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整個氐人的秦帝國似乎都為這一天沸騰起來了。在長安城南的漢上林苑舊址。在苻融的主持下，十余天之內(nèi)，就建出了巨大的集會場地。氐人的黑旗插滿四周。氐人精銳的龍直軍四下戒備。苻堅親臨觀禮的宏大閱武臺，平整出來的場地。都已經(jīng)布設完畢。在勇士大會之后，更要作為懷素親自主持的法會的場所！
整個長安，整個帝國，都在為這樣的盛事而騷動。整個帝國四下而來的精英武士，早就在這十來天飛騎趕到了長安。氐人當中的雄豪之士，更是不希望這個榮譽落在其他民族的人手中！更何況，還有那么美麗的一個圣女！
在背后，大家多半認為。大帝此次舉動，除了點綴大秦極盛氣象之外，就是要徹底的將投奔而來的，在北中國舉足輕重的慕容垂家族徹底融合進帝國當中。此次勇士大會更是激勵大秦士氣的好機會。為明年必定要舉行的攻燕大舉做好準備。
在與會的百余名武士當中，呼聲最高的數(shù)人，就是苻融的第一家將，連當年羌人大豪“小孫策”姚襄在武力上都甘拜下風的苻登。還有王猛的第一家將，縱橫河西，西涼王族血統(tǒng)的沮渠蒙敵。這兩人在秦早稱萬人敵，卻沒有一見高下的機會。這次碰上，該撞出多么絢爛的火花？在年初籌備這次勇士大會的時候，他們兩人是最值得期待的對象。
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又有不少胡漢英雄冒了出來。秦國本來一直在籠絡北方草原上的鮮卑血統(tǒng)的代國。而代國有“草原之鶨”稱號的拓跋厲鬼，這個在十七歲就為了自己的妹妹被柔然部落擄走，單人獨騎，七日內(nèi)接連踏過了十五個柔然部落，殺敵無算，渾身浴血，終于奪回妹妹的北方雄鷹，也應代王之命。參加本次盛會，來顯耀代國的聲威！
羌族大豪，也是大秦高官破虜將軍，雍州牧姚萇的侄子姚敵。也是僅僅二十歲就名動西域。被成為沮渠蒙敵后河西第一人的他。不顧自己伯父的反對，也參加了本次盛會。而且早早就在大秦朝野放出話來，要終結沮渠蒙敵在河西的神話！
這些本來就夠熱鬧的了，后來又殺出來一個方知曉！
燕國慕容宙的威名，在秦國哪個不知，誰人不曉？這個燕國驍將，號稱冉閔之后第一人的兇神。帶著燕國精銳獵軍，七八年來和秦國從河東打到河南。無數(shù)秦人猛將在他破軍劍下身亡。無數(shù)面秦國黑色大旗被他的破軍劍砍倒！對于慕容宙，秦國很大程度上都到了聞名而避的程度，至少絕對不會和他單挑！但是饒是如此，這個慕容宙不知在戰(zhàn)陣上多少次單騎沖陣，多少次將秦軍踏破。但是都全身而返！
就是這個慕容宙，被圣女的一個家將生生擊敗，打成重傷。這個方知曉，究竟該有多厲害！
更讓人們神經(jīng)興奮的是，本來方知曉是作為慕容家的代表參加本次勇士大會。但是已經(jīng)有風聲傳出，這個家伙居然大逆不道的反出了慕容家。投庇了王猛王司徒的門下！抵秦不過短短時間，就已經(jīng)實授大秦越騎軍校尉。勇士大會之后，也是統(tǒng)騎軍數(shù)千的重將。這樣一個人物也參加了勇士大會，這次盛會，到底會有多么精彩！
這些議論背后，還有一些隱隱約約的話語。什么方知曉和大秦新鮮出爐的圣女的驚天戀情啊……當年羯人圣物大火姵的下落啊……慕容家怎么逼得方知曉反目成仇的啊……還有懷素比丘親自密見方知曉啊……在這小子還不知道的情況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方知曉在這短短十幾天內(nèi)，已經(jīng)成了大秦矚目的人物。軍人武士們佩服他擊敗慕容宙的勇武。有志于河南之地的秦人看到了他手中的祖家塢在河南深遠的影響力。更有一些在水面下的人物，看到了被方知曉即將牽動的整個天下。
而現(xiàn)在的方知曉，卻一點沒有成為中心人物自覺的懶洋洋癱坐在馬車上。祖月就靠在他的懷中。享受兩人難得的寧靜。
他們正在去勇士大會會場的途中。
昨日懷素給方知曉服用了據(jù)說用多少名貴藥材制成的形狀可疑的藥物。號稱是極陰之物加上童女血殉而成的藥物。彌勒宗當年試驗大火姵勁力融合之時的產(chǎn)物。方知曉半信半疑的服用了。倒是覺得身上一直火熱流動狂暴的勁力平息了一些。而自己的氣力和敏捷也回來了一些。那道亂流似乎被壓回了丹田，卻還是感覺在蠢蠢欲動。按照懷素的話，十日之內(nèi)，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不過看著那個狐貍精含笑離開，方知曉總覺得自己這生意做虧了。
誰說古人見識少？他們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心眼！
他和懷素的會面，懷素固然是大搖大擺，沒把現(xiàn)在在方知曉背后的王猛放在眼中。方知曉也等著王猛緊急召見他。才收了他這個小弟，該有不少事情吩咐吧？誰知道王猛在接下來的時間內(nèi)一點動靜沒有。只是派人通知他，明日車馬準時接他去勇士大會會場。司徒本人很期望他的表現(xiàn)。連那個小丫頭都不見了蹤影。
真想知道這些大大小小的王八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郁悶了一會兒的方知曉索性一覺睡到天明。早上起來倒也覺得神清氣爽。等坐著司徒府的車馬駛離自己府邸的時候，方知曉突然也覺得有點興奮。再沒了什么慕容家的顧慮，以后每一點的奮斗，都是為了老子自己！
盡管還有重重問題山一樣壓在他的肩頭，但是他沒心沒肺的就是覺得挺爽。
也許這千里行來，自己早就意識到了他和慕容秋之間的距離了吧。這樣做個了結，也挺好。
他看著手中的那幅懷素留下的墨卷，那些沒有透視，沒有比例尺，用墨筆畫得黑糊糊一團的就是苻融府邸的結構圖？媽的，還不如沒有呢。車子一下震動，似乎碾過了一塊石子。他放棄的卷起了墨卷，又掀開車子窗簾。祖月在他懷里靠得舒服呢。被他一動，頓時不滿意得扭了扭身子。
車子已經(jīng)離開了長安城南門。周圍左右，全是旗幟和車馬。張著一面面不同家族的旗幟。但是他們這行司徒府的車馬氣派最大。前后左右都是速捷軍和司徒府混雜在一起的家將隊伍。過往的行人車馬，紛紛走避。
唉……真是情報不足啊……自己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而要做的事情又那么多……方知曉突然心中一動。一下拉起了祖月：“月丫頭，問你個事情！”
祖月不滿意的哼了一聲，卻輕微得象小貓在打呼嚕一樣。這兩天這小丫頭操心了太多事情，方知曉又突然躺倒，她實在沒有休息好。今天一上車就靠在方知曉懷里打盹。眼睛也不睜的就問道：“到底什么事情啊？待會你還要打架，不要纏著我啦……”
到底誰他媽纏著誰啊……方知曉苦笑一下：“你們……不，咱們不是有個百曉隊么？河南之地他們網(wǎng)絡很廣大。在秦國你爹當年有沒有安排百曉隊布置？”
祖月還是不睜眼睛，躺在方知曉懷里。似乎這些天的不安都沒有了。舒服得不得了。至于等會兒的勇士大會，她對方知曉有信心得很。慕容宙那么兇都不是對手，其他人小菜一碟啦。
“你問王勖去啊……詳細的我也不知道。王勖是百曉隊隊正。一切都是他掌握。不過在燕國，在秦國，哪怕是在晉國，我爹應該都有百曉隊的人布置吧……祖家塢當年那么大基業(yè)。養(yǎng)那么多人，勢力又不小。怎么能不注意各方面反應？要不爹爹怎么一出中流堡就要帶著王勖。那小胖子厲害著呢?！?p> 方知曉一怔，王勖那小胖子！整天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說什么都是笑嘻嘻的答應。他們穿越燕國到秦國，在這小胖子的安排下。一個燕軍都沒撞見！不過他不像陳衍，有事沒事就往方知曉身邊湊。反而是巴不得大家不要注意到他一樣?，F(xiàn)在想起來，在慕容家那些日子。王勖時常神神秘秘的不見了蹤影。不過當時自己和慕容家的人打得火熱，有點時間就和祖月在床上嘿咻嘿咻。哪會注意到那個其貌不揚胖家伙！
自己還真是對手上那點實力漫不經(jīng)心！一旦離開了慕容家，一旦不把所有心思放在慕容秋身上，反而靈醒了過來！他掀開車簾，低聲喊道：“陳衍！陳衍！”
背著雙矛，沉著臉騎在馬上的陳衍立刻轉了過來：“家主，什么事情？”方知曉低聲道：“王勖在隊伍中么？讓他馬上來見我！”陳衍一怔，立刻撥馬去找王勖。方知曉坐直身子噓了一口氣，但愿這王勖不要讓自己失望！
車門口簾子一動，就看見王勖的胖臉笑嘻嘻的伸了進來：“家主，你找我有事？”祖月不滿意的睜開了眼睛，整整自己的頭發(fā)從方知曉懷里坐了起來。王勖伸伸舌頭：“大小姐，我什么都沒看見?！?p> 方知曉可沒心情閑聊，一把將他扯了進來：“死胖子，老實交代，百曉隊在秦國，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王勖一怔，轉頭看看祖月。祖月卻無所謂的看著窗外。再看看方知曉，王勖吸了一口氣，圓滑可喜的胖臉一下嚴肅了起來：“家主，你真的準備動用在秦國的百曉隊了么？”
方知曉冷冷道：“如果你真有那么大的能力，就應該知道我的處境。百曉隊到底能不能用？”
馬車內(nèi)一下安靜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勖臉上顯出了一種似喜似悲的表情。終于以最嚴肅的語調低聲道：“既然老家主認定了您，百曉隊自然為家主所用……我百曉隊建立已經(jīng)越二十五年。原來是武悼天王親手創(chuàng)建。他收養(yǎng)后趙犯獸罪家孤兒，培養(yǎng)潛伏。中原歷次大戰(zhàn)，武悼天王攻滅后趙，與鮮卑激戰(zhàn)，直到老家主在河南之地創(chuàng)建祖家塢，能在秦燕夾縫當中生存發(fā)展壯大。與其說是老家主的神威，不如說一直是百曉隊在默默貢獻力量！中流堡不是祖家塢的根基，百曉隊才是！當年的孤兒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長成，在秦國就有龐大的網(wǎng)絡可以運用……但是家主您要明白，百曉隊是以多少犧牲，多少尸骨才堆積起來的！為了保守百曉隊的秘密，多少弟兄就這么死去！”
這下連祖月都轉過了臉來，有些吃驚的看著王勖。
這個小胖子，在馬車當中，凜然四顧。煥發(fā)出了一種不一樣的光彩。
方知曉已經(jīng)聽呆了。
“家主目前的處境，王勖完全明白。而且也在計劃應對。家主即使不問，王勖也會找機會和家主報告……在秦國，百曉隊完全可以為家主所用。家主有什么吩咐，現(xiàn)在就可以交代下來！”說完這一席話，王勖又彎下了身子，露出了習慣性的討喜笑容。
不過這個時候，方知曉對這個小胖子可沒有半點輕視了。他有些遲疑的道：“好……很好……我的吩咐就是……嗯，第一，將陽平公府邸的詳細構造給我搞一份。第二，監(jiān)視著懷素這狐貍精，她的一切動靜我都要！第三……嗨，先就這樣吧。想著什么我再告訴你。”
王勖恭謹?shù)牡皖^應是，轉身就想離開。方知曉突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王勖回頭一笑：“家主手上的銀光，不是每個家將都糊里糊涂的。屬下也多少明白一些……有些事情，家主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小胖子說完話，跳下車子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方知曉和祖月大眼瞪小眼。
“你爹真牛B，祖家塢還有多少秘密？”
“現(xiàn)在這一切都是你的了，你有的是時間慢慢發(fā)掘，我也不懂什么的……知曉，我對你有信心。只要不再沉迷在那個丑八怪那里。我的男人將是這個時代最耀眼的……”
“過了眼前這關再夸我吧……老子沒你想得那么厲害，現(xiàn)在很多事情還糊里糊涂……”
馬車突然停住了腳步，而傳來的是陣陣鼓聲。聲聲直入心底！轉眼就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直入車廂。掩蓋了一切的聲音！
方知曉深吸一口氣：“終于到啦！打出他媽的一個天地吧！”溫柔的輕觸了一下祖月的臉頰，他低頭就鉆出了車廂。
在車隊不遠處，又是一隊車馬，當先馬上，昂然就坐著那位沮渠蒙敵。也是一身戎裝，面色沉沉的看著方知曉方向。只是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又朝另外一個方向示意了一下。
方知曉深吸一口氣向鼓聲喝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眼前就是一片巨大的會場，木頭柵欄綿延不知道有多遠，砍伐的痕跡新鮮，顯然是才圍上的。無數(shù)黑甲秦軍背對著會場肅然站立，一片黑旗招展，遮天蔽日！
無數(shù)胡漢英雄的車馬紛紛，朝著會場進發(fā)。一面大旗就在遠方，就是一棵參天古樹被整個砍伐運過來豎起。斗大的秦字就在風中招展！
在沮渠蒙敵示意的方向，一個猿臂蜂腰的青年，坐在一匹神駿已極的白馬之上。背后背著一柄長大的黑色大鉞，正轉過頭來。和方知曉的目光對上。這青年臉上兩道縱橫的刀疤，目光如電。一下看得方知曉似乎覺得眼睛刺痛了起來。他身后跟著無數(shù)戴著皮帽的家將，個個高大結實。每人臉上都是刀疤累累。無論如何不可能是戰(zhàn)斗留下的傷疤。未免整齊得出奇。只有一種可能，這些刀疤都是他們自己割出來的！
沮渠蒙敵緩緩策馬過來，悠悠道：“代國的拓跋厲鬼……昨日才到的長安。他指明要先和你交手，所以你們都分在了乙字擂上……拓跋厲鬼手中，向來是沒有活口。方校尉，可要當心了。今后的日子，也許少不了和這位拓跋打交道了……”
方知曉當即差點就想回頭喊王勖，他媽的這拓跋厲鬼是誰？自己將來憑什么要和他打交道？
沮渠蒙敵目光悠遠：“大帝就要到了，現(xiàn)在這個帝國，是他的。這場盛事，也是為了他……方校尉，請。司徒大人也在等著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