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尸變
男人的母親哭昏了過去,鎮(zhèn)里幾個小伙子便送她回家休息,幾位婦人也攙著玉芝回去,她眼神呆滯,已經(jīng)有些魔怔了。
那堆柴火燒了約莫半個時辰。
火快熄了,扔火把的男人想著。他心情復雜無比,他和孫銘一塊兒長大,關系特別鐵,他不敢相信老友就這么沒了。
他記得小時候和孫銘一塊在鎮(zhèn)子里四處闖禍,闖了禍都是孫銘出頭背鍋,照孫銘的話說,這叫天塌了高個子頂著,他當時還不服氣,說個子高了不起啊。
他又想起了小時候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好多事老早就忘了,不知道怎么在這時候一件接一件地蹦進腦子里。想著想著,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最后一團火苗在他的眼睛里茍延殘喘了幾下,終于還是熄滅了。只是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男人的身體還在。他揉了揉眼,懷疑自己看錯了。不可能啊,這么多柴火,怎么著也不至于燒不了一個人吧?!
他起身去看,只見孫銘的衣服都燒光了,全身也都是灰,但頭發(fā)居然還在?。∷麚炱鹨桓竟鲗O銘手臂上的灰扒拉掉,接著他張大了嘴,孫銘的手臂居然毫發(fā)無損,只是手臂上的紅斑沒了。他覺得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不可思議的事,便轉過身看向村里的老人,用眼神詢問他們。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誰也沒見過這種情況。忽然張宇看見鎮(zhèn)里的人表情都有些驚恐,不少人用手指著他。他有些懵,看了看自己的手腳,沒什么問題???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瞬間冷汗直流。他覺得腿有些軟,不受自己的控制。他聽到鎮(zhèn)里的人叫他跑,但他真的跑不動?。∷^望地發(fā)現(xiàn)鎮(zhèn)里的人都跑了,他想喊,但發(fā)現(xiàn)自己喊不出來。
張宇聽到背后有腳步聲在向自己逼近,還伴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終于他還是媽呀一身叫了出來,撲倒在地,他覺得手臂和腿酸軟無力,但身體還能動,便拼了命地扭動身體往鎮(zhèn)子里爬。
忽然他覺得眼前變暗了,借著陽光,他發(fā)現(xiàn)眼前有一大片陰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背上,接著他左臂一痛,一股巨力將他翻過身來,然后他便看到孫銘的那張臉,準確地說那已經(jīng)不是孫銘的臉了,眼睛變成了紅色,滿嘴獠牙,臉上長滿了白毛,正呼哧呼哧的喘氣。
張宇眼睛睜得老大,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孫銘:“老孫,我是張宇??!我是張宇啊!”孫銘的嘴慢慢身向張宇的脖頸,張宇渾身無力,哭著喊道:“老孫,咱們是兄弟?。〔皇悄阏f的天塌了高個子頂著,你都忘了嗎!”忽然孫銘用手或者說爪子使勁拍打著腦袋,發(fā)出哼哼的悶響,眼里都是痛苦。張宇看見孫銘這樣,眼淚嘩一下就出來了:“老孫你這是咋了,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張宇拽著孫銘的手腕,泣不成聲。
忽然孫銘不動了,張宇擦了把眼淚,看著低下頭的孫銘,忽然孫銘一下子抬起了頭,只是那眼里再沒有一絲感情。張宇被嚇了一跳,只是不待他有所反應,孫銘那長滿獠牙的嘴便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他的脖頸,張宇感到脖子涼颼颼的,他并沒有感到害怕,或者還沒來得及害怕,孫銘的嘴便已碰到了他的脖子。
預期的疼痛并沒有出現(xiàn),只聽砰的一聲孫銘飛出了十多米遠,張宇看著飛出去的孫銘,目瞪口呆?!斑€愣著干嗎,趕緊溜一邊兒去!”張宇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位白發(fā)飄飄的老人,一身白衣,看起來和善。
張宇反應過來,忙哦了一聲退到一邊。孫銘被踢飛后,手腳并用呼哧呼哧著飛速撲向白發(fā)老人。白發(fā)老人拔出背后的木劍,劃破左手手指,瞬間那把木劍便爆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以驚人的速度朝孫銘飛去,噗的一聲木劍刺進了孫銘的胸口,孫銘慘叫一聲倒飛幾十米遠,在荒地上留下一道很長的劃痕。白發(fā)老人并指低喝:“收!”插在孫銘胸口的木劍輕微顫動幾下,緊接著嗖的一聲飛向白發(fā)老人背后的劍匣。張宇呆呆的站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大,這是神仙下凡嗎?!
“老神仙??!”張宇聽到背后有人在喊,他轉身望去,只見不少鎮(zhèn)子里的壯漢懷里揣著木棍鐵掀之類的工具站在遠處,他們看見張宇,面色有些尷尬,嘿嘿笑了幾聲:“小宇!剛才叔幾個也是回去拿家伙,不然赤手空拳干不過這白毛怪物啊!”雖然這樣說,張宇還是一時接受不了,干脆轉過身不理他們。
“老神仙,我兄弟這是怎么了!”張宇走到白發(fā)老人身前,指著遠處的孫銘問道?!笆前±仙裣桑°懰@是咋了?”遠處幾個男人也趕來這邊,七嘴八舌問著老人。白發(fā)老人望著遠處的孫銘,閉上眼睛盤腿而坐,也不理他們。眾人見老人如此,也不敢多問,就老實待在一旁看著老人。
片刻后,老人緩緩睜開了眼,長長嘆了口氣:“唉,造化弄人??!”“老神仙這到底咋回事嗎?”“是啊老神仙我兄弟他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嘛?!”眾人圍著老人紛紛問道。
“貧道一介方士,擔不起神仙二字,諸位稱呼貧道道長即可。”老人看了眼眾人,接著指著遠處的孫銘皺眉道:“那位小友做了什么錯事,你們竟要將他活活燒死?!”“老神仙您這是什么話?!孫銘是中毒死的,牛大夫說這毒會傳染讓我們把人燒了的!”張宇有些激動。
“你們燒那位小友的時候,可確定他已經(jīng)死了嗎?”老人發(fā)問。
“牛大夫說老孫死了”,張宇忽然有些心虛,“而且我們搬老孫的尸體時他好像也沒有呼吸了”,說到這張宇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們怕被傳染也沒敢仔細檢查”,張宇眼睛通紅,頭垂得很低,最后這句話幾乎是微不可聞了。
“牛鴻濤!我日你仙人板板!”張宇忽然瘋了似的朝鎮(zhèn)子跑去,一旁幾個小伙子愣了一會兒也追上去,緊緊跟在他后面。
“老神仙,您看小孫還有救嗎?”一個中年人面色凝重地看著老人,眼里有憂慮也有期待。老人長嘆一聲:“他已經(jīng)死了,但被活活燒死怨念很深,這才異變成白毛僵尸?!薄安贿^僵尸雖除,但怨念未消,他只能變成孤魂野鬼四處飄蕩,無法轉世投胎!”周圍幾個漢子不禁攥緊拳頭,眼睛通紅:“那,那就沒有補救的辦法了嗎?!”老人思索片刻,開口道:“倒也不是沒辦法補救,只是你們很難堅持下來”“您說!只要能補救,不管多難我們都能堅持下來!”幾個男人眼里露出堅毅的神色。
老人一揮手,腰間的袋子里便飛出九九八十一個黃色香囊:“欲消解怨念,助他往生,我需用這九九八十一個往生咒在鎮(zhèn)子里布置一個往生陣,陣成后可為他超度,使他怨念漸漸消散,待怨念徹底消散,他也便可重入輪回投胎轉世?!北娙嗣媛断采骸澳呛冒。仙裣烧埬烊ゲ缄嚢?!”
于是在眾人的引領下老人在鎮(zhèn)子中一一放置好這九九八十一個香囊,然后老人咬破食指,一滴血從他的食指緩緩升空,接著香囊所在處忽然爆發(fā)出九九八十一道光芒匯聚到那滴血液中,片刻后一道大陣在天空緩緩成形,接著又漸漸消散。老人看著眾人,面色嚴肅道:“記住,二十年內這九九八十一個香囊一旦脫離所掛之處,往生陣就會失效,而那位小友的魂魄將灰飛煙滅!”眾人有些沉默,老人見狀沉聲道:“如果你們做不到,我現(xiàn)在可以解除陣法,現(xiàn)在還不會影響那位小友。”
“別!老神仙?!币粋€中年人站出來,對著眾人說道:“小銘變成今天這樣,我們是有責任的,他在的時候我們對不起他,難道他死后連這點事情都為他不到嗎?!難道我們就忍心看著他變成孤魂野鬼嗎?!”其他人垂下了頭,氣氛有些沉默。
“誰說我們做不到!別說二十年,就是三十年,四十年我也一樣能做到!”一個年輕漢子突然站了出來,他對著眾人沉聲道:“我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不就是怕沒做到,老孫魂魄沒了嗎?我也怕,可我們要為老孫想,如果讓老孫選,你們覺得他會怎么做?他會因為怕我們失敗后他徹底消散而不讓我們做嗎?!他不會!他這個人,寧可失敗后灰飛煙滅也不愿意當個孤魂野鬼!”其他人抬起了頭,眼睛有些紅:“老神仙,我們就是死也要把香囊一直掛在門上!”
“既然你們心意已決,貧道便不再多留,記得把尸體安葬好。”不待眾人挽留,老人便飄飄遠去,幾個呼吸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老人走后,眾人重新趕到荒地那邊,將孫銘的尸體埋葬好,雖然孫銘還是那副怪物模樣,但他們心里都不再害怕了。
等尸體埋好,張宇他們也回來了,只是一個個都很沉默。他們帶回來一封信,是在牛大夫家里發(fā)現(xiàn)的,牛大夫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了。
牛大夫在信里交代了事情的緣由。原來,他雖然記得這種毒的藥方,但卻不知道中毒之人服藥后的反應。第二日他去看孫銘時,見孫銘氣息全無,紅斑驟增,以為他中毒過深服藥無用而死,但他回去后越想越不對勁,就算服藥無用,可紅斑也不應驟增,他便在書房找他師父當初留下的出診記錄,希望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終于還是給他找到了。他看后大罵自己庸醫(yī)誤人,原來這種藥方是將毒素從身體內部排到體表,所以短時間內身體表面紅斑會驟增,同時身體對此做出應激反應,各項機能降到最低,呼吸幾乎微不可查,再過一段時間毒素從體表排出,身體也會逐漸恢復正常。他慌慌張張趕去荒地時,人也燒得差不多了,他自覺罪孽深重,怕眾人報復便趁機收拾細軟逃往外地了,臨走前留下這封信希望減輕一些罪過。
張宇將信讀完,掏出火折子在孫銘的墳前燒了,那張紙很快卷成一團,化作灰燼。空曠的荒地上,眾人站在孫銘的墳前,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