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琴音與吃梨的聲音
一間布置素雅的寢室中,葉仙裸著上半身趴在床上,他的背后幾乎沒有一處完好,全是紫中帶黑的一片片淤青,這些傷自然就是邀月留在他身上的,以著后者所言,一天之內(nèi),他死了一百二十九次。
憐星左手端著藥酒,每每給他涂抹一處淤青后,總是會伸著猶如羊脂白玉雕刻成的右手給他揉捏一會兒。
她心疼的看著葉仙,就算姐姐想要將仙兒培養(yǎng)成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用不著下這么狠心的手。
“這樣的痛苦并不算什么,我能夠感覺到,大師父是真的想要教我本事?!比~仙扭回頭去看憐星,語氣輕松說道。
憐星見著他這副模樣,哪里猜不出他是想讓自己不要擔(dān)心,這些淤青并不全然是由拳腳之力導(dǎo)致,其中每一處還包含著姐姐那凝而不散的明玉內(nèi)勁,此刻他明明承受著寒氣噬骨的痛楚,竟然還想著安慰自己。
“你這孩子,現(xiàn)在就這么體貼人心,將來還得了?”
葉仙嘿嘿笑道:“要說體貼人心,世上應(yīng)該再沒有像二師父這樣體貼的人了?!?p> 這樣的話是憐星第一次聽到,也是她第一次被人說體貼,心中竟是有些異樣。
“如果你的話是對江湖中任何一個人說,他們一定會覺得你是白癡,移花宮殺人不眨眼的二宮主,怎么可能會體貼別人?”
然而說是這樣說,憐星臉上還是露出了動人的笑容,比任何一次笑都好看。
……
……
葉仙隨邀月習(xí)武的日子很漫長,也很痛苦,修習(xí)拳腳會落得滿身淤青,練習(xí)劍法就會多出一身傷痕,也就是練習(xí)輕功的時候會輕松一些,但每次下來,雙腳還是會磨到全是水泡。
看著面前那個穿著純白色麻衣的少年,邀月那張仿佛被時光凍住的臉龐上流露出了很容易就能被人發(fā)現(xiàn)的滿意。
現(xiàn)在的江湖,除了自己與憐星,以及那個闖入惡人谷不知生死的燕南天,誰還會是他的對手?
“大師父,今天不練了嗎?”葉仙見著邀月沒有像往常一樣出手,好奇問道。
邀月嗯了一聲,說道:“如今我之所學(xué)盡數(shù)傳授于你,你我之間相差的,不過是歲月的積累,再練下去,也只是空廢時間?!?p> 山頂上的崖坪風(fēng)貌如舊,仍是被齊人腳高的青草平鋪著,葉仙如是聽到了世間最美妙的音樂,興奮地向著崖外呼喊了一聲,然后毫無形象的往草地上躺去。
縱然他兩世為人,心境相對來說要比常人堅定,可每天練武時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或多或少也會生出不快,想到就要結(jié)束這樣的生活,不由得心情激動宣泄了一下。
“哼?!毖伦咴谒磉?,緩緩坐在草地上,聲音像是寒天里的風(fēng)聲般說道:“你是我邀月的大徒弟,便應(yīng)該要有移花宮門人應(yīng)有的風(fēng)度,在移花宮還好,日后若行走江湖,莫要再像這般毫無風(fēng)度?!?p> 葉仙將一束落在臉上的青草撥開,將腦袋枕在邀月垂在地上的白裙上,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敢這么做。
“大師父,以前的你絕對不會這樣說教我?!?p> 邀月看著他那雙如同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問道:“那本來的我應(yīng)該會怎樣?”
今日山上的風(fēng)比往常大了很多,將邀月雙臂外的廣袖吹得簌簌作響,也露出當(dāng)中那一雙滿是針孔的雙臂。
葉仙去數(shù)那些傷口,沒有發(fā)現(xiàn)新傷,唇角滿意的翹了起來:“大概什么都不會說?!?p> “所以你是想說,人總是要變的?!?p> “大師父果然是大師父?!比~仙從草地上起身,雙手托在身后與邀月并肩坐在一起,說道:“在很早之前,我聽一個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世界不是永恒的,她一直在變,所以生活在世界中的一切事物,也都在變化著?!?p> “就像大師父你,在我來到移花宮的這十四年中,應(yīng)該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關(guān)心別人?!?p> 邀月面上流露出了思索之色,但很快她就想明葉仙這句話想要表達(dá)的意思,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一冷,氣機也隨之向外吐露,周身外的無數(shù)青草都染上了一層白霜。
“但有些結(jié)果,就應(yīng)該按照本來的軌跡去發(fā)生?!?p> 白衣在山間飄蕩,作為當(dāng)世武功第一的邀月,輕功同樣也是當(dāng)世第一,只是在眨眼之間,就消失在了崖上。
葉仙將眉梢上的白霜抹掉,看著剛剛邀月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
“雖然你嘴硬不承認(rèn)自己變了,但事實上你就是變了,只是……”
他起身走在青崖邊,整座如同繡在畫上的繡玉谷映入他眼中。
“這里好看的和有間酒館一樣,那就應(yīng)該一直好看下去。”
……
外界應(yīng)已入秋,故那顆長在移花宮大殿外的梨樹早已不是滿樹銀花,而是長滿了一顆顆飽滿的黃梨。
一只修長的手伸向梨樹,將一顆黃梨摘下后,很快就發(fā)出了汁水被人咬破的聲音,然后清晰的傳在了樓閣中撫琴的憐星耳中。
憐星按住琴弦質(zhì)音,抬頭看向那個少年,嘴角宛然一笑,這些年來,她笑的次數(shù)明顯增加了很多。
“二師父,仙兒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彈琴呢?!比~仙一邊吃著黃梨一邊走進(jìn)樓閣,找了一張椅子坐下說道。
憐星說道:“昨天聽到無缺練琴,想著竟是好多年沒有碰過琴了,就想著看看忘了以前的琴技沒有。今日沒有隨你大師父練武?”
葉仙搖頭,說道:“大師父說了,再像前幾年練下去也沒有意義,今后我算是自由了。”
憐星聽后,伸出沒有帶著手套的右手握向葉仙手腕,自從仙兒隨姐姐練武開始,自己就再也沒有探知過他的武功,只是從這些年每次給他治傷的時候能夠察覺到他的精氣神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所變化,而今,他一身氣機內(nèi)斂似玉,境界竟是快要到了明玉功八重,以著他的聰明勁兒,也確實沒有必要再隨姐姐練武了。
“很好。”
憐星松開少年的手腕,沒再言語,繼續(xù)撥弦彈琴,少年也沒有出言打擾,專心的聽著琴音去啃手中的黃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