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梓楓終于親自來找顏小青談婚事了。
外人眼里的順理成章,在他心里其實并沒有那么理所應當。
整潔的西裝,一手拿著厚厚一疊文件夾,一手拿著筆,埋頭看著手里的文件??雌饋硭坪踔皇枪ぷ髦囗槺阏勔幌禄槭?,顯得無關緊要。
然而,確實故作淡定,越是露了痕跡。他握筆的手攢出些青筋,這份鎮(zhèn)定淡漠或多或少也有一絲忐忑吧。
顏小青站起來莞爾一笑,似乎她這樣俯視著他還是第一次。
“你是來跟我談婚事的,還是來匯報工作的?——學長。”她傲嬌的問,依舊稱呼他學長,雖然她并不情愿。
“小青,袁芳說你不愿意,我想知道原因。我想,這原因不是‘遇喪不嫁’這一說?!?p> 是的,確實不因為這個原因。但在她心里,他顯然是本末倒置了。不答反問:“你愿意嗎?你真的愿意嗎?”
“我怎么會不愿意呢?”
一向從容高大的他這一刻忽然落魄起來。但她無法再顧念當初被刻意渲染的美好,她清淺的笑了起來:“袁芳把利害都跟我分析了一遍,我甚至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可你為什么要拒絕呢?”他困惑而焦慮,仿佛這場婚事有著難以估量的舉足輕重的作用。
他越焦急越逼近,她便越痛快越慶幸。
要給出怎樣的解釋,才能暫時避開這個結婚的問題呢?顏小青確實還沒有想好。沉默了許久,說:“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婚姻和公司的斗爭夾雜在一起。我們的事情是很單純的,不需要那么多利益衡量,你不覺得嗎?”
她賭的不過是他的身體里還能殘留一些驕傲。
陸子楓的神色緩緩一沉,肅然而有些哀愁的看著她:“小青,你知道嗎,你變了,變得心事重重。我真的沒想到,董事長的離世對你產生這么大的影響?!?p> “那你覺得我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她努力想給出一個俏皮的笑,可不懂掩飾的臉上露出的只是一絲略帶試探和詰責的表情。她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會激起他怎樣的應對。
陸子楓放下手中的文件夾,眼睛里終于露出了冷冽的光芒,一改從前的溫文爾雅。他沉默的審視著她,同時也被她審視著。
兩個人用目光交流著,就像看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故人。但顏小青終究底下了頭。
“你的身上越來越有老董事長的傳承了?!标戣鳁骱鋈徽f道,帶著不可名狀的哼笑。她緩緩抬起頭來,他的神色漸漸溫和下來,語重心長的又說:“董事長曾說過,希望你永遠無憂無慮,不要陷入任何利益紛爭,從前是他給你護起一道城墻,現(xiàn)在該我了??墒牵液鋈挥X得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顏小青不見了。我想,是因為董事長走了,你失去了家的安全感才會這樣的。所以,我想要給你一個家,把以前無憂無慮的顏小青找回來?!?p> “是嗎?不是因為袁芳跟我分析的那一翻利弊?”
“當然兩者兼有,可給你一個家才是根本?!?p> “學長,認識你的時候,我十八歲,現(xiàn)在我快二十三歲,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四年都放在了你身邊,我曾經欣賞你的學識,仰慕你的儒雅,也迷戀你的風度。可是,人生還有幾個四年是屬于我自己的呢?我只是在想,在我相夫教子之前,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兒空間和時間。我想,爸爸若在,一定能成全我這點兒小私心的。不管是尊遇喪不嫁,還是成全我的私心,請學長給我三年的時間?!?p> 說著這話的時候,顏小青便確切的告訴自己已經無法回到十八歲了,無法回到那個跟在他背后賣萌扮怪的燦爛年月了。
歲月創(chuàng)造的豈止一場婚禮和一場車禍,它永遠擅長將蕓蕓縱生往死里虐,然后你痛了,它揮一揮衣袖,笑著開始另一段故事。
顏小青忽然想起一句名言,聰明的人永遠不拆穿謊話,幸福的人永遠看不穿謊言。
她決定暫不拆穿他的謊言,因為還沒到劍拔弩張的時候,也就沒有必要亮出底牌。以不變應萬變才能步步為營。
“小青,你這是婚前恐懼癥。”他帶著風趣的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心里的某一塊結打開了。
“你說是就是吧?!?p> “我曾經以為,你在我身邊,是不需要這份私心的,但我尊重你這份私心。”陸子楓順勢將她的肩頭攬入懷中,“可公司這邊,我們就要采取一些措施了,我需要你配合?!?p> 她并沒有刻意避開這親密的舉動,將錯就錯的問:“怎么配合?”
“對外,我們的言行要保持一致,關系要表現(xiàn)出親密無間。只有這樣,才能些許壓住他們的那些風言風語?!?p> “學長是說蜜桃在線代言的事情,我們意見不合吧?”
“是的,在外人眼里,我們起了沖突,他們就有機可乘,就能將我們分化,繼而各個擊破。到時候顏氏就不一定姓顏了。”
“我明白了,以后會注意的?!?p> 顏小青沒想到,自己試探陸梓楓的一個小舉動,竟然會變成外人排擠的由頭。是自己考慮不周全了。
陸子楓走了,辦公室又安靜空曠了起來。她有些疲乏了,就像剛剛打了一場大仗一樣,腦中依然環(huán)繞著剛才說到的‘親密無間’四個字。明明心不在一起的兩個人,卻又要做到親密無間,這是多么糾纏的事情!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敵人。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幸,他竟沒有逼婚。
顏小青長舒一口氣,恍惚間,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貌似昨晚喝醉,似乎有個男人出現(xiàn)在自己家里,是他把自己抱到房間里安睡的……?
她捶了捶腦袋,是誰呢?那張模糊的臉是誰呢?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家里?
腦袋越想越空,也許是最近大腦用得太多,竟然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門外王秘書敲門進來:“董事長,人事部安排了兩個面試,四點鐘?!?p> “什么面試?”
“你的私人助理?!?p>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需要私人助理。我的話你聽不懂嗎?還是說,我的話你可以不聽?”
顏小青不自覺的生出一股無名之火,高八度的音調將王秘書震得半天沒說話。
王秘書定了定神,迅速切入寵辱不驚的行政模式,以合適的音調合適的神態(tài)合適的站姿說:“董事長,這是陸總交代的?!?p> 顏小青知自己情緒有點失控,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溫和的說道:他剛走,沒有跟我提起此事。”
“這樣吧,我把那兩個人的資料先拿給你看一下。”不等她答復,王秘書便徑直將資料放到辦公桌上,而后退了出去。