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步一心境
兩禪寺所在高山，山背腳下，最顯眼的就是一座塔林，是兩禪寺歷代高僧圓寂之后的墓地，時至今日，塔林中的塔恰好一千座。
在塔林旁邊，就是那座天下拳法出兩禪由來的千佛殿了，白衣小僧李當(dāng)心既是今日兩禪寺守門之人，前些年因為某日醉倒在千佛殿中踩著殿內(nèi)的一百零八腳印走了三十六個來回，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积垬渖舜_立為守殿之人，所以還是他給葉仙領(lǐng)路。
山背面無人，一般僧侶一向是懶得往這邊跑，李當(dāng)心覺得維持高僧徒弟形象實在太費心神，還一不小心就會露餡，不如大大方方的以本來“面目”示人，加上身邊這個看起來年幼的施主不像是拘泥于禮節(jié)之人，一往山下走的時候，他就趿拉起腳下一雙千層布履，習(xí)慣性的叼起隨手扯來的草葉。
“葉施主，這里呢，在以往兩禪寺香火還不錯的時候，也少見有人來，倒不是因為里面埋葬著我兩禪寺歷代高僧的尸骨，主要還是因為有不少人覺得過來會驚擾到高僧們的亡魂。
寺里的人也其實大都是這樣的想法，但在小僧看來，人死鳥朝天，死了就是死了，還什么怕驚擾到亡魂，無稽之談爾?！崩町?dāng)心指著塔林說道。
“你這小和尚倒是與眾不同。”嘴上這么說著，葉仙心中卻是嘀咕，是不是所有的高僧，都應(yīng)該得與眾不同。
李當(dāng)心摸了摸腦袋，說道：“葉施主，咱打個商量好不？”
葉仙疑惑道：“商量什么？”
“可不可以去掉小和尚那個小字，被你這么叫，小僧總覺得別扭?！?p> 葉仙表情一頓，差點忘記自己現(xiàn)在還頂著一個六七歲的肉身，叫已經(jīng)是少年僧人的李當(dāng)心小和尚，確實有些別扭，說道：“以后注意?！?p> “前面就是千佛殿?！崩町?dāng)心指著塔林旁邊的佛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對了施主，小僧叫做李當(dāng)心，法號……沒禪，這兩個稱呼你隨便選一個叫小僧都行?！?p> 葉仙捏了捏眉心，以免自己直接笑出來，讓這個未來可御黃河之水入青冥的白衣僧人面上難堪。
李當(dāng)心又摸了摸腦袋，說道：“小僧這個法號，確實有些異于常人了點，這是師父給取的，主要是寺里兩禪的學(xué)問，實在是太簡單了，實不相瞞，在下早在十五歲的時候，對于這禪學(xué)辯難就在寺中無敵手了，在寺中，也是于那時開始就無禪可參了?！?p> 葉仙終歸還是沒能忍住笑意笑了出來，李當(dāng)心不解釋還成，解釋之時竟不忘抬高夸獎一下自己，和尚自戀起來，也挺讓人覺得別扭的。
“哈哈……沒禪這個法號，相當(dāng)可以的?！?p> 說著，兩人走入了千佛殿中，迎面出現(xiàn)的，是一尊尊半刻在墻壁內(nèi)的佛像，兩人近前，是一尊與其它佛像格格不入的半成品，至于為何格格不入，則是因為那尊佛像的鼻子太大，眼睛又過小。
還有，想來是雕佛之人最先雕的就是那鼻子，只是雕刻完發(fā)現(xiàn)臉上的位置不夠，佛門雖有閉口禪一說，但佛像終歸不能沒了嘴巴，就將嘴巴雕在了佛像的下巴上。
見著葉仙只盯著那座佛像看，李當(dāng)心像是要專門介紹佛殿內(nèi)的環(huán)境，走在那尊佛像前，指著群像對面繪有彩繪的石壁，說道：“施主，你看這方石壁就是拳譜了，還有石壁下的腳印，據(jù)沒有經(jīng)過考證的傳聞?wù)f，只要有人按著地上的腳印走過，再一一與石壁上的拳印對照了，走完就是天下武道前三甲。”
葉仙怎能不知道這和尚著急給自己介紹殿里彩繪的緣故，也不戳破，看向彩繪說道：“倒要看看了?！?p> 這時，千佛殿內(nèi)忽有佛聲陣陣，李當(dāng)心驚咦一聲，再看一旁的彩繪下，身穿寬大麻衣的負(fù)劍孩童竟已在彩繪下打出七拳，足下已經(jīng)走過三步。
……
李當(dāng)心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天才，還不是口說無憑的那種，除了雕刻佛像這種事情，于佛學(xué)上，寺內(nèi)除了經(jīng)常說修閉口禪的師父理論上要強上自己一些，其余人只能給自己提鞋，而于修行上，若非師父不讓自己破境到一品，自己在去年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金剛境了，還有這彩繪與足印，雖然清醒的時候只能走到一百零三步，但喝了酒后，自己卻能走好幾個來回。
可那個人也太妖孽了吧，一百零八足印，還有那千人千象的拳譜彩繪，他竟是想都不想，直接走了一半，而且還不是瞎晃蕩。
葉仙停在第五十四步上，按著自己推演出彩繪上的拳法，他此時正如一踏云展翅的大鵬。
此時停下，不是他難以繼續(xù)往下走，而是靜悟先前走過每一步時，自己心中還有氣機的變化。
吳素傳授給他的功法之中，有一門兩禪寺的武功《降龍羅漢拳》，這門拳法并不是如名字那樣單純的練拳門路，而是一門包含了佛道禪心的明述以及與記載了與拳路相配合的吞吐氣機法門的修煉功法。
簡單來說，這門拳法，隨著出拳去練，相應(yīng)的，修煉者的心境與境界都要提升。
放在天下拳法與兩禪寺佛學(xué)根基的石壁彩繪與地面足印前，兩相比較，無論是武道還是禪道的妙理，后者比前者何止博大精深了百倍。
他陷入了某種類似佛家頓悟的境界，以大鵬展翅之姿矗立良久，就在白衣僧人看的累了，準(zhǔn)備打瞌睡睡上一覺時，他停著的步伐再次動了起來。
便是一步一心境，或怒或悲或喜，人間千種情緒俱流露于面上，同時，他的身體在每一步之后都會拔高幾分。
一百零八步后，身姿已如二九少年。
“我去，還真讓一個寺外的人走完了一百零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