己知道就是了,以后偶爾看看,也就不枉今兒個的月色了?!?p>  南生道,“正是這話,若是苦思冥想,必求格律,必求生僻,必求險拗,縱得一二句,又哪里有詩仙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力呢?又與我們家有何干呢?況且心口不一,生搬硬套,謅詞造句,也不感神,即成枯竭,比如我的這首,說了無端話,寫了無關(guān)語,只得四句,就寫完了,僅僅四句,也是平白徒耗筆墨,濫用口舌爾,亦于事無補(bǔ),”

  凝香道,“縱是詩仙,也直抒心意,不是結(jié)險扭拗的謅。太白寫貴妃,還藏了私呢,何況你我?弟弟也過于自謙了,乃至自貶了,《井中月》還是有弟弟一片深心的,只是弟弟年齡尚小,便想掘井恩民,也力不從心,不知如何自處,使得如此。”

  二人說著話,又點(diǎn)評一通,月已迎頭,看看夜色不早了,一并收拾起來歸宿。

  

兩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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