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浪漫青春

90后

第六章 炮匠之子(二)

90后 孤城一盞燈 3227 2022-01-11 00:08:59

  童年的記憶里便是沒有童年。

  除了寫作業(yè),就是做家務。

  確切的說是生產(chǎn)勞作。

  在炮筒裝完了火藥后就有我跟兄長能參與的工序了,于是我倆就像是上了套的騾子,不停勞作。

  訂完泥巴,封好尾部的炮筒會自然陰干,然后進入下一道工序。

  把糊有玉米糊糊的紙張撕開,里邊露出白色的草木灰,這個標記是炮筒的正中心,再里邊一點就是火藥。

  這一步的工序是用錐子朝著草木灰正中央的位置刺進去,直到刺穿草木灰為止。我們小時候的分工明確。

  父親母親刺孔,我和哥哥看著。

  等刺完了一整餅的炮筒,這才輪到我和兄長參與工作。

  “穿炮引”

  炮引就是鞭炮的引線,引線說是線,其實也是把火藥按照另一種比例卷在纖維更多的紙中,然后外表粘了漿糊,這樣使得引線稍微有些硬度卻不至于過硬折斷。

  穿引線的動作很簡單,就是拿著大約十二厘米的一把引線一根一根插在炮筒上那裝了草木灰被刺開的空洞里,炮引要穿得筆直,不然下一道工序無法進行。

  于是,在我小學的記憶里,我除了每天要寫大量的作業(yè)外,每天回家都要穿炮引,一個孔一個孔得穿,炮引有時候比較軟,有時候都有點塞不進那個孔洞里,冬天的時候,我們小心翼翼得拿著炮引在火邊烤著,這樣炮引會硬一些,會好穿一些。

  烤炮引的過程偶爾會發(fā)生事故,比如不小心火藥掉進火盆里,引線像是一頭撒歡狂奔的猛牛。

  燃起了我們所有的緊張。

  也有的時候,因為過于疲勞,拿引線的手不小心松了。

  然后火盆里會出現(xiàn)一團白色的蘑菇云,我的手上至今留著小時候灼燒過的傷疤。

  穿炮引,是個很費耐心的活兒。

  一餅炮有大概300來個,穿一餅炮大概要花費我半個小時的時間,于是每天作業(yè)要在教室寫完,回家就要穿炮引。

  周末幾乎全天都在穿炮引。

  于是有一段時間里,老黃歷上邊又多加了幾筆。

  從春天穿到夏天,從秋天穿到冬天,冬天是最忙路的季節(jié),尤其是是臘月放了寒假,放寒假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供我寫作業(yè),供我穿炮引。

  而且一到年底,村里家家戶戶都來預定大年三十,初一,十五的鞭炮,村里好的炮匠不多,我父親算一個。

  我父親的鞭炮,火藥配的比例比較精妙,燃放起來的引線不至于過快也不至于過慢,聲音洪亮,而且燃放后的白花花的紙張比較好看。

  穿完了炮引,接下來就是父親最關(guān)鍵的一步,訂口。

  訂口就是拿著一個類似釘子的另一個工具,用木棒敲打在引線附近,通過紙張的變形把鞭炮引線卡牢。

  每一個鞭炮平均要敲打3至4下,然后一餅炮下來要敲打?qū)⒔磺?,每一下都不能馬虎,必須瞅準地方敲打。

  打偏了變形的炮仗顏值難看,訂緊了容易砸到引線,砸到引線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會發(fā)生引燃,會爆炸。

  好幾次深夜我和兄長都在訂擊聲中睡著了卻被意外引燃的鞭炮震醒。

  火光四射,炮仗嗡鳴。

  如果訂得松,在編制炮串時引線會脫落,這樣的炮仗就成了廢炮。

  這樣的廢炮才是過年我和兄長的獎勵,拿到這樣的獎勵。修復是很簡單的,拿錐子把裝有草木灰的那頭戳開,然后重新插一根引線進去。然后在拿炮釘訂住。

  訂好了的炮仗算是一枚成熟的鞭炮了。這樣的炮仗基本上可以拿出去賣錢或者給小孩子玩了,雖然小時候我家是做炮的,但我和兄長幾乎沒有機會玩到好的鞭炮,也許是舍不得,炮仗要賣錢。也許是,我父親技術(shù)高,訂得炮仗質(zhì)量好,很少有脫落。

  訂好的炮仗最后會用麻繩和另外3根引線編織起來,麻繩起到結(jié)實固定的作用,以免用戶在燃放時引線經(jīng)不起炮仗的質(zhì)量而斷裂,引線只是助燃。

  卷好的炮仗像是一條蛇,盤臥在桌子上,等編夠了對應的數(shù)目就用紅紙封上,意味著成交了一單的生意預定。用鉛筆寫上客戶的名字,輕輕裝在紙箱子里,等到時間到來客戶付錢。

  一捆萬字頭大約2100個炮仗,那時候賣15塊錢,10塊,那時候抵得上母親在磚廠碼一天磚的錢。

  記得小時候,母親在磚廠碼磚,父親在家里做炮,奶奶負責做飯,打豬草。我和兄長負責幫忙,幫送飯,幫打豬草,幫穿炮引。

  我們的童年,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

  因為沒有鄰居,我從小便沒有玩伴。

  “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

  這種形容大戶人家優(yōu)秀子弟的詞語跟我可完全扯不什么關(guān)系。

  我小時候,空有一身俠氣,奈何玩伴稀少,院落偏僻,家居小扣柴扉,常常無人問津。

  家處秦嶺深處的我,沒有鄰居,土木建造的泥胚瓦房陪伴了我二十四個寒暑春秋。倒也算得上是四室一廳一衛(wèi),寬寬敞敞。院落四周委實安靜,以至于小時候睡覺都會抱著我兄長的腳,因為害怕木板構(gòu)造的樓層里時常傳出老鼠奔行過的聲音。

  有時候老鼠會啃食炮餅,那時候我的爸媽就會罵罵咧咧。

  就這樣,作為一個炮匠之子,我理所應當?shù)氖チ送辍?p>  每天都是忙忙碌碌,學習成績不好不壞,永遠拿不到班級第一,但也能穩(wěn)占前三。

  家里的獎狀越來越多,墻上貼不下干脆就都撕了,用來糊在了裝有泥巴的那一頭炮筒的炮餅上,我們的日子也逐漸的好了起來。

  晚餐吃得上一頓面條了,不用每天都去吃粘稠的玉米磣就酸菜,隔三天差五天還可以吃一頓大米飯,對于上小學時就能吃一頓米飯的我和兄長來說,那是很開心的事情了。

  這一切都是我生為炮匠之子的榮耀。

  父親的腿不好體力不行,但父親通過學來的手藝讓我們?nèi)页陨狭税酌罪垺?p>  小學的那段記憶力,自從我家開始做炮后,我和哥哥的床鋪搬到了前屋,在前屋里發(fā)生的喜怒哀樂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模糊。

  每天早晨醒來是父親開門在我們前屋做鍛煉。

  修公路塌方救人然后受傷的左腿里邊還有著鋼板,鋼板是做手術(shù)時固定骨頭的,鋼板上還裝有螺絲。

  每天清晨,父親都要在前屋鍛煉,一只手撐在一個一米高的大桌上,另一只手撐在門上,然后曲腿,伸腿,曲腿,伸腿,一遍一遍得活動著筋骨。

  父親腿上裝了鋼板,需要每天做半個小時的鍛煉去矯正。

  小時候不太理解那種醫(yī)療手段,只懂得父親是一個堅毅的人。

  有時候我和兄長都醒了,只是還要在被窩里賴一下床,然后父親會把聲響控制得很低很低,但我和兄長都知道。

  時間一天一天從我們的指縫間溜走,從穿引線中的手中溜走,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但我和哥哥,卻越來越忙碌了起來。

  期初做炮的時候,每天晚上頂多穿個兩三餅的炮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父親的名頭打響后,來我家購買鞭炮的人越來越多,其余幾個炮匠的生意開始漸漸慘淡。我家炮仗紅紅火火。

  我家收購的課本也越來越多,有字帖,課本,筆記,文選,破字典,門畫,甚至獎狀,日記本。老黃歷,各種各式的書籍,紙張,本子等都流向我家。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認識的字也越來越多,因此我對收起來的書籍和本子感興趣。

  每次收了一車的書我都要第一個沖到前邊去,花個幾天時間趁這些書沒有變成炮筒之前讀完他們。甚至后來還收到了不少高年級的課本,雖然已經(jīng)刻刻畫畫用了好幾年,但我依然喜歡讀那些東西。

  最喜歡的應該是一些實驗書籍,一些關(guān)于生活小竅門的。

  比如書中講得怎么做一個萬花筒,怎么做一個彈簧驅(qū)動車,蘇打粉兌熱水可以洗掉茶垢。地球是圓的,有少林降魔手的武術(shù)拓本,很多不在我那個年齡掌握的知識被我感興趣的小腦袋深深烙印。

  第二喜歡的就是喜歡別人廢舊的作文本,從作文本里我讀到了高年級同學的愛恨情仇,其中有一本作文是一個似乎消失了很久的人寫的。

  那人叫藺鵬,沒想到的是,他從那天給我了他的一二三年級課本后,就去了別的村念書了,而且,跳了一級。

  他在他的作文里寫了很多關(guān)于另一個村子的事情,那個村子叫“前川村”,前川村在鎮(zhèn)上,鎮(zhèn)上有一所希望小學,他在他作文本里寫到,希望小學的人大多都富有,他喜歡跟他們玩。

  那個時候,我記下了那個村子,前川村。

  那個時候,也只不過是我得到課本的整整一年,那一年,我上二年級,藺鵬去了前川村的希望小學。

  那段歲月似乎很漫長,至少在我的腦海里是很漫長。

  周末不是在家做作業(yè)就是去給母親送飯,

  不是去打豬草,就是在穿炮引。

  每天都忙忙碌碌,每天都混混沌沌,日子過得越來越好,時隔兩三天能吃一頓米飯。

  我和兄長期末和其中考試也有獎狀拿。還會獎勵幾塊錢的文具,那時候上臺領(lǐng)獎很開心。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上二年級的時候,教育制度開始改革,那個傳了將近一年的制度終于是在風風火火中落實了下來,那便是所謂的“集資辦學”。

  那時候,操場的邊已經(jīng)堆了不知道幾車的石頭磚頭,從遠處拉來的水泥和石灰有些都淋雨凝固爛在了操場邊了。

  最終,在2000年的那個秋天,后川村希望小學開始了集資辦學。

孤城一盞燈

天大寒,硯冰堅,穿炮引~   暑難耐,蚊蟲叮,穿炮引~   作業(yè)做不完,穿炮引。   作業(yè)做完了,穿炮引。   童工就是本人了,   但,能掙錢。   屬實快樂!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